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戀陸無忌的第十年,我為救他肉身盡毀,差點魂飛魄散。
那天,他抱著我失聲痛哭,承諾不但會竭盡所能為我重塑肉身,還會娶我為妻。
我欣喜若狂,以為多年暗戀終於得到結果。
可當我強忍著蝕骨痛楚苦等半個月後,卻無意間聽到他對仆人吩咐。
“反正千滿死不了,讓她再等一個月,這次重塑肉身的材料和她之前的肉身,就都磨成藥給師妹進階境界吧。”
那一瞬間,魂魄和心臟的雙重痛處折磨的我嘶聲慘叫。
我狼狽的哀求他為我重塑肉身,卻隻換來他煩躁的斥責:“你失去的不過是一具肉身,師妹可是為了境界的事情難過了足足一個月!”
“我已經答應娶你了,你為什麼就不能懂事點?”
他對外宣稱真正救了他的人是師妹嶽雲霜,將我塑造成丟下他獨自逃命的歹毒惡女。
他任憑所有人欺我罵我,承諾成親後一定會好好補償我。
他篤定我會因為愛他忍下這最後一次委屈,卻不知,我早就不想要他了。
1
我有些茫然地聽著陸無忌冷淡的話語。
對麵的人似乎也有些不忍:“不幽族雖然不會死,卻也不是不會痛,當初千滿小姐為了救您,生生忍受被魔氣撕扯全身的非人折磨,直到筋脈寸斷、血肉模糊......”
陸無忌似是沉默了一下,隨即又下定了決心:“可雲霜已經不能再等了,她這兩年表麵風光,實則境界未進一步,她心中的苦楚除了我,又有誰人能知。”
那人急了:“可半月已過,千滿小姐的魂魄若是再不回歸肉身,便要開始漸漸承受噬心與魂魄灼燒之苦!”
“少主!材料分明已經齊備,若現下回頭著手準備,並非來不及......”
“那材料是給雲霜用的!至於滿滿,讓她為我忍此苦楚一月,根本無妨。我會另尋材料,替她重塑肉身。”
“那若是有朝一日,千滿小姐知曉了呢?”
“住嘴!”出乎意料的,陸無忌竟對這話動了怒,他冷聲警告:“管好你的嘴。”
“更何況,我已承諾會娶她。”陸無忌的語氣中充滿了篤定:“滿滿離不開我。”
我一魂魄之軀,按理早應感受不到溫度,可現下卻依舊覺得如墜冰窖。
我追逐陸無忌的第十個年頭,自以為付出了一片赤誠之心,終於等來了陸無忌的真心相待。
距我為陸無忌搏命,滿打滿算,也不過半個月。
可僅僅半個月,那個紅著眼求我別死,抱著我失聲痛哭,口口聲聲說要娶我的人,怎麼就為了別的女人,毫不猶豫地將我的肉身,當做藥材一般送了出去。
難道我的噬心灼魂之苦,真的比不上嶽雲霜的一句心中苦楚嗎!
蝕骨的痛楚火燎般傳來,我終究是沒忍住,淚水不要命似的湧出,哭得極其狼狽。
陸無忌聽見動靜闖進來,見我翻來覆去地痛呼,麵上又驚又怒,他死死抓著我的手,朝外麵吼道:“人呢!人都死哪去了!她很痛你們沒看到嗎!”
“快來人給她定魂!”
他的心慌焦急如此真實,我望向陸無忌的眼神祈求希冀:“無忌,我,我好疼......”
“我的肉身......”
陸無忌聞言更加心疼,他滿麵愧疚,半伏在我跟前,卻不敢看我:“對不起......滿滿,是我沒用,集不齊為你修複肉身的材料。”
麵前的人眼眶通紅:“滿滿,你再忍忍,隻要一個月,我就是死,也一定會讓你魂歸肉身!”
心中希冀逐漸冷卻。
一個月?這樣令人想死的痛苦,我還要再承受一個月?
若是以往,我聽到陸無忌說這話,定會被歡欣衝昏頭腦,強忍疼痛也要捧著陸無忌的手,表達滿心的感動與歡喜。
可現在,看著眼前男人心急如焚的模樣,我卻隻感到了滿心的茫然。
陸無忌,在你心中,我到底算什麼。
2
勉強熬過了夜月襲來的痛楚,我在白日才滿身冷汗地沉沉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小心翼翼的動靜點醒了半夢半醒的我,陸無忌正喘著氣,手中端著一個法器。
身邊的小廝率先解答我的疑惑:“少主在您睡著之後四處奔走,親自為您尋來了固魂的法器。”
陸無忌正要向我遞來,嶽雲霜的侍女卻恰時出現:“少主!嶽小姐修行出了岔子,此刻正神魂不穩!您快去看看吧!”
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我看著陸無忌毫不猶豫疾馳離開的身影,心神恍惚。
其實多年追逐,我能感受出來陸無忌並非對我全然無情。
隻是每次,他所展現的關心,好像都屈居人後。
就像此刻,哪怕他走得那樣毫不猶疑,可沒過多久,冷落的房間裏又湧入幾個小廝,他們是聽了陸無忌的叮囑,要來好好照看我的。
若是沒有嶽雲霜,想必自己對他來說也算重要。我心裏這麼想著,嘴角掛著苦笑,再次昏沉睡去。
一如我所預料的,陸無忌再次找來時,為我準備的法器已經不知所蹤。
“滿滿,可有好些。”陸無忌臉上依舊是若無其事的關心。
換做以往,他若不主動解釋,我也會絕口不提。
可想起我們的婚約,我卻鬼使神差地開口問了。
陸無忌表情一滯,他揉了揉鼻梁,十分疲憊:“雲霜修行出了岔子,滿滿你心裏也清楚,你並不是非要這個法器,才能捱過去,就別和雲霜爭了。”
細細密密的疼痛泛起,我一時間竟分不清,這疼痛究竟是來自真實的魂體,還是隻是精神上的幻痛。
我呆呆地,終於任自己問出了心底的疑惑:“無忌,你是不是後悔與我承諾的婚約了?”
出乎意料,陸無忌聽到這話眉頭緊鎖,正欲開口,卻被來人打斷。
“千滿,可有好些。”嶽雲霜笑著說:“我近來很好,托......的福,又進階了。”
注意到我驚愕的目光,嶽雲霜連忙道歉:“抱歉!我是看你最近死氣沉沉的樣子,想告訴你些好消息,好讓你高興高興。”
可她分明都知道!
我氣急攻心,虛弱地嘔出一口血。
下一息,嶽雲霜的驚呼,打斷了陸無忌下意識想來查看我情況的手:“呀,魂體也會嘔血嗎?”
“滿滿,就算你想......”她望了陸無忌一眼,欲言又止,卻是滿臉的不讚同。
陸無忌臉色難看地接上了嶽雲霜未出口的話:“夠了!雲霜好心來看你,就算你心懷不滿,也不必用這種手段耍著人玩!”
我看著陸無忌滿臉失望地拉著嶽雲霜離開,愣怔在原地。
自嶽雲霜出麵以來,明明我未發一言,可陸無忌,為什麼......
原來愛與不愛如此明顯,可笑我竟現在才發現......
算了,我也並非癡纏之人。
一枚幽藍的骨哨祭出,我朝那頭道。
“哥,我想走了。”
“終於決定放棄了?明日月圓之時,等我帶你離開。”
3
好容易捱過夜晚,我決定在離開之前出來走走。
隻是山莊內眾人看我的眼神很是奇怪,是那種莫名的鄙夷與若有似無的嘲笑。
“喲,這位隻剩魂體了的人,還好意思出來晃呢。”
我頓住,不解來人對我的敵意。
“有的人死皮賴臉,追在少主身後數十年,口口聲聲說著喜歡,卻在妖魔來襲之時果斷拋棄少主。”
“幸好有嶽師妹對少主拚死相救,逼退妖魔。”
“想做逃兵,卻落單被妖魔逮住,落得個肉身盡毀的下場,真是活該!”
什麼?!我感到荒唐,正要開口之際,身後來人開口威嚴。
“你跑出來做什麼?”
我抿了抿嘴,難得沒有回答他的話:“無忌,他們說的......”
陸無忌迅速打斷了我,他皺起眉頭,似乎我在大庭廣眾之下說了什麼極為不體麵的話:“雲霜在莊內根基不穩,亟需一些戰績來站穩腳跟,滿滿,你不會連這點功勞都要和她搶吧?”
我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哪怕已經決定要放下這份情感,可看著陸無忌無所謂的態度,我心中依舊覺得苦澀難忍。
也罷,他也沒有求著我以命相搏的救他,終究是我一廂情願。
我心裏安慰著自己,深吸一口氣:“無忌,我想同你說一聲,我今晚......”
“千滿,你終於舍得出來了。”嶽雲霜笑意盈盈地出現,不經意地打斷了我說的話。接下來,我眼睜睜地看著嶽雲霜三言兩語便打發走了陸無忌。
陸無忌一走,嶽雲霜便展露出了她前所未有的輕慢態度:“瞧瞧,我們曾經的天才怎麼淪落到了今天這般田地。”
“說起來,我有今天的境界,還多虧了你呢。”嶽雲霜溫婉可親地告訴了我,關於我肉身的真正去向。
我知道她想激怒我,可她不知我早已知曉,故而反應平平。
沒有得到想要的結果,嶽雲霜笑容凝固,但隨即又笑逐顏開,她幾近惡毒地道:“你以為,那些妖魔為何會瘋了一般地,偏要攻擊師哥。”
“你以為,那天為何所有人都不在,偏隻有你在。”
她湊到我耳邊,幾乎笑出了聲:“師哥他,從頭到尾都是為了我啊。”
耳畔嗡嗡作響,我不可置信地望著眼前人,嶽雲霜如願看到了我暴怒失控的表情。
可不過下一息,嶽雲霜便掛上了泫然欲泣的表情:“千滿,我知曉自己比不上你在師哥心中的地位。”
“我沒有惡意,你們大婚那天,我自會離開......”
“千滿!”陸無忌將嶽千霜護在身後,我從未見他如此暴怒的神情:“雲霜她早已無處可去,你竟要逼迫她至此!”
“誰給你的膽子拿著雞毛當令箭!向雲霜道歉!”
宛若當頭一棒!我的心逐漸冷了下來,我像是從未認識過眼前人一樣,以一種全然陌生的目光,掃視著他。
這一刻,我知曉我已徹底死心。
陸無忌被這樣的眼神刺激到,他心中莫名一緊,可隨之而來的憤怒衝昏了他的頭腦,他惡聲惡氣:“既如此,那這婚我們不結也罷!”
“好!”我毫不猶豫道。
4
空氣靜默了約有十來息,陸無忌好似才反應過來我說了什麼。
他十分不可置信地強調:“我說,我曾承諾過的,我們的婚約,作廢!”
“當然。”我冷冷道。
陸無忌氣笑了,他咬了咬後槽牙,盯著我看了幾息,隨後帶著嶽雲霜揚長而去:“千滿!你別後悔!”
太陽逐漸落山,距月圓之時應該也快了。
我回到住處時,發現榻上多了一個法器。
“這是少主吩咐的,能有效減輕您魂體在夜晚的痛楚。”小廝解釋,他躊躇幾秒,又勸道:“其實少主他,還是很關心你的......”
可我卻沒有聽進去,隻是神色古怪地盯了這個法器幾秒。
思忖到橫豎自己即將要走,不想節外生枝,於是我隻淡淡地朝小廝揮了揮手:“拿走吧。”
“您,不用嗎?”小廝態度猶疑。
我無意多解釋,自我錯過了回歸肉身的最佳時機後,魂體便十分不穩,常覺乏累,餘下時間不多了,我隻想在離開前好好休息。
也因此,我沒有注意到小廝悄悄退出去了的身影。
陸無忌很快麵色難看地推開門進來:“千滿,你究竟在胡鬧些什麼!”
我實覺困乏,對他的舉動感到十分費解:“你還想做什麼?”
聞言,陸無忌的表情更難掩煩躁,他來回踱了幾步,深吸一口氣,冷聲道:“你死了這條心吧。”
“我知你對雲霜有莫名的敵意,就算你故意傷害自己的身體,我也不會為此妥協的。”
我算是聽明白了,卻隻覺得厭倦。
我已無意向他解釋那法器被人動了手腳,我若是用了隻會魂體大損。
嶽雲霜踏進來的時候,我心中警鈴大作。
陸無忌卻鬆了口氣,他麵色不佳:“雲霜,你來了,你好好勸勸她吧。”
“等等!陸無忌......”可陸無忌根本不顧我一反常態的挽留,徒留嶽雲霜與魂體虛弱的我在一個房間。
我忍著渾身不適,警惕地看向嶽雲霜:“你要做什麼?”
“我馬上就會離開這裏,對你造不成什麼威脅。”
“你以為我會信嗎?”嶽雲霜輕笑,她的眼神中卻不乏嫉恨:“原以為你成為廢人一個,就不會翻出什麼花來了。”
“哪成想,他心中竟還是有你!”
嶽雲霜喃喃道:“我要的,是他徹底厭棄你!”
被動過手腳的法器朝我襲來,難言的灼燒痛意蔓延全身,我慘叫出聲。
用盡全部力氣打落法器,我下意識要反擊,可掌風襲來!
我被陸無忌打飛了出去。
“雲霜!你沒事吧!”
“千滿!你竟惡毒至此!”陸無忌抱著嶽雲霜,嗓音裏充滿恨意,抬眸那一刻,視線掃到我痛苦喘息的樣子卻愣了神。
嶽雲霜委屈的哽咽將他的心神拉了回來:“都是我不好,是我說錯了話,一時竟惹的千滿生氣動手,我......我自會離開......”
陸無忌早已憤怒至極,他冷聲道:“不!該離開的另有其人。”
他死死盯著我:“千滿,你怎麼不原地消失呢!”
他抱著毫發無損的嶽雲霜離開了,再不將視線分給虛弱至極的我一眼。
我喘息著,昏沉的腦子卻想,也好。
最好此生不見。
陸無忌和嶽雲霜前腳剛走,我哥後腳就趕到了。
他緊緊皺著眉頭:“怎麼把自己搞成這樣。”
他一頓:“想好了?我可不會給你再反悔的......”
“走!”
我靠著我哥的攙扶,喘息著起身,最後目入眼簾的,是眼前的這一片狼藉,隨即毫無留戀地轉身離開。
陸無忌,我如你所願。
透過我哥施展的不幽族秘法,我看到陸無忌找人,將嶽雲霜裏裏外外的檢查了一遍,確認沒什麼損傷後才鬆了口氣。
他想起了我,額角跳了跳。
嶽雲霜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陸無忌,柔柔開口:“師哥,是在擔心千滿嗎?”
“也是,雖然千滿身為不幽族,不死不傷,但也還是檢查一下的為好......”
陸無忌想起我狼狽地靠著牆角,痛苦喘息的樣子,心中莫名一跳。
他突然想,不是的,我雖然不會死,但並非不會傷、不會痛。
可他心煩意亂,開口便道:“擔心她?我倒真希望她死了算了!”
嶽雲霜聞言心中一喜,剛要開口卻聽陸無忌冷聲道:“罷了,看她可憐,來人,將固魂的法器送過去一份。”
“記住,別給太好的。”他強調。
我冷眼看著這一切,嘲諷一笑。
陸無忌不知道,我早已如他所願,旋身離開了。
嶽雲霜還想再開口,卻被陸無忌一反常態,敷衍地哄著離開了。
嶽雲霜攔住了慌慌張張返回的小廝,冷聲質問:“什麼事值得這麼慌慌張張!”
小廝慌不擇路地答道:“回嶽小姐的話,千、千滿小姐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