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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第一章

1

這一片山域已被槍炮擊得鬆鬆垮垮,一有風吹,就飛沙走石,枝葉飄零,一片狼藉。

槍炮聲不斷,火浪橫流。

軍政治部屋內瓦礫與塵土掉掉落落,硝煙和灰塵混雜的味道,令人嗆鼻和堵胸。但是,屋內的人仿佛已經習慣了這些,並不為此所動,至多是撣一下衣服。

女戰士一勒腰帶就英姿颯爽。英姿颯爽的陳幺妹,是一位長相秀氣的姑娘,但也看得出,她在戰火裏衝殺了不少時日,戰火燎得她一身力量。

陳幺妹看著政治部主任童得勝在麵前不斷地來回踱步。童主任這樣子已經很久了,什麼時候停下來,似乎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男人特別是男軍人大都喜歡踱步,好像男人的一切都在腳下,就像女人的一切都在手裏那樣。

但是,陳幺妹說:“首長,我要暈了。”

但是,童主任說:“我要死了。”

童主任沒有停止他的步伐,繼續說:“陳幺妹啊,我跟你說過很多次了,我們這次戰略轉移特別,前路莫測。你們家12個人,有11個參加了紅軍,並且征戰在多個部隊,遠離家鄉。現在你要一走,誰來照顧你的老媽媽?是不是,你這不是要我的命嗎?”

在此之前,陳幺妹的大哥、大嫂、大侄女跟著任弼時的紅六軍團到了湘贛地區,與賀龍的紅二軍團會師,二哥、二嫂、二侄女跟著紅三十二軍到了處於川陝地域的紅四方麵軍,三哥、三嫂、三侄女跟著程子華的部隊到了處在鄂豫皖地域的紅二十五軍。其父親雖然在中央軍在井岡山,但是他已經獲準參加長征。還有一位老母親,居住在那一片大山的深處。

陳幺妹卻說:“我媽媽同意我去。”童主任說:“幺妹啊,你要聽人勸。我們紅軍的使命是什麼?就是讓老百姓好好活著。你這一走,你老母親還活得了嗎?”陳幺妹說:“我媽媽說了,要是我留下來兩個人都會死,要是我參加了長征,打敗了國民黨反動派,就都會活。”

童主任頓了一下,為這位老母親的質樸與深刻所感動,但是他還是堅持著:“你媽媽說的大道理還是有點,但小道理不行。”陳幺妹是在大山裏長大的姑娘,長期與森林打交道,說話也就是刀砍斧鑿那種:“如果你擔心我媽媽,我就背著她去長征。”童主任急了:“別別別……”

旁邊還有副主任和幾位參謀。他們跟著主任為難,直搖頭或者搓手。

戰爭,讓女人走開,也有情理。然而,眼下的井岡山,要求參加長征的女性層出不窮且態度堅決,而其中有的情況特殊,不宜參加。童主任他們確實很為難。

屋外,人流如織。一批批抬著空擔架的戰士奔赴前沿陣地,又一批批躺著傷員的擔架進入醫院。看過去,滿眼是硝煙與血。

這個時候,一名女戰士的報告聲與她的身子同時進入政治部,出現在童主任的麵前。

童主任一看,就捂著腦門子歎氣:“哎呀,季桂青,你又來了。說實話,我看到你的影子,兩條腿就有點站不住了。”季桂青說:“首長,你的腿不要軟,還是心軟點吧。”童主任向季桂青伸出手掌:“拿來。”季桂青問:“什麼?”童主任說:“楊勝利同誌的簽字。”

楊勝利是季桂青的丈夫,也是一名紅軍戰士。留住美麗,是這名男紅軍戰士的美好願景。他要去長征,但是他不同意自己的妻子去,他要妻子好好地等他回來。

這時的季桂青咬緊了下巴,淚水在眼眶裏打圈,忽然大聲說:“他犧牲了!”童主任問:“什麼時候?”“剛剛!”

童主任看到了季桂青身上未幹的片片血跡,那一定是楊勝利同誌的。靜默良久後,童主任對季桂青說:“你還是要留下來。勝利同誌那麼愛你,你應該守在他的身邊。”季桂青眼淚終於流出來了,但她沒有顧上去抹,說:“我也不想離開他,但是我覺得最好的守護,就是像他那樣去戰鬥。勝利同誌也會是這樣想的。”

戰爭太影響人,倒下去的是人,站起來的依然是人。

隨著一聲炮響,又一名女兵仿佛是被衝擊波衝進來的。女兵雖然穿著寬大的軍服,但仍然沒有掩住一個孕婦的痕跡。

童主任似在喊天了:“何芝同誌,我說過,你是我的首長的人,我做不了你的主。”

何芝說:“童主任,請你相信,我決不拖部隊的後腿,死也要跟隊伍走到底。”

童主任問:“就算你跟得上,那你的兒子點點怎麼辦,他還隻有一歲多,而且你現在又有了。”

何芝說:“我會處理好的。”童主任說:“我要向首長請示。”

何芝呼地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條,遞給童主任。童主任展開看:

軍政治部:

何芝同誌是我的妻子,更是紅軍戰士。她的去留問題,由組織決定。

×××

一九三四年十月×日

童主任還是拿不準,又踱了一會步,沒有想出名堂來,於是就請副主任和幾名參謀到裏屋商量。

幾名女兵相互看,又不約而同地把手拉到了一起。她們雖然在焦慮等待,但眼裏迸發的是無比堅定的光芒。

童主任他們終於出來了。

童主任對著女兵說:“向你們敬禮!我們被你們感動了。希望你們克服困難,走完長征。不過我向你們及所有參加長征的女戰士約法三章:沒有談戀愛的,不準談戀愛;談了愛的,不準結婚;結了婚的,不準懷孕;懷了孕的……必須報告。”

三名女兵同時立正敬禮:“是!”

2

大山深處,昏黃的燈火飄忽著一間老舊的小屋。燈下,一位老媽媽在縫織一條紅色的小兜肚。老人的聲音滄桑而硬朗:“幺妹啊,你走的路是對的。”

是那一年。

那年,很深了的一個夜晚。門外忽然生出了一點響動,響得極是微弱和可憐。老人思慮許久,最後還是把門打開,而跟著門倒進來一個滿身是血的人。是一名紅軍戰士。

其實老人隻是喂了幾口茶水,紅軍戰士就醒過來了。醒過來了的紅軍戰士,本能地站了起來,更加清醒後,向老人行了個軍禮,然後就要出門上路。老人將幾個紅薯塞進他的兜裏,說:“你太餓了,帶著路上吃吧。”

後來不久的時候,老人一家人突然被國民黨兵圍住,說老人一家通匪通共,一律槍決。一個個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他們,槍栓拉得哢哢響。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從另處的地方響起了槍聲,幾個國民黨兵應聲倒下,還有幾個慌忙逃跑了。

是紅軍來了。紅軍救了他們一家。

一生的誠善造就了老人感恩的心懷。認識了紅軍,她也明白了更多的道理。她把家人都送去當了紅軍,包括她的丈夫,還有眼麵前這個貼身的小女兒……

小兜肚終於縫織成了。老人雙手將紅兜肚提起來看,燈火又將紅兜肚飄拂得像一麵小旗幟。

“幺妹,穿上。這布料我是敬過菩薩的,你爸他們都有一條。菩薩會保佑你們的。”

老人要幫幺妹脫衣服,給她穿上紅兜肚,幺妹卻有點不好意思。老人說:“傻妹子,你是我一手一腳搓出來的,哪個地方我都看化了。”幺妹說:“媽媽,我自己來。”但老人堅持著。

然後,老人笑了,笑得滿臉紅光。

外麵,又有槍炮聲傳來。

裝束好了的幺妹,端端正正地站到媽媽的麵前,似在讓媽媽檢閱。媽媽點了點頭,爾後淚如泉湧。陳幺妹趟著媽媽的淚水,奔向漫天火光的夜裏。

是誰在唱歌:

天涼了,

起風了,

離家的親人噢,

你不要走太遠……

3

這座山峰比井岡山所有的山峰都要高。在山峰前麵,豎立著一尊碩大的石碑,縱有風霜雷電侵蝕,它身上火紅的大字卻是曆久彌堅,熠熠生輝:紅軍墳。

這是一座矗立著無數紅軍戰士英靈的山峰。

此時,在一座墳塋前麵,有一名女紅軍戰士長跪不起,燃燒著錢紙。燃燒的錢紙,也把她飄忽得像個魂兒。

在離她不遠處,佇立著一名男兵。他肩背著槍,尖尖的刺刀刺向陰霾密布的天空。遠遠看去,整個的他,就像一株怪樹。但是,她沒有發現,她的心思全部在墳裏的他的身上。

戰場上的愛情,來得簡捷而直通血髓。

那場戰鬥讓天地一片混濁,也讓季桂青滿身是血。在奔跑中,她腳下一滑跌倒了,並且向懸崖深處墜去。就在這時,一隻有力的大手抓住了她的手臂。她得救了,生命再一次綻放。

這隻手,就是一名戰鬥英雄的手。洗淨了的她,像一彎月兒明亮在戰鬥英雄楊勝利的眼裏。楊勝利情不自禁地再一次把她握住。從此,她不想再鬆開這有力的大手,希望永遠被他攥緊。而他,在她的月輝裏,更加強勁起來。

戰場上的愛情不能等待,很快他們就鬧了洞房。

在鬧洞房的時候,有一個人暗地裏掐了一下她的屁股。掐她屁股的人叫做汪光四,是楊勝利的戰友。被掐的感覺很疼,但她原諒了他,因為她知道有的戰士有的地方很可憐。

鬧洞房之後,季桂青要吹滅油燈,楊勝利阻止了她。他說:“就這樣,讓我好好看著。”在沒有吹滅的燈光下麵,季桂青的身子像一道小溪流出了美麗的村莊,而楊勝利則像山一樣倒下去……

就在這個時候,外麵軍令來了,是連長的聲音:“楊勝利,有任務,立即歸隊!”這樣的軍令,楊勝利習以為常,又每每都很興奮,但眼下卻有點含糊。他說:“等一袋煙工夫?”連長說:“不行!”“半袋?”“不行!”“三口?”“不行!”“是!”

這是楊勝利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站在床上立正敬禮。

這是中央紅軍大轉移的前夜。楊勝利所在的部隊擔負阻擊任務。阻擊,死亡的邊緣。

果然。

季桂青知道楊勝利打仗的風格。他喜歡搬著一簍子手榴彈,衝近敵人陣營,然後左右奔突,將手榴彈扔進敵群。然而這次手榴彈投沒了,敵人依然多於牛毛。無數個敵人圍住了他,刺刀在他的腦門上滴血。要死的時候,也是腦子最靈光的時候。他陡地從一個敵人的腰間抓過一個烏龜炸彈,拉斷引線,瞬間與周圍的敵人血肉橫飛。

……

戰鬥,為什麼不遲來一袋煙的工夫呢!季桂青也有這樣的憤怒和遺憾。

季桂青還沒有站起來。錢紙餘煙繚繞。夜色隨著餘煙漸漸散去。

那個男戰士還刺在那裏。

炮火總是井岡山的背景。無論晝夜,火光衝天,像一片又一片的血液噴薄。這時的槍炮聲愈來愈急,愈來愈近。死亡震顫著人們的耳膜。

季桂青拿起酒杯,欲倒於地上敬楊勝利。突然,又是一隻大手伸了過來。就是那名肩槍的戰士的手。他說:“我幫勝利同誌喝吧!”她一看是汪光四,就是掐她屁股的人。他又說:“走吧,天快亮了。”

汪光四的出現,使季桂青心生忐忑,質疑他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但是,他說:“楊勝利同誌跟我說過,將你托付給我。他說無論怎樣,你都是會參加長征的,要我好好照顧你。放心吧,季桂青同誌,一路有我。”

似可聽到她的美麗:

天涼了,

下雨了,

遠行的親人噢,

你何時把家還……

其實,這是個傳說。很久以前,一對村郎村姑分離。郎去很遠的地方驅邪降妖,然而久久未還。於是思念和憂傷,將姑娘孵化成了一隻美麗的小鳥。小鳥終年飛翔,一邊歌唱,一邊尋找心上的村郎。

其實,傳說源於真實。

這個憂傷而美麗的傳說,已經深入到了人們的血髓裏,互為交融。在人們的血流得厲害的時候,這支歌就會響起來。長征路漫漫,這支歌源遠流長。

4

許多年以後,也就是在新中國成立以後,何芝重返井岡山,但是她沒有找到兒子點點,兒子肩膀上那讓她魂牽夢縈的牙印,始終沒有出現。

那支歌,那支憂傷而美麗的歌,同時飄進了她的小屋。

她和點點在一起。這是她和兒子在一起的最後時光。

點點在澡盆裏嬉鬧,撲撲打打,水濺起他稚嫩歡快的笑。這酷似他的父親,很喜歡水。水也濺到了她的臉上,她沒有去擦,讓它流,流也流不盡。

點點已經會一些短語,一邊打水一邊喊爸爸,並說水水。

一到水裏,點點就喊爸爸。很多的時候,爸爸跟點點玩水,兩人之間,仿佛沒有了父子的概念,水衝刷掉了歲月的溝壑。爸爸並且常常很驕傲地點讚兒子,這是將軍的額頭,這是將軍的肚皮,這是將軍的駁殼槍。點點慢慢聽懂了爸爸的話,常常站起來,握起駁殼槍一陣橫掃,嘴裏並喊噠噠噠噠!爸爸就倒在了地上,裝出死去的樣子。然後,一家人笑聲飛揚。

眼下,何芝跟兒子說:“爸爸現在在打敵人。”

是的,點點的爸爸在遠處指揮戰鬥。

但是,爸爸說無論如何要見點點一麵的,但是沒有來。何芝仍一直側耳細聽,希望聽到那快捷而粗重的腳步聲。總是沒有,隻有那綿密的槍炮聲。但這沒有妨礙兒子的呼喊:爸爸——!

已經洗了不少時間,兒子身上似已潔白無瑕。但是,何芝還沒有結束的意思,還在擦洗兒子的每一處,並且仿佛希望就永遠這樣下去,不要有其他的境況變換。然而按照約定,兒子就要被抱走,抱到一個老鄉的家裏。從此,骨肉分離,以後還能相見嗎?真的不敢去想。

何芝流著淚,開始刻意地在兒子身上尋找著,尋找能給她留下記憶的某個地方,但是兒子潔白無瑕。何芝心裏生出一個完美的遺憾。

有兩個人推門進來了,一位是女紅軍戰士,另外是一位本地老鄉裝束的老婆婆。

女戰士呼了一聲何姐。但何芝仿佛沒有聽見,繼續做她的事情。女戰士說:“何姐,天快亮了,就要出發了。”何芝說:“他爸爸還沒有回來。”女戰士著急了:“可是等不得了哇。”何芝仍癡癡地說:“他爸爸說要見他一麵的。他是這樣說的……”

是女戰士硬行將孩子抱給老婆婆的。點點哭起來,伸抓著小手,要回到媽媽懷裏。老婆婆把孩子抱得很實。她說:“孩子,我會好好帶你的,你媽媽不久也會來接你。”

何芝失神地愣坐著,在她們要出門的時候,她撲了過去,把點點抱過來,幾近瘋狂地親了一會,最後在孩子的肩膀上咬了一口。孩子的肩頭露出了牙狀的白骨,又迅疾地被血淹沒。

何芝說:“兒子,爸爸媽媽會找到你的。”

兒子的哭聲,被夜霾一點點吞噬。

肚子裏一陣躁動,那是又一條生命在跳躍。何芝心裏漫起無邊的喜悅又無邊的憂慮。

天涼了,

雪來了,

久別的親人噢,

你如今在何方?

……

5

大雨沒有澆滅戰鬥的火光和硝煙,反而將它們洗得愈發清晰。

在去遠方的村道兩旁,擠滿了鄉親。強健的人大都參加了紅軍,他們中多半是老弱病殘樣子的人。他們手裏捧著多式多樣的禮物,有衣物、食品等等。他們要將這些禮物送給紅軍,讓他們的心永遠跟遠去的人在一起。

一隊隊紅軍戰士走過,鬥笠、背包、槍,是最搶眼的風物。現在,走過的是一個特殊的方陣——女兵。在女兵中間,至少已經有兩人凸起了肚子。鄉親們給予了更多的關注,淚水和著雨水,淋濕了他們手中的禮物。

這時,路旁一位老爺爺忽然叫了一聲:“多多!”

於是,從女兵隊伍裏跑出來一名年輕活潑的女孩,奔向那位老爺爺。女孩的一對羊角頭紮,在她的蹦跳裏翹到了天上。她喊:“爺爺!”

爺爺那樣疼愛地看了孫女兒一會,然後從懷裏掏出一根繩子來。他對多多說:“這是爺爺用棕搓的繩子,比布帶和麻繩結實,不容易斷。你係上,係死結坨。路上壞人多,提防著點。”

多多接過棕繩,先是笑,最後哭了。

又一位老媽媽衝著女兵隊伍喊:“滿滿!”

於是,又有一名像多多那樣的女兵奔了過去。

老奶奶一隻手拉著滿滿的手,一隻手摸滿滿的臉。滿滿說:“奶奶,你把我的臉摸疼了。”老奶奶這時就將一個包袱遞給滿滿。滿滿問:“什麼呀?”並要打開包袱看。奶奶連忙捉住她的手:“莫讓別人看見,你自個好生用。”

槍炮聲震撼天地。部隊行進的速度加快。雨水此時瓢潑而下。

送親的人群之中忽然爆發出一個嬰兒的驚天哭聲。抱著嬰兒的老婆婆用了很多方法,都沒有止住嬰兒的哭鬧,然後自己也老淚縱橫。

堅持了許久的圓圓,還是跟自己妥協了,走出女兵隊伍,奔向了那個孩子。她從老婆婆手裏抱過孩子,用很多的吻來安撫孩子,孩子卻哭得更為傷心絕氣的,並且一搐一搐。這樣,圓圓端出自己的乳房,將乳頭托進孩子的嘴裏。圓圓的乳房年輕但是幹涸。孩子屏息使勁吮吸一陣,又猛地鬆開乳頭,嚎哭起來。他那顯然缺失營養哺育的小臉,此時像一團打濕了的草紙。圓圓一閉眼,用手指將乳頭掐破,血就流了出來。重新含著乳頭的孩子,臉上露出了笑。

血與奶的味道,哪個更好?

天涼了,

起風了,

離家的親人噢,

你不要走太遠……

像火柴擦亮了一片烽火,一隊女宣傳戰士蓬蓬勃勃地唱了起來:

當兵就要當紅軍,

處處工農來歡迎。

打倒土豪分田地,

來耕田來有田耕……

6

童主任和幾位首長騎著馬在隊伍的後邊走。忽然背後響起了幾下單調的槍聲,像有人在打鳥那樣。童主任回頭看,一個穿著紅兜肚的年紀不小了的男紅軍戰士,提著機槍追了過來。

童主任橫馬擋在來人的麵前:“你是哪個部隊的,叫什麼名字?”

來人回答道:“我是×團×營×連戰士陳大哈。我們剛剛拿下了一場戰鬥。”

童主任說:“哦,我知道,你很有名氣,會打仗也會走火,是不是?”

陳大哈羞慚地說:“首長,對不起!我想見我幺女,一著急就走了火。”

童主任問:“你幺女是誰?”

陳大哈答道:“陳幺妹。”

童主任翻身下馬,將韁繩遞向陳大哈:“她們已經走遠了。你騎我的馬追上去,見麵後立即回來,你們部隊有新任務。”

陳大哈神經緊繃起來:“又有任務?首長,我回部隊去了。”

“不見你女兒了?”

“下次,會見著的。”

一個遠去的紅影子,越來越小,但是,好像永遠都不會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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