顧回舟的小外甥女出現在我們結婚三周年紀念日的遊輪旅行上。
顧回舟非但沒有生氣,反而十分欣喜。
他帶著小外甥女左右逢源。
在別人誤以為小外甥女是他的太太時微笑默認。
後來更是在晚宴上逼我把結婚戒指給小外甥女。
他漫不經心地說。
「小孩子玩性大,她最近喜歡玩角色扮演,你讓讓她。」
「沒有婚戒,別人會往不好的方向想,會損壞她的名聲。」
我沒有多說什麼,隻是默默地摘下戒指遞給他,隨後轉身離開。
知情人在稱讚顧回舟的禦妻之術。
顧回舟得意地說。
「她全家人都要靠我吃飯,她哪裏敢發大小姐脾氣。」
可是顧回舟不知道,我不是不敢。
而是這一切,我早就已經經曆過了。
......
上一世何淺淺出現在遊輪時,我勃然大怒。
何淺淺名義上雖是顧回舟的小外甥女,實則與顧回舟沒有半點血緣關係。
她與顧回舟年歲相差無幾,自幼一起長大。
我與顧回舟戀愛時,她多次把顧回舟中途喊走。
在我們結婚後,更是出現在每一個重要的日子裏。
顧回舟讓我摘下婚戒時,我冷然拒絕,並當場揭穿了何淺淺的身份。
周圍的人看向何淺淺的目光帶著嫌棄,何淺淺當場便難堪哭了。
顧回舟見狀,逼我給何淺淺下跪道歉。
我不願,他便讓保鏢壓著我,給何淺淺磕了一個又一個的頭,直到我額頭紅腫,何淺淺被我狼狽的樣子逗笑了才肯罷休。
現在,看著顧回舟輕柔地為何淺淺戴上我的婚戒,我內心平靜,轉身離開這場不屬於我的晚宴。
迎頭撞上端著酒水的侍應生,我下意識躲開,酒水潑到了我身後何淺淺的鞋上。
何淺淺驚呼一聲,我在心中暗道一聲不好,抬頭看向顧回舟。
果然顧回舟正冷冷地看著我。
「沈知夏,我就知道你不會那麼好說話。」
「給淺淺把鞋子擦幹淨!」
他沉聲命令。
我歎了口氣,卻不打算再生事端。
走到何淺淺麵前蹲下身,掏出手帕一點一點擦幹淨。
隨後起身,拍了拍弄臟的裙擺。
「我可以走了嗎?」
顧回舟眼中閃過詫異,卻沒有說什麼。
我繼續朝門口走去,顧回舟卻突然開口。
「沈知夏,你哪都不許去。我倒要看看,你能裝大度裝多久。」
我內心泛起無奈,隻得站在原地。
看著顧回舟和何淺淺翩翩起舞,思緒卻不控製地飄走。
顧回舟從來都不願意陪我跳舞,哪怕是我們婚禮上的開場舞,他也隻是抱著雙臂站在一旁冷眼旁觀。
冷靜得好像婚禮與他無關。
一曲終了,周圍的人紛紛上前祝賀結婚紀念日敬酒,顧回舟攬著何淺淺的腰,笑容滿麵,來者不拒。
顧回舟的胃不好,喝多了容易胃疼。
以往我和他應酬時,都會為他擋掉所有的酒,生怕他喝多了有半點不適。
可是其實酒精過敏的人是我。
看著顧回舟,我卻沒有了以往的心疼。
反而饒有興致地看著他和何淺淺如同一對璧人般被人簇擁著。
顧回舟抽空看了我幾眼,驚訝地發現我眼裏沒有絲毫憤怒。
他莫名感到一股煩躁,低聲叮囑了保鏢幾句。
保鏢向我走來,一把拽起我的胳膊把我拉到宴會廳門口。
麵露不屑地說。
「先生讓你先回房間。你最好不要亂跑,否則看我怎麼收拾你!」
我無視了保鏢的警告,徑直地朝我和顧回舟的艙房走去。
空氣中飄著一股寒冷,我不由得打了一個寒蟬。
想到接下來即將發生的災難,我害怕地瑟縮了一下。
回到艙房後,我洗了個熱水澡,坐在梳妝台前回憶接下來會發生的事。
在明天的中午,遊輪將會全速撞上一座巨大的冰山。
起初大家都以為隻是個小事故,可後來...
回憶過於慘烈,我甚至不敢再回想。
就在這時,有人敲門了。
我把門打開,顧回舟抱著喝醉酒的何淺淺大步走了進來。
他撞開站在門口的我,溫柔地把何淺淺放在床上。
沒有防備的我被撞了個踉蹌。
顧回舟卻好像沒有看到我差點摔倒,隻是冷聲開口。
「還愣著做什麼?去擰一個熱毛巾出來,一點眼力見都沒有!」
我順從地擰了一把熱毛巾,剛從洗手間走出來,卻看見何淺淺把唇貼在了顧回舟的嘴唇上。
而顧回舟沒有推開她,他的眼神灼熱,手卻克製地緊握著床單。
盡管我早就心如止水,看到眼前的一幕心卻還是抽痛了一下。
顧回舟察覺到我的目光,他輕輕地把何淺淺放回床上,沒有任何解釋。
「把毛巾給我。」
我下意識地把毛巾遞給他,接過毛巾的顧回舟眉頭一皺,反手把毛巾狠狠砸向我。
「沈知夏!這毛巾都涼透了!不想做就別做!你在惡心誰?」
濕透的毛巾被顧回舟用力砸過來,像一塊石頭般砸到了我的胸口。
我吃疼地「嘶」了一聲。
顧回舟冷笑。
「不過一塊毛巾,沈知夏你不裝會死嗎?」
「真是沒用的東西,一塊熱毛巾都擰不好。」
隨即他看向床上的何淺淺,眼神溫柔。
又轉身嫌棄地看了我一眼。
「淺淺喝醉了,需要人照顧。你去睡隔壁的傭人間吧。」
我沒有反駁,隻是提起了我早已收拾好的行李走到隔壁。
上一世何淺淺被我揭穿後自暴自棄,喝了很多酒。
顧回舟當時也像現在這樣,讓我去睡傭人間,卻被我拒絕了。
他不耐煩地把何淺淺的醉酒怪到我頭上,怨我不把婚戒給何淺淺,怨我當場揭穿了何淺淺讓她難堪。
越說越氣的顧回舟扯起衣著單薄的我,把我鎖在了陽台。
任憑我叫了一晚上直到喉嚨沙啞,他也沒有放我進去。
也就是因為在陽台凍了一晚上,我才會發燒,渾身無力,最後葬身深海。
想到這裏,我腳步又加快了幾分。
還沒待我放下行李,顧回舟又衝了進來,他抱起床上的棉被,撂下一句。
「淺淺喝了酒,怕冷。你身體強壯,一晚上不蓋被子沒什麼。」
就離開了。
我怔怔地看著空蕩蕩的床,隨即自嘲地笑了一聲。
我是身體強壯,可那是以前的事了。
結婚第二年,顧回舟生意場上的敵人找上門。
當時的我不顧三個月的身孕替他擋了一棍。
孩子沒了,我也因此身體變得虛弱起來。
以往喜愛吊帶露臍裝的我,在酷熱的夏天都是裹著長袖長褲,不到深秋就已經裹上了厚厚的外套。
我默默地把空調溫度打高起來。
還沒等空氣變得溫暖,顧回舟不耐煩地踹開了門。
「沈知夏,你到底還要作多久?」
「兩個房間空調是一體的,淺淺喜歡蓋著厚被子吹空調,你把空調打那麼高她不舒服。」
顧回舟搶過我手中的遙控器,把製熱關掉,開了製冷的16度,隨後把遙控器拿走了。
我摸著身上薄薄的睡衣欲哭無淚,難道發燒是我兩世都逃不開的事?
迫於無奈我隻好把厚的衣服都裹在身上,就這樣將就地睡了一晚上。
這一夜我睡得並不安穩。
夢裏滿是哭喊聲,求助聲以及最後那片冰冷刺骨的海水。
我一激靈從床上坐起來,來不及整理衣服,套上鞋子就往外跑。
要快點!再不快點就來不及了!
我打開艙門,何淺淺正站在門口一臉得意地要說些什麼。
我沒等她開口,徑直繞過她。
我在甲板上找到了船長,他此刻正和遊客歡聲笑語。
我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他疑惑地看著我。
沒時間多做解釋,我大喊。
「快點讓遊輪減速!不然我們會撞上冰山!」
船長怔了一下,隨即和其他遊客一起大笑起來。
「這位小姐,你是電影看多了吧?我們有先進的設備掃描,前方沒有任何障礙。」
我死死地揪住他的袖子。
「真的有!請你相信我!你可以派個小艇去查看一下。」
船長不屑地打量了我一眼。
「你不是顧家的女傭嗎?昨天在晚宴上給你家夫人擦鞋,今天就失心瘋了?」
我正要繼續說話,卻被一個力道狠狠地拽了過去。
是顧回舟。
顧回舟鐵青著臉,他咬牙切齒地壓低聲音。
「沈知夏,你到底瘋夠沒?你是要讓所有人都嘲笑我顧回舟娶了個瘋子嗎!」
我努力掙紮,卻始終無法掙脫。
聽著周圍人的嘲笑,我暗暗吐出一口氣。
算了,好言難勸該死的鬼,起碼我努力過了。
我一路跌跌撞撞地被顧回舟拉回艙房,他把我甩在傭人間的小床上。
無論我說什麼,他都是一副看瘋子的表情看著我。
「沈知夏!不就是讓淺淺扮了一回顧太太嗎!你至於嗎!」
「既然要發瘋,那就老實待在艙房裏。等到岸了再出來!」
他轉身揚長而去。
看著守在門口的保鏢,我心生絕望。
難道重來一世,我都注定要死在這片大海裏嗎?
這時窗戶那邊探出一個腦袋。
竟是剛剛甲板上的一個男人。
當時所有人都在嘲笑我,唯有他,麵帶憂傷。
男人定定地看著我。
「我相信你的話。」
不待我開口,他接著說。
「因為你說的那些,上一世我也經曆過。」
男人叫容照。
當時大家都在逃生時,容照把他的位置讓給了一個小女孩,最後他隨著遊輪一起沉沒。
再活一世,他本想像我一樣警告大家,可是他更加清楚人性。
他知道沒有人會信他的。
我囁嚅著。
「那我們要怎麼辦?」
容照笑了笑。
「他們不想活,我想,你呢?」
我堅定地點了點頭。
隨即我與容照約好,大家都去餐廳吃午餐時,就是我的逃跑時間。
看著容照的身影消失後,我吐出一口濁氣。
這一輩子,我一定要有一個不一樣的結局。
我走到門口,擰了擰門把手,想要為逃跑做準備。
卻驚訝地發現門鎖被打開了,保鏢也不在門口。
我小心翼翼地走出去,卻聽到小會客廳裏傳來聊天的聲音。
顧回舟的好友打趣。
「還得是回舟厲害,三兩句就把沈知夏訓得服服帖帖。你倆在一起,你說東沈知夏不敢說西。」
「對啊,還是回舟厲害,左擁右抱,家裏有沈知夏,外麵有俏皮的小外甥女。」
聽到眾人議論我時,顧回舟沒有半點不悅。
可有人提到何淺淺時,顧回舟拉下了臉。
「不要扯到淺淺身上,她不是你們可以說笑的人。」
顧回舟的好友投降著道歉,隨即不解地問。
「你和淺淺自小青梅竹馬,大家都知道你們沒有血緣關係,你幹嘛要娶個沈知夏?」
我的呼吸屏住了,我也很想知道,顧回舟到底為什麼娶我。
以前我以為是愛,可後來,他屢屢站在何淺淺那邊。
顧回舟開口了,聲音落寞。
「我爸媽比較古板,他們認定淺淺是外孫女,哪怕沒有血緣關係。」
「我年齡到了,他們希望我娶個老婆回去。既然不能是淺淺,那麼是誰也沒關係了。」
「起碼沈知夏比較聽話好拿捏,淺淺不會受委屈。」
我的胸口狠狠地一抽,盡管上一世已經知道顧回舟的心意,此刻我卻依然疼得無以複加。
原來是這樣啊。
我嘴角勾起一抹淒涼的笑。
這時何淺淺從拐角走出來,她得意地笑了。
「沈知夏,小舅舅心裏的人是我!」
「我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對我說教,你以為你是個什麼玩意?」
「對了,」,她眼神一轉,「不單單是你,你肚子那個死了的孽種也一樣。」
「當初你失去孩子在病床要死要活時,我一句想看海,小舅舅就扔下你帶我去海邊了呢。」
「還有這次,也是因為我想遊輪旅行,小舅舅才把紀念日訂成遊輪旅行。」
我臉色煞白,卻強撐著反擊。
「就算他心裏沒有我,如今與他同床共枕朝夕相對的人也是我。而你呢?」
我輕蔑地掃了她一眼。
何淺淺瞬間雙眼通紅,尖叫著要衝上來打我。
突然,遊輪巨大的船身一震,何淺淺摔倒在地。
我瞳孔驟縮,終究還是撞上了冰山。
顧回舟他們從船艙裏衝出來。
看到地上的何淺淺,顧回舟神情緊張,急忙上前扶起何淺淺。
看著這樣的顧回舟,我突然覺得很沒有意思。
重活一世,我不想再和他糾纏了。
顧回舟正要開口指責我,我卻平靜地先他一步。
「顧回舟,我們離婚吧。」
顧回舟聞言怔愣了片刻,隨即沉聲說道。
「沈知夏,如今連離婚的把戲你都拿出來玩了?」
顧回舟的好友附和。
「對啊沈知夏,你恨不得扒著回舟不放,現在裝什麼?」
沒有搭理他的話,我隻是定定地看著顧回舟。
顧回舟嚴肅地看著我,似乎在確認我的話,隨即他薄涼一笑。
「沈知夏,你做夢!我顧回舟這輩子,隻有喪偶,沒有離婚!」
何淺淺眼中閃過一絲不甘,我正要開口。
這時,遊輪劃過冰山,被撞碎的冰塊砸了下來。
顧回舟轉身把何淺淺護在懷裏,一塊乒乓球大小的冰塊砸中我的額頭,瞬間血流不止。
何淺淺舉著被劃出一道血絲的手哭喊著。
顧回舟猶豫地看了我一眼,抱起何淺淺大步地往醫療室走去。
我苦笑一聲捂著傷口。
沈知夏,你到底還在期待什麼?
回想起剛剛顧回舟說的話,我歎了一口氣。
顧家家大業大,權勢盛人。
他不肯離婚,就算我從這次沉船中僥幸逃生,也沒辦法離開他,下半生依舊要和他綁在一起。
想到這裏,我眸光沉了沉。
既然這樣,那就讓顧回舟喪偶好了。
起初遊輪裏的喇叭還在安慰大家,隻是個小事故。
可隨著船體的破壞加重,大家都意識到了反常。
大家紛紛衝上甲板,準備排隊上救生艇。
我背著包,接過船員分發的救生衣後,被往來的人群撞來撞去。
突然一隻有力的手抓住了我的手腕!
「沈知夏,你還在亂跑什麼?趕緊跟著我們去甲板坐救生艇!」
我看向手的主人。
是顧回舟,他把何淺淺護在懷裏,另外一隻手緊緊抓著我。
我們在保鏢的保護下艱難地往甲板走去。
其中一個保鏢懷裏還抱著何淺淺的阿拉斯加。
甲板上也是一片慌亂,大家紛紛走向就近的救生艇。
看著波濤洶湧的大海,何淺淺害怕地瑟縮在顧回舟懷裏。
「小舅舅,我好害怕。我不會遊泳,這海浪這麼大,救生艇會不會翻了啊。」
顧回舟心疼地安慰著何淺淺,聽到何淺淺的話後他怔愣了片刻,隨即猶豫了一下後,對我說道。
「知夏,你把你的救生衣脫下來給淺淺,她不會遊泳,一件救生衣不夠保險。」
這時,一道聲音從人群中穿出來,是容照的聲音。
「喲,顧總可真疼你的小外甥女。讓自己老婆把救生衣讓給外甥女,對小輩可真好啊。」
周圍的人紛紛詫異和異樣的眼神看向顧回舟和何淺淺。
他們一直以為何淺淺才是顧回舟的太太,畢竟他倆那種黏糊勁很難不讓人誤會,沒想到他們是甥舅關係。
被這麼多人看著,饒是顧回舟也漲紅了臉。
我卻沒有多說什麼,隻是默默地脫下了救生衣,遞給顧回舟。
顧回舟沒想到我這麼爽快,他的眼中閃過一絲愧意。
「知夏,救生衣也就是保障。我們也沒有。等下你跟著我,我會保護你的,你放心。」
我微微一笑,並沒有說什麼。
上一世顧回舟也讓我把救生衣讓給何淺淺。
但是我拒絕了。
因為我也不會遊泳。
可是顧回舟不信,不知道為何,他堅定地覺得我在撒謊。
拒絕的後果就是被顧回舟的兩個保鏢當著眾人的麵強行扯下我的救生衣。
保鏢沒有顧忌我,把我的衣服都撕爛了。
我隻能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這一世可能是因為我妥協的原因,顧回舟竟然說他會保護我?
可是這樣的話,我早就不信了。
果不其然。
救生艇剩下的位置不夠,顧回舟遲疑地看著我。
「知夏,這輛救生艇滿了,再加上你會有翻船的風險。」
「要不,你去坐別的救生艇?」
這一切,和上輩子發生的一模一樣。
為了何淺淺的狗有位置坐,顧回舟不惜讓我去坐別的船。
與上輩子的歇斯底裏不同,我隻是平靜地答應了。
隨即把早就準備好的背包遞給了顧回舟。
「這個包裏有很重要的東西,麻煩你幫我保管一下。」
顧回舟現在對我心裏有愧,接過了包。
我後退一步,看著他們的救生艇一點點地被放在海麵上,離遊輪越來越遠。
盡管早有準備,我的心依然抽痛不已。
兩輩子,顧回舟都選擇了拋下我。
這時一隻溫暖的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容照彎著眉對我笑道。
「放心,這一次有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