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業就是騙人

“嗚嗚嗚哇！這是人的手指！？”

小女孩捂著眼睛驚慌地大叫著。

但李少輝的反應卻很平靜。

他將手指撿了起來，輕輕地揉捏了一下。

手指上麵的血液已經凝固，看起來放在這裏有一段時間了。

“你的嗎？”

“不是我的。”

“我想也是，這更像是男人的手指。”

毫無疑問，這是人類的手指，不是蠟做的仿真品，是確確實實從某個人的手上取下來的一節手指。

王倩迷惘地看著手指，她看上去不太明白為什麼這裏會有一節手指出現。

“不是一根完整的手指，而是其中的一節……真是惡趣味啊。”

從斷口上來看，手指並不是被利器切斷的，更像是被什麼生物的牙齒咬斷的。

男人冷靜得有些異常……冷靜得，讓人覺得他是在刻意裝成冷靜的模樣。

“這個傷口讓我聯想到狼一類的野獸……不過城市裏應該是不存在那種東西才對。”

“那麼是大型犬一類的？不對……不應該是那麼正常的東西，作為謎底之一，大型犬一類的根本不夠看。”

“那麼或許是超出常識範疇的生物？傳說中的怪物一類的？或者是更加匪夷所思的生物？吸血鬼也是有可能的……那種東西會不會更加好？不不不，要我說的，果然是巨龍什麼的更加具有奇幻色彩吧。西方的？還是東方的？哪一種更好？”

男人擅自地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

寒風在不知不覺中減弱了，似乎連它也察覺到了男人的異常，有些不情不願地遠去。

男人的臉上明明無害，卻讓人害怕的笑容。

“喂……”

沒有回應。

“喂。”

還是沒有理人。

“喂！李少輝！別在那裏裝作聽不見我說話的樣子！”

靈使想要伸手把男人的頭拉過來，然而失敗了。

她果然還是無法觸及到這個近在眼前的男人。

一個人孤零零地飄在空中，隻能任由自己的手從男人的身體上穿過。手指觸碰到的不是人體，而是寒冷的空氣，不，就連空氣也無法觸碰到。

她什麼都碰不到。

“別不理我啊……”

“李少輝。”

就像為了代替小女孩一樣，王倩的手穿過了懸浮在空中的靈使，放在了半蹲下身子的李少輝肩上。

身體本能地震了一下，男人轉過了頭。

“怎麼了？”

他在喘著氣。

他的臉色變得異常紅潤。

他在笑。

他可能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在笑，笑得跟小孩子一樣燦爛。

“你需要冷靜一下。”

王倩平靜地說道。

桃紅色的長發在逐漸減弱的風中搖曳著，有著一米六身高的女人站在男人身前，纖細柔弱的手正捏著男人的肩膀。

她俯下身子，這是為了更加接近男人的臉龐。

“你要冷靜。”

她重複了一遍自己說過的話。

空寂的小巷子裏隻有女人的聲音在回響著，隨著在肩膀上施加的力道愈來愈重，男人的臉上的潮紅也慢慢退去。

“哈哈……抱歉，就像是第一次看禁片的小孩子一樣，那種失態也是無法避免的……我不是在給自己找借口，總之，對不起，我剛才有點失態了。”

男人坦誠地承認了自己剛才的異常。

他收起了那異常的笑容，將握在手中的一節手指放入口袋。

“靈使。”

他調轉過頭，望向了在空中幾欲落淚的小女孩，輕聲呼喚了她。

“抱歉，剛才有點走神了。”

“……為什麼向我道歉啊！我才不要你的道歉啊！你就繼續當你的變態去吧！對手指發情的變態才沒有必要向我道歉呢！”

“變態！超級變態！不是色情的變態！是獵奇的變態！你這種危險人物不要靠近我啊！”

靈使的反應很像一種動物。

就像貓一樣。

眼神變得銳利且極具攻擊性，兩隻手抱在胸前給自己提供著安全感，收縮著身體往遠離李少輝的方向飄去。

“說什麼對手指發情……也太沒禮貌了吧？我可不是那種會對獵奇東西發情的變態。隻不過，我確實是在高興也沒錯了，但絕對沒你想的那麼糟糕，我可不是那種人格缺陷上的變態，那種變態在小說裏麵充其量隻能擔當一次性殺人鬼配角而已。”

他用著極具個人色彩的答複否定了小女孩所說的話。

“不過我要承認一點，我是有點興奮了，但那隻不過是因為看見了以前從來沒有實際見過的東西而產生的興奮感。當然，我並不是在說自己沒見過這樣子的手指，隻是說……在這種特定的情況下，遇見了特定的事物，因此而產生的興奮，這樣解釋你們能聽懂嗎？”

僅此而已。男人恢複了之前頹廢的模樣。

“嗯。”

王倩恐怕沒辦法完全理解李少輝說的那些話。

畢竟李少輝並不是在和她說話，畢竟李少輝的措辭就連靈使也聽不太明白。

盡管如此，王倩還是微笑著點了頭。

這是帶著歉意的信任。

李少輝看著女人臉上的笑容，如此想到。

“王倩，你之前是在這裏遭遇襲擊的，這一點沒有錯吧？”

“我的記憶，沒有出問題。”

“那你能說說當時詳細的情況嗎？”

“………………”

王倩以沉默來回應李少輝的問題。

她似乎不願意提起當時發生的事情。

“不願意說嗎……”

這樣的話就比較棘手了，僅僅從一節手指可得不出什麼有用的信息，盡管這上麵附著著有意思的東西。

李少輝難得浮現出苦惱的神情。

他捏著自己的一根頭發，重複拿捏的動作來排解心中的不耐。

“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即使說出來，也沒有任何意義。”

風輕拂過女人的長發，血紅色的眸子中閃爍著異樣的光彩，視線有意無意地避開著男人，身體上各種各樣的小動作連綿不斷，手指在來回搓動著，腳也不安地輕跺著地麵。

就算你不用這樣說，我也不會追問你的。

看著女人差勁的掩飾，男人在心裏歎了口氣。

正午的太陽破天荒地將陽光灑在了地上，看上去就像是它把厚厚的雲層撕開了一樣。

陽光的暖意中混雜著寒風帶來的寒意，兩種感覺重疊在身上，讓男人感到些許不適。

“那麼之後呢？在你被襲擊之後發生什麼了？”

“我不知道……當時的我已經快失去意識了，在迷迷糊糊的狀態下跑到了街上，之後遇上了你。”

“換句話來說，差不多等於毫無進展嗎……”

男人把自己的手指放在了唇上，從起初的捏頭發變成了捏嘴唇。

盡管是不雅的動作，可他卻毫不介意地在女性麵前做了出來，尤其是這位女性還是極品的美人。

“喂，變態，你之前說你聞到了什麼，應該不是血腥味吧？風可沒有往你這邊吹，加上氣味應該不會很重，你應該聞不到血腥味一類的味道才對。”

小女孩按捺不住不說話帶來的孤寂感，又一次飄到了李少輝的麵前。

黑色的長發輕輕掃過男人的鼻翼，但男人沒有感覺到丁點瘙癢。

“這是唯一能夠算得上情報的東西了，我聞到的東西當然不會是血腥味那種無聊的玩意……”

他從褲子的口袋裏拿出了手指。

“這上麵附著著隻有我才能聞到的味道……是‘死亡’的味道喲。”

“……等下，你剛才就是用這隻手拿的手指吧？然後你還用這隻手……碰了自己？”

“這種小事不需要在意啦，我們還是談正事吧。”

李少輝不太想提這方麵的問題，麵不改色地讓這涉及到個人衛生習慣的問題強行結束。

“不，完全不是小事吧。”

“不，就隻是小事而已。”

“這是很嚴重的問題吧！你不覺得惡心嗎！說到底為什麼你能夠這麼快接受這是人類手指的事實啊！好奇怪啊！果然有哪裏不對吧！？難道正常的反應不應該是驚慌失措到失去語言能力嗎！？你的反應太奇怪了吧！適應能力比正常人強上太多倍了吧！”

“所以不要讓我重複這麼多次啊，我對正常人的反應提不起丁點興趣！如果哪天我做出了正常的反應，那才奇怪啊！”

“世界上除了有趣和無聊之外還有很多東西啊！你怎麼就不明白啊！”

“那隻不過是因為我沒有把全世界的詞典統一而已，要我說的話，任何事情都可以用‘有趣’和‘無聊’來定義！”

兩個人的對話就跟小孩子在拌嘴一樣。

能夠體驗到對話全過程的人，隻有身為當事人的他們兩個。

但是——

“噗……”

王倩忍不住笑了出來。

她沒有試著用手來遮掩住自己的笑意，十分清爽地笑了起來。女人臉上的酒窩伴隨著笑意也顯露了出來，明明露出了皎潔的牙齒，卻不會讓人覺得不雅。

雖然並不是第一次笑，但至少是第一次看到這樣開懷的笑容。

比吃飯時還要開心的笑，盡管沒有那麼幸福，但更加直接地表達了笑容主人的開心。

“看，她在嘲笑你。”

小女孩努了努嘴，麵露譏諷之色。

“誰讓她隻能夠聽見我說的話呢。”

李少輝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膀。

“好了，你們兩個人心情都稍微好點了吧？特別是你，靈使，一個小孩子不要整天愁眉苦臉的，難不成是因為我之前的一些話讓你的心靈受挫，開始變得悲觀了嗎？”

“都說了……這種事，要你管啦！”

正常人能夠接收到的信息量是有限的，是不可能接收到外界的全部信息。

就像是狗眼中的世界隻有黑白兩色，人類能夠看到更多的色彩，而某些動物甚至能夠看到數十種色彩一樣——

——不同的存在，能夠看到不同的東西。

李少輝能夠目視到幽靈的存在。

不僅如此，他還能夠聞到幽靈的氣息。

對他來說，幽靈並不是摸不著尋不著的東西，而是像街上賣的羊肉串一樣，能夠看到它們烤出來的可口模樣，也能夠聞到它們混雜著炭味的香氣。

“在這根手指上，我聞到了不應該有的東西，那是幽靈的味道。”

他把玩著撿來的人類手指，仿佛在他看來，這並不是什麼可怖的事物，而是如同玩具一樣可以隨意玩弄的東西。

“在那裏沒有人死去，這一點我可以肯定。死去的人會化為幽靈，就算被人趕走，也會留下證明自己存在過的痕跡。這是我長久以來總結的經驗。”

“在那裏不存在著類似存在證明的東西，換句話來說，那裏沒有人死去，可卻留下了幽靈的氣味。”

“我先說一句，幽靈的氣味並不是存在的證明。”

一邊在街上走著，男人一邊向王倩以及靈使解釋著自己所發現的線索。

“存在的證明是更加直觀的東西……比如說，人們偶爾也會產生一種‘眼前的場景我曾經經曆過’的錯覺吧。雖然被人稱之為既視感，但部分的情況其實就是幽靈的頻率和他們達成了一致，使他們產生了這樣的錯覺……畢竟，幽靈的氣味什麼的，是隻有我這種人才能夠聞到的。“

不知是不是錯覺，男人的模樣顯得有點落寞。

靈使卻能夠理解這份落寞。

——隻有自己能看到的東西，理所當然會被他人認為是虛假的。

靈使的存在就被王倩懷疑過。

“總而言之，那個敵人一定和這上麵的味道有關係，如果能夠找到相同的味道，我就能知道更多。“

男人停下了自己的腳步。

這裏是某個小區的入口，從頗顯氣派，足以讓四輛小型汽車同時進出的出入口來看，這裏不像是一般人居住的小區。證明這一點的更有力證據是，從男人站著的位置就能夠看見停留在小區停車處的汽車中，有著不少他說不出名字但卻在時尚雜誌上見到過的跑車，想必一定不是一般人能夠買得起的奢侈品。

旁邊保安室裏的人正用著懷疑的目光看著他。興許是把這穿著打扮顯得略微怪異，行為舉止都透露出一股流氓氣質的男人認作是可疑人物了吧。

“現在要做的事情，是我的正業。”

他從提供給步行的人進出的入口處走進了小區。

“我賴以生存的職業，當然是招搖撞騙的陰陽師。”

保安的懷疑沒有任何問題。

這家夥，就是個可疑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