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廁所

我真是一個倒黴透頂的人。

也是一個自作孽的蠢家夥。

凡是人類可以想到的貶義詞，我覺得用在我身上都不為過。

我就是這樣爛透的渣滓，要說我唯一強的地方，也就是我有著自己是“人渣”的自知之明。然而，一想到白天發生的事情，我對自己抱有的厭惡感就愈發強烈。

“呼……真冷啊……”

今夜的溫度接近於零度，是最近幾天的最低溫度。

明明離著冬天還有著相當一段長的時間，但氣溫卻已經不講理低到了這種程度，放在往年還真是一件罕見的事情。

冷嗖嗖的寒氣不知道是怎麼從外麵入侵這幾乎完全封閉的宿舍樓的，等我注意到這股冷氣的時候，周圍就已經被它們包圍了。

靜悄悄的，隻有我一個人的，平淡無奇的走廊上被這股冷氣充斥著。

無理的冷氣擅自地從衣服與衣服之間的縫隙處鑽入，如絲線般一點點扒上了我的身子。

體溫一點點地被冷氣剝走，而暖氣卻還有一段時間才會供應。

對此我並沒有什麼想要抱怨的地方，不如說那種會破壞環境的東西越晚供應越好……會這樣想的我還真是有著讓人驚訝的公德心啊。

“凍死了凍死了……”

隻穿著秋天用的睡衣和睡褲就離開了宿舍，果然還是太勉強了。

“明明平常都不怎麼覺得遠的……”

從宿舍到走廊盡頭的廁所，並不是多麼長的距離。可這該死的溫度太過影響心情，搞得我覺得這段路程漫長無比。

噠噠噠的響聲在死寂的走廊中顯得尤為刺耳，想要擺脫這刺耳的聲音卻又發現無能為力的我，隻能壓抑著心煩的情緒往廁所走去。

滴答——滴答——滴答

進入比起走廊，更加接近室外的廁所裏，比之之前更加濃密的寒意讓我的牙齒開始顫抖。

“嗚……？”

被宿舍阿姨拖得幹幹淨淨的，就連男生專用的，排列整齊的小便器也被清理幹淨的廁所裏，有著一股不該有的氣味。

聞上去跟腐爛的臭雞蛋散發出來的氣味一樣。

哪個沒素質的家夥上完廁所不衝水的？

滴答——滴答——滴答

“呼——”

將體內多餘的一部分液體排出去之後，我長舒出了一口氣。

這份舒適感甚至衝淡了我對自身的厭惡感。

總是慢一拍的感應器在我把褲子提上了之後才不急不慢地把水放了出來。

這副恬淡的模樣還真是讓我不爽啊。

——滴答——滴答——滴答

從廁所最深處，與窗戶接壤的門裏傳來的臭味就像是在催促我趕快離開廁所一樣。

如果放著不管的話，到了第二天肯定會更臭。

——滴答——滴答——滴答

……果然，還是管管吧。

事先說好了，我可沒有那種課本上麵寫著的“作為公民的基本道德感”，那種東西對於我來說隻是考試會考的知識而已，絕對不是我的常識。

我會有想要去把這該死臭味的源頭衝掉的念頭，隻不過是無法忍受第二早上來這裏上廁所的時候，又聞到這股惡臭而已。

“別讓我知道是誰，不然……”

說出了帶有詛咒性質的話，我手握在了把手上。

——滴答——滴答——滴答

靠近了，我才聽到有類似水珠滴在地上的聲音從裏麵傳出來。

該不會是誰在裏麵洗澡了吧？

一時間想不到水聲源頭是什麼的我，隻能用這種惡作劇般的事情去解釋。

不管怎麼樣，這都不是我需要去在意的事情。

——滴答——滴答——滴答

憑著氣勢，我拉著把手，一鼓作氣地把門打開了。

——後來想想，這絕對是我這輩子做過的，最蠢的事情。

裏麵的內容物，在我打開門之後，不帶一絲遮掩地展現在了我的麵前。

——這是一個被紅色塗滿了的，隻有少數地方，才保留了原來的純白，慘不忍睹的世界。

——凡是人類可以想到的，用來描述地獄的詞彙，都可以一個不落地用來描述這個世界。

——因為，這裏就是地獄。

妖豔的紅色把灰色的牆壁和橙黃色的地磚都染成了一片紅，隻有極少數地方還保留著原來的色彩，告訴著世人它們沒有忘記自己的顏色。

滴答滴答的水聲，確實是因為有某處正在滴著液體。

粘稠的紅色體液從原本是人類的肉塊上滴淌下來，順著不平的地麵流進了蹲便器。

像是給這個被紅色體液浸染的肉塊充當毫無意義的裝飾一樣，有一根紅色的細繩靜靜地放在它的上麵。

——細繩原本的顏色是什麼？這種事又有誰會去在意呢？

“啊——”

我的理性與感性同時被撕裂，就像有一個人把手指伸進了我的大腦，把腦內的神經中樞攪得猶如榨汁機中的水果一樣稀巴爛。

比起剛才還要異常的寒氣，如針一般紮進了我的身體，刺進了我的骨頭，讓我的骨髓都流了出來。

深入骨髓的寒意，讓我的雙腿失去了站立的能力。

癱軟在了地上，被凍得僵硬的手指觸碰到了黏黏的液體。

身體剛剛站立起來，但卻又滑到在了地上。

腦袋撞在了牆上，意料之內的衝擊沒有讓我的大腦恢複清醒。

“嗚……嗚……？——啊啊啊啊！”

當我看到了牆上的東西之後，一直堵住我的喉嚨，讓它無法好好運轉的，讓人窒息的恐懼感終於完全釋放了出來。

就像是為了傳達出自己對這個世界最後的眷戀一樣，牆上潦草地寫著幾個字。

——我永遠愛著你

位處紅白相間的【表白牆】的正中央，六個血紅色的大字成為了壓垮我意識的最後一根稻草。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這一刻，我失去了意識。

“哼哼~哼哼哼~哼哼哼~”

從廁所裏傳出來的慘叫聲，穿破了空間的阻礙，清清楚楚地鑽入了我的耳朵。

真是絕望的聲音啊，我這樣想到。

……不過，這蘊含著恐懼、絕望的聲音，對於我來說，是這個世界上最美妙，最動聽的聲音。

“哼哼哼~哼哼哼~”

聽著這樣的聲音，躺在床上的我忍不住輕哼了起來。

“別吵。”

在我對麵已經就寢的室友，嗬斥了我一聲。

“抱歉。”

我在黑暗中做出了吐舌這種無意義的行為，借此表達了自己的歉意。

是啊，我怎麼能忘了呢，他們是聽不見慘叫聲的。

畢竟，能聽到這個慘叫的，隻有我一人。

“哼哼……哼哼。”

獨享著這份快樂，我縮在了被子裏，再一次輕哼起了曲子。

這聲慘叫，這份絕望……真是太棒了。

“嘻嘻……嘻嘻……嘻嘻嘻……”

漆黑得就連自己伸出來的手指也看不見的宿舍內，繚繞著我一人的竊笑聲。

厚厚的用來過冬的棉被，根本無法把我的笑聲與外界隔絕。

我緊緊攥著被子的一角，身體縮在了被子裏。

忍不住地，瘋狂地，竊笑起來。

“嘻嘻嘻嘻——嘻嘻嘻……哈哈哈哈哈……！”

“吵死了，給我睡覺啊！明天早上還要去早讀啊！幹！”

“你抽風了啊！”

“生病了就快點去吃藥！”

室友們不知道是抱怨，還是在關心的話，蜂擁而至。

一下子這個原本死寂的宿舍就變得熱鬧起來，充滿了活力。

“哈哈……抱歉，因為聽到了好聽的東西，所以忍不住了。”

我露出滿含歉意的微笑。對於因為自己的事情而打擾到了他們這一件事，我真的很抱歉。

“大半夜就不要看什麼笑話了，真是的，別再發出聲音了啊。”

還是躺在我對麵的室友，他嘟囔了一聲後，便沒了聲響。

想必是睡著了吧。

啊，我真幸運啊，能有這樣一群寬納我的室友。

是啊……我，真的是太幸運了。

這隻是一句毫無意義，顯得有點多餘的忠告。

但是還請允許我說一聲。

請不要在午夜的時候，獨自一人前往廁所。

因為半夜的廁所，是一扇門。

一扇人類不該涉足進去的，通往異世界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