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報酬

“你這破公寓竟然還有能夠燒熱水的地方啊……”

“別在我眼前飄來飄去啊，搞得我都想睡覺了。”

半蹲在放置在地上的煤氣灶前，男人困倦地望著鍋裏開始沸騰的水。

“好歹這也算是一室一廳的小公寓呢，雖然這廳小到除了放點雜物之外連坐都沒地方坐的程度，但放一個煤氣罐和煤氣灶還是綽綽有餘的。”

靈使望了一眼周圍，注意到房角的角落裏似乎還有一個小小的獨立房間。

“那裏是什麼地方？”

“廁所。”

“你是說那個伸直胳膊都很困難的小房間是廁所！？”

“如果我和你對於‘廁所’的理解沒有出現本質上的差距，那麼那裏就是你所說的‘廁所’了。當然，你也可以叫它衛生間，畢竟那也是我洗澡的地方。”

李少輝連頭都懶得回一下，專心致誌地看著眼前的黑鍋。

“明明是在大城市裏生活，你卻住在這種環境……不對，你的錢也隻能住在這種地方了，外麵是垃圾堆，裏麵也是垃圾堆，真虧你能活這麼久……”

靈使在旁邊抒發著自己的感想，而男人已經將拆開的方便麵一股腦地倒了進去。

“比起那些在重災區生活的貧困戶，我能這樣生活已經是一種奢侈了。人總是要積極一點——喂，王倩，你吃辣嗎……算了，怎麼會有人不喜歡吃辣椒呢？”

他將全部的調料包倒進了鍋裏，用筷子無聊地攪拌著。

“我都不知道該說你是積極還是該說你消極啦！喂！你之前不是懶得給自己煮泡麵嗎？怎麼這時候主動給別人煮泡麵了呢？”

靈使氣呼呼地質問著開始打哈欠的男人。

“所以說，隻要是有趣的事情，就算麻煩，我也會去做的。當然，這樣做哪裏有趣的話，你可以自己猜猜，我不會公布答案的。”

經過漫長的等待——五分鐘不到的時間，男人就將鍋裏的麵用筷子一點一點夾進自己的碗裏。

“這個碗……洗過了嗎？”

靈使一臉嫌棄地看著這臟兮兮的碗，說出了一句根本不需要答案的廢話。

“用你的大腦好好思考一下，連動都懶得動的我會去洗碗？不過你放心，既然連我都能在用這個碗吃東西後活這麼久，那麼裏麵那個家夥肯定沒事的。”

說著，男人將盛滿湯汁的碗端進了臥室。

名為王倩的女人安靜地坐在床上，在李少輝進來之後，便迅速地將視線集中到了他身上——或者手裏端著的碗。

“剛出爐的紅燒牛肉麵，盡情——”

李少輝並沒有來得及說完這段調侃的話，手中的碗就被女人奪走了，本來放在上麵的筷子，也因為動作幅度過大而掉在地上。

連準備好的筷子都沒有用上，女人就這樣捧著碗將整碗麵連帶湯汁喝完了。

碗裏變得空空如也之後，這已經沒有利用價值的破碗也被重新放回了男人的手中。

“……招待不周？”

男人遲疑了一秒，把要說的話改成了這句。

“燙嗎？”

望著除了嘴角和衣服沾上了些許湯汁之外就跟之前一樣毫無變化的女人，李少輝忍不住開口問道。

“不燙。”

“涼嗎？”

“不涼。”

“好吃嗎？”

“我沒有味覺。”

女人以不急不慢的語速一個接一個回答了男人的問題。

“我還以為你會說好吃或者難吃，或者是味道一般呢……沒味覺這件事到是讓我吃驚了。”

李少輝把碗放在地上之後，隨手撿起了一件保暖衫，開始穿起了上衣。

“那麼你吃飽了嗎？”

“暫時足夠了。”

“——那麼，就不要繼續廢話了。”

將手臂從袖子處伸出，男人將有些小的保暖衣穿在了身上。

“開始說明一下吧，關於你隻剩下三十天壽命，以及契約的事情。如果沒辦法繪聲繪色地把原委全部交代出來，我可不會給你好臉色看的。”

“明白了，我會說明這些的。”

女人客氣的姿態讓李少輝有些不適應。比起初見麵時帶來的壓迫力，以及蘇醒過來時的襲擊，此時的女人看上去溫順得如同一隻綿羊。

“在這之前……你不好奇我的身份嗎？”

“我暫時對你似乎不太想說的事情不感興趣。你願意說的事情我更感興趣，所以我就不問了，快說吧。”

李少輝將食指豎在了唇上，做出了類似噤聲的動作。

“………………”

女人在說出自己名字時的猶豫，暴露了她的真實想法。

她沒有為自己辯解什麼，而是接著李少輝的話說了下去。

“事實上，我隻有三十天壽命的原因是——在三十天後，將會有一個強大的‘敵人’出現，如果不出意外，我會毫無抵抗能力地被他殺掉。”

沒有用什麼多餘的修辭，王倩用平淡的話語說出了自己會死的理由。

“…………”

李少輝沒有做出評價，隻是安靜地傾聽著。

“我曾經遇見過一次他，也抵抗過他，最終的結果如你所見。”

她將長袍下的手臂裸露出來，上麵還有著不少淺淺的傷口，在十分鐘前，那裏的傷勢更加嚇人。

“我沒有辦法抵抗他的，至少以我現在的能力做不到。可我不想死，至少不能現在就死……為了活下來，我必須要變強，僅僅依靠我一個人是不行的，必須要向其他人求助——所以，這個人就是你。”

她的血瞳對上了男人的視線。

“那麼為了讓我忠心耿耿地給你服務，所以就簽訂了某個契約……讓我猜猜看，是你刺穿我心臟那時候做的嗎？”

李少輝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左胸口。

他永遠無法忘卻那份痛感，恐怕這一生也僅僅隻有那一次體驗吧。

“其實感覺一個月後就會忘了……不，沒什麼，我隻是自言自語而已。”

“是的，就在那時候，我和你建立起了最簡單的血之契約，隻要我活著，你就不會死，隻要我死了，你也會在十分鐘後死掉。”

邋遢的男人摸著光滑的下巴，閉上了眼睛沉思了將近五秒鐘

“為什麼你唯獨胡子剃得幹幹淨淨啊？”

男人沒有理會靈使不懂得氣氛的疑問。

他將雙腿倚在了有著黑斑的牆上，兩隻手摁在了床上。

“為什麼你在倒立啊！？”

“倒立有利於大腦思考，這是我被老師叫去後麵罰站時發現的秘密。”

“你在上課的時候都做了什麼啊！？”

李少輝雖然是在和靈使搭話，但他的注意力始終放在王倩身上。

“關於你那個敵人……你知道些什麼嗎？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換句話來說，就算你想讓我幫你，如果什麼都不知道的話，我也很難辦啊。”

“你的意思是……你願意幫我了嗎？”

“拿出你之前的氣勢，給我再強勢一點啊。幫你和不幫你，擺在我麵前好像隻有這兩個選項，考慮到後續事件，果然還是幫你比較有趣吧。不管怎麼說——”

他將兩隻手從床上收起，僅靠頭頂著床和腳倚著牆維持身體的平衡。

“你可是目前為止最符合‘女主人公’這一形象的人啊。我可沒有這麼不識趣。要是任由這麼有趣的事情從手邊溜走，那天整天抱怨自己沒有遇到奇遇的人可是會打死我的。”

咚——

男人的身體重重地倒在了床上。

齜牙咧嘴地叫了幾聲，趴在床上的男人抬起了頭，再次看向了女人。

“沒錯，如果我不幫你的話，我會被四點鐘前的我，給打成肉醬的。”

看著他這幅模樣，一旁的靈使忍不住撇了撇嘴。

“你當你還是十歲出頭的小孩子嗎……”

“你之前不是還說我沒有朝氣嗎？現在不就有了嗎？不僅有了，還有著小學生一樣充分的活力，這應該是一件好事吧？”

邋遢的男人臉上帶著懶散的笑容，濃濃的黑眼圈讓他看起來格外憔悴。

即使這樣，也能夠感受到他內心的雀躍。

他是在高興。

在高興什麼呢？

高興自己三十天後就會死，高興自己遇上了麻煩？高興自己的性命和別人的性命掛上了等號？

難以理解的男人。

“你是在和那個……靈使說話嗎？那個……如果你能……幫我的話，我……會給你報酬的。”

女人搖了搖腦袋，決定不去在意那個看不見的小女孩。

“報酬什麼的無關緊要，就算給我錢，我也沒有花的欲望，就算賜予我美人，我也不會生出想上的念頭。當然，如果想要給我報酬的話——”

男人朝著王倩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趴在床上的他艱難地伸出手，這個動作無論怎麼看都十分滑稽。

“聽好了，我想要的報酬隻有一件。“

桃色長發的女人，似乎是被男人的氣勢所脅迫，下意識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讓我接觸到更多，更多，更多……”

“多到可以填滿我剩下的人生的……”

“讓我痛苦的！讓我快樂的……”

“讓我忘乎所以的，讓我奮不顧身的……”

“讓我遭遇挫折的，讓我感受絕望的……”

“讓我興奮起來的事情吧。”

“我已經受夠了，受夠那些無聊的事情了。受夠那些隨處可見，日複一日，年複一年，仿佛輪回一般的事情了，受夠一直在發生著這樣事情的世界了。”

“我對所謂的人生贏家，所謂的金錢，所謂的女朋友，所謂的名聲，世人認為的一切東西都不感興趣。所以，我想要的報酬，就是【有趣】。”

浮腫的眼袋，濃濃的黑眼圈，布滿血絲的眼睛，邋遢的外表，散發著惡臭的身體。

這樣的人沒有資格在社會上生存。

自稱人生敗犬的男人，有著這麼自稱的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