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轉學生（3）

二零一八年三月二日。零八二零時。

奇境島。第六區。武曲學園。

回想起來，這就是薑沐雪跟顧天浩最初的相遇——教導主任辦公室坐著一個怪人。如果不是今天剛好輪到她負責交還訓練室鑰匙的話，想必不會有機會遇到這家夥。

身高在一百八十公分左右，性別為男……大概是。

是轉學生嗎？比起這個問題，薑沐雪更想問的是：為什麼戴著摩托車頭盔？

坐在他身邊低頭玩著遊戲機的小女孩又是什麼情況？是妹妹嗎？大庭廣眾之下穿著哥特蘿莉洋裝、戴著萌係貓耳耳機也就算了，衣服上還盡是些長釘、鐵架、鎖鏈這些東西，現在小學女生的打扮都這麼朋克的嗎？

“為什麼要帶著妹妹上學？”

武曲學園是怪人雲集的“寶地”（不包括自己）——這一點，薑沐雪深有體會。

但在她的印象中，似乎從來沒見過如此特立獨行的學生。

光是坐著不動，就感覺與周邊氛圍格格不入，仿佛落在白紙上的一滴墨水，挺胸收腹、目不斜視的端正坐姿，又叫人不禁聯想起職業軍人。

還是少管閑事為妙，趕緊把鑰匙交回給教導主任的手上，在更衣室衝個涼，將晨訓帶來的疲倦一掃而空，才是當務之急。

才剛想敲門，如野獸般的咆哮便不由分說衝過房門：

“你也差不多是時候給我好好解釋這個小女孩是怎麼回事了吧？！”

發出咆哮的人，正是教導主任大門一郎——四十五歲，離異，依靠前黃金級幹員的履曆以及能與熊人族相媲美的魁梧身材，宣稱要在武曲學園貫徹扶桑式的鐵血教育方針。

對於生性狂妄的不良少年來說，他簡直就是天敵般的存在，倘若有哪個不識相的家夥非要跟他對著幹的話——

“報告長官，剛才屬下已經說明她的來曆了，沒有更多的補充。”

好吧，已經找到這個不識相的家夥了。

不知道這個頭盔怪人是哪來的勇氣跟大門一郎叫陣……但麵對青筋暴起的教導主任，現在就是立馬連續說一百句“對不起”，都為時已晚了。

“所以說，你還是不願意改口？”

“報告長官，屬下不認為屬下的說法有什麼問題。”

終於，火山爆發了。

“你這家夥差不多給我適可而止一點！你這是轉學生應該有的態度嗎！”

“報告長官，屬下認為您提出的問題與屬下是不是轉學生並沒有任何直接聯係。”

“才剛上學第一天就敢這麼胡作非為！還有，老師在跟你講話呢，你覺得戴著摩托車頭盔聽合適嗎？”

“報告長官，這不是摩托車頭盔，這是全罩式——”

“我管你這是什麼東西，給我摘下來！”

能讓大門一郎如此火大，這個頭盔怪人之後會很麻煩，薑沐雪在門後下意識的為他捏了把汗。

“報告長官，容屬下拒絕。”

“你是打算連老師的話都不聽嗎！”

“報告長官，雖然事先已經對貴學園的學生、教師進行排查，並沒發現可疑人士，但仍不能排除有知曉屬下相貌的恐怖分子潛藏其中，如果對方有計劃性對屬下進行狙擊的話，這個頭盔就是屬下最後一道防線，而且屬下已征得貴學園長的攜帶許可。”

“我聽夠了你的一派胡言了，我現在醜話說在前頭——你要不跟我好好解釋這個小女孩的來曆，要不就馬上給我收拾東西滾蛋！”

麵對大門一郎的“最後通牒”，任誰都得低頭吧。

結果——

“報告長官，小梅是與屬下締結契約的C級遺物《Malleus Maleficarum》（魔女之錘），並已征得貴學園長的攜帶許可。”

“這句話你剛才已經說過了！”

“……報告長官，小梅是與屬下締結契約的C級遺物《Malleus Maleficarum》（魔女之錘），並已經征得貴學園長的攜帶許可。”

“你這家夥是複讀機嗎！”

大門一郎氣得拍案而起，哆哆嗦嗦地將手探向抽屜，連忙拿出幾顆降壓藥往嘴裏送。

老實說，比起這個木頭似的神秘轉學生，薑沐雪現在反而有點同情這個被人氣得高血壓的“魔鬼教導主任”了。

“我可是一年級幹員專業課教學工作的負責人，你以為我不知道遺物是什麼嗎？這麼一個大活人怎麼可能是遺物！”

“報告長官，遺物指以世界曆史上遺失的、超出人類理解能力的技術與素材製作而成的道具，其種類涵蓋了武器、機械、輔助道具等，根據其發揮的效果，分為S、A、B、C、D、E六個等級。而且根據最新的遺物研究表明，人形遺物是存在的。”

“現在是課堂提問時間嗎！”

“報告長官，屬下隻是覺得您應及時更新自己的知識庫。”

即使兩人的爭吵聲已經足以讓整個辦公室聽得清清楚楚，但薑沐雪發現問題的源頭那個被稱為遺物的萌係重金屬朋克混搭風的小女孩仍是頭也不抬的在玩著遊戲機。

“我可是黃金級幹員！你敢懷疑我的說法？”

“報告長官，這是屬下的幹員執照——屬下認為，無論是什麼級別的幹員，都應該及時查閱、瀏覽與幹員工作相關的新聞或文獻，以備不時之需。”

“咦？”

明明剛才還像是加特林機槍一樣揪著頭盔怪人不放，一看到對方亮出的執照，大門一郎就啞火了。

“難不成是黑鐵級幹員？”

如果這個怪人是跟自己同一級別的幹員，薑沐雪倒也能理解大門一郎的反應。

畢竟在私營軍警承包商培育機構連年吊車尾的武曲學園中，就算是平平無奇的黑鐵級幹員，也是國寶級人物。

不過，這態度轉變也未免太明顯了吧？

“咳咳，剛才老師說話語氣有點衝，你也不要放在心上，你要知道老師從來都是希望希望學生往好的方向發展的……”

“報告長官，屬下明白。”

“你明白就好了，至於頭盔和小女孩……咳咳，遺物的問題，既然你剛才都說了已經征得學園長的同意，我回頭去確認一下就是了。”

正當薑沐雪想抓住兩人對話的間隙把鑰匙交回大門一郎手上，他臉上卻再度烏雲密布。

“但是，這些東西你可沒有得到學園長的同意吧？”

說著，大門一郎將頭盔怪人的書包往桌子一倒——除了上學必備的書本、文具以及一些小物品以外，又散落在桌麵上的，還有左輪手槍、手榴彈、彈藥盒、醃黃瓜罐子以及……防狼器？

總感覺混進很多奇怪的東西。

“不僅是妹控，還是狂熱的軍宅嗎……”

但看在頭盔怪人是難得的棟梁之材的份上，大門一郎也強壓下心頭的怒火，指著桌上的手槍模型。

“這是什麼？”

“史密斯威森M500左輪手槍——口徑十二點七毫米，彈容量五發，現在裝填的是煉金術特製的零點五英寸馬格南穿甲爆裂彈，無論敵人是獸人，還是吸血鬼，甚至食人魔，隻要挨上一槍，都不能全身而退，是深受屬下信賴的自衛武器。”

“這個呢？”

“M18多功能魔導手雷——追蹤、燃燒、煙霧、地雷四種模式，通過扭動彈體實現切換，不過最值得一提的，還是這款手雷獨有魔力追蹤係統，隻要敵方在戰鬥中使用魔法，扔出去的手雷就會自動對該敵人進行追蹤，即便躲在掩體後方也無濟於事，總體來所，就是進可攻，退可守，是相當方便的戰鬥道具。”

“你又為什麼要帶醃菜罐上學……”

“使魔瓶——是用以存放‘溫蒂尼’的玻璃瓶，雖然看起來就像是裝醃製小黃瓜的容器，但這隻是用來麻痹敵人的偽裝而已。在與吸血鬼的戰鬥中，往往能發揮出攻其不備的效果。”

“最後是這個像小學生防狼報警器一樣東西……”

“吸血鬼雷達MKⅢ——雖然外形設計上借鑒了防狼報警器，但這麼設定是為了迷惑敵人，其工作原理是通過對比人類與吸血鬼魔力波形的異同，從而在人群中甄別出吸血鬼——”

“全部沒收。”

“咦？”

頭盔怪人第一次發出“報告長官”以外的聲響。

“報告長官，能請您陳述一下沒收屬下武器的原因嗎。”

大門一郎漫不經心將桌上的雜物扔到自己的抽屜裏。

“我不管你是狂熱的軍事愛好者還是怎麼回事，但武曲學園是私營軍警承包商培育機構。”

“報告長官，屬下還是不明白您沒收武器的原因。”

“我說你到底是怎麼晉升到這個級別的……難道不知道私營軍事承包商機構是學習魔法的地方嗎？你這些槍械模型明顯就是跟學習無關的東西，被我看到，就隻有被沒收的份，明白了嗎？所以來到我們學校，你就安心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實戰課程也有魔導槍給你慢慢擺弄。”

“報告長官，根據奇境島頒布的《私營軍警承包商管理條例》，屬下並不具備使用魔導槍的資格。”

“放心好啦，我隻是幫你暫時保管而已，不會弄壞你的寶貝的啦，期末保證還給你，行吧？”

大門一郎的態度太過客氣，頭盔怪人反而不知該如何應對，隻得默默地撫摸著頭盔。

“就是現在！”

薑沐雪終於抓住了機會。

敲門、打招呼、交鑰匙，一氣嗬成。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然而——嗶！

大門一郎的抽屜傳來刺耳的報警聲。

“嗯？”

就在穿過頭盔怪人身邊的一瞬間，薑沐雪覺得……他瞪住了自己。明明隔著頭盔，他投向自己的視線，卻不減半分銳利。

問題是，薑沐雪自認與頭盔怪人無冤無仇，僅僅上交鑰匙，有必要這麼虎視眈眈嗎？

“嗯？薑沐雪同學，你是還有什麼事找我嗎？”

“沒、沒有……”

“那你站在這裏是想——”

“我隻是想大門老師您的手機響得這麼厲害，不接一下嗎？”

“不，這並不是我的手機……”

大門一郎一臉不耐煩從抽屜中拿出“吸血鬼雷達”，沒好氣地問頭盔怪人要怎麼作才能讓這個防狼器閉嘴。

“如果沒什麼事，我就先告辭了……”

無緣無故被人盯住什麼的……應該是錯覺吧，要跟這種古怪的家夥共處一室，還是能免就免吧。

心想如此，薑沐雪才連忙邁開腳步，離開辦公室。

就在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口的一刹那間，辦公室瞬間安靜下來，就像是在昭示少女與少年之間的因緣，也應該到此為止一樣。

可是，現實卻往往不願就此善罷甘休——將“現實”換成“少年”，同樣適用。

“提問，剛才那位女生是誰。”

“你說薑沐雪同學是吧？她跟你一樣是一年級A班的學生，僅僅通過一個學期的努力，順利通過幹員資格考試不說，還成功晉升黑鐵級幹員，聽說是《封神演義》中大名鼎鼎的‘太公望’的嫡係傳人，也是我們學校的模範學生，雖然你的幹員級別要比她高很多，但你也不要驕傲自滿哦，顧天浩同學~”

頭盔怪人——顧天浩對學校生活的了解極其有限，但也能明白像大門一郎這樣嚴格的師長，在評價一個學生時，居然毫不吝嗇自己的讚美之詞，想必不是常有的事。

更何況，這個名叫“薑沐雪”的女生本身就是一個可人兒——當然，“可人兒”這個描述是相當主觀的感受，因此才有必要選定一個“參照物”。

無奈顧天浩熟識的女性有限，除了青梅竹馬歐若嵐外，就是經常上門催債的“哦嗬嗬”和有生意往來的奇怪畫家。

三個人共同特質是，隻要獨自出現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不出一分鐘，必然會有男性上前搭訕。

所謂“美女”，就是這麼一種生物吧。

以此為基準，擁有著端正的五官、如黑緞似的流麗長發、身材纖細勻稱的薑沐雪，與上述三人相比，也是毫不遜色。

無論是舉止，還是步伐，都透露出別樣的修養與自信。

身上散發的氣場，讓她看起來就像是野貓中的女王，不願與陌生人親近。眼神中的機警與戒懼，都很好地說明了這一點。

至於頭上兩個團狀物體，總感覺像是什麼爆炸物的偽裝——奇怪的發型顧天浩是如此定義的。

“提問，請問薑沐雪接下來會前往何處。”

“晨訓結束後，都是先去更衣室換衣服吧？等等……你問這個幹嘛？”

“報告長官，十分抱歉，接下來我將對您有些許失禮舉動，敬請見諒。”

“失禮舉動？”

顧天浩的聲音一下子近了許多，還沒來得及理解這句話的含義，大門一郎突然發現自己的脖子被人用手肘固定住了。

即使能夠意識到這是相當危險的行為，也能意識到襲擊者是何方神聖，但這位前黃金級幹員的反應仍舊慢了半拍。

這半拍時間，要利用裸絞令一個成年男子喪失意識，對顧天浩來說，綽綽有餘。

在將昏迷的大門一郎偽裝成“對學生操心過度而不小心睡著的教導主任”後，顧天浩拿出抽屜中的武器和吸血鬼雷達。

就裝備強度而言，略顯不足，但姑且能用突襲和遺物提高勝算。戰機稍縱即逝，等待歐若嵐支援的話，肯定是來不及了。

倒是她出門之前對自己講的一番話，顧天浩銘記於心。

“無論何時何地，要是碰上吸血鬼，第一時間聯係我。”

“喂。”

“好吧我就知道小梅那家夥肯定會把告示牌故意弄丟然後你又被警察帶走了對不對。”

“報告董事長，屬下在學校找到吸血鬼的蹤跡。”

“總之我現在還在忙就麻煩你多跟巡警先生聊一聊天說不定還能蹭一頓豬排飯和熱奶茶下班以後我才有時間去等等……你剛才說什麼？”

“報告董事長，戰鬥開始。”

“絕對不是這一句吧！總而言之，你先冷靜一點，千萬不要掛——”

已經按照約定，盡到如實相告的義務了。

“小梅，我們走吧。”

那麼，今天的任務，隻剩下一項：

將吸血鬼趕盡殺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