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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骨外道

快見城二十劫中火焚記

大聖出世,萬妖來朝。雖說《西遊記》小說之中,孫悟空僅是結義大聖中的末位,但是如說因緣果地,最終成為鬥戰勝佛的尊貴之格,就算是九首牛魔羅王,也無法與之相比。

此次顯身的齊天大聖——此刻新生的齊天大聖,靈格遠遠不是【平天大聖】、【混天大聖】所能比擬的。

阿布剛才就察覺到了,這個【齊天大聖】乃是在其餘四方荒靈被擊殺之後,煉化法體,順應巫支祁的夢之胎宮而生的靈體。誕生出如此強大之物的係統,被識破原理,其實也不過是統合兩種技術罷了。

其一是求子的魔法:《摩訶婆羅多》中,貢蒂用咒語向天神求子,遂生下了迦爾納與般度五子;而亞雷斯塔·克勞利也曾經使用過這個密儀,遇到了自己魔道上的繼承者John St.John。這個求子的魔法本質上是保留靈之遺傳的緣起。而使得靈界生命並非是流出而是誕生(Incarnation)的第二種技術【受肉胎生】,則是更加簡單的原始巫術。

話雖如此,兩個係統自動的運行,產生的敵人如此棘手,也能看出設計者的確是其中好手。做出如此係統的人絕對不是巫支祁,黑幕一定另有他人。這個黑幕用劉定恭的屍體受肉生出四方大聖,然後算計好了墟城對於四方大聖的擊殺,二次將他們的死靈作為素材煉化,生出了【齊天大聖】。

“喲,天兵神將。”

坐在石棺之上的齊天大聖,也沒有躲避,看著迎麵走來的九陵。

“還在追殺老孫嗎?”

美猴王坐於他已是石棺的王位,等待著神罰的仙人靠近。雙方都是頂尖的術者,此刻,這兩人之間的物理距離的縮短,卻不斷增長著其他在場之人的緊張。

雙方是同時動手的。齊天大聖招來的定海神針擊碎了九陵的頭顱,而九陵的一拳也直接把美猴王打成碎肉。

這是構築九陵肉身的秘法【太乙雷聲應化尊】的另一種使用方式,名喚【第二變神術·三眼五顯華光天王】。不同於可以蘇生百億次的不死性,【三眼五顯華光天王】是把九陵宇宙等級的底力濃縮,用以強化身體的素質。

如此狀態下,雖然蘇生次數不及【太乙雷聲應化尊】,但是每一次複蘇的身體都擁有著極強的素質。【三眼五顯華光天王】狀態下的九陵,或許顱骨被反器材狙擊步槍的子彈直擊也不會有任何問題吧,而他揮出的這一拳,恐怕足夠把一座小丘崩出山缺。

可第一輪交手,雙方並無勝負。孫悟空在原著小說中,也擁有著【太乙金仙】道行,車遲鬥法之中,被砍掉幾個頭也不過小事。而此處的【齊天大聖】可以說也是有著接近仙人的不死性,肉身被一拳擊碎也能恢複過來。

互相毀滅的肉搏最終會成為比試魔道成就的消耗戰。雲夢大宮的四壁一陣一陣被兩人的鮮血鋪滿,隨後又因為二人的不死性,血滴、肉片與碎骨再度剝離牆壁,回流至身上。

“理官大人,你回避一下吧。”

阿布對於如此慘烈的修羅戰場沒有任何驚訝,她也並不回避飛散而來的人體碎片。

獬豸點點頭,麵朝著九陵與齊天大聖的廝殺,往後退去。就這這個時候,阿布突然伸手抓住了突然出現的齊天大聖的手腕,然後將它過肩摔至地板上。

剛才齊天大聖對著獬豸的偷襲實在速度太快,就算一刻未曾移開眼睛,獬豸也並沒有來得及反應。就這麼一瞬間,他冷汗暴瀑而下。

“走。”

阿布說話的空隙內,九陵也一瞬間趕了過來,用膝蓋壓住了齊天大聖的脖子。力度之大直接將地板壓到崩裂,心猿的脖頸不消說也一並壓斷了。獬豸用手背擦了一下額頭,點頭之後,背過身子跑了起來,順手還抓住了剛剛肉體複原的斯塔夫羅欽。

畢竟斯塔夫羅欽也是地球最頂級的術士,若是沒有戰勝死亡的手段才會比較奇怪。此刻他還沒搞清楚狀況,剛坐起身來就被獬豸用手肘內側鉤了脖子,然後一路帶著向後跑了起來。

斯塔夫羅欽像是摔跤比賽裏認輸一樣拍打著獬豸的胳膊,但是什麼也說不出來——男人如果喉結被來了這麼一發,一時半會的確也說不出話了。獬豸用法術在麵前的宮殿牆壁上破開一個大洞,然後就這樣帶著斯塔夫羅欽跳下了千丈荒山的山頂。

在確認瑞獸攝政王與他脫險的朋友撤離之後,九陵順手把還沒完全恢複過來的心猿用擒拿的手段摁在了地上。中國的皇室特務都需要學習近接格鬥的技術,且本來就不同於製服歹徒這種目的,大內的訓練需要同時掌握無聲殺傷和抓捕拘束的技法。

不過九陵作為比較特殊的大內人員,被允許隻學一點小擒拿手。畢竟對他來說,體重和拳力並沒有任何鍛煉的需要。就算是力能奮起千鈞金棍的美猴王,此刻卻在九陵掌底絲毫無法動彈。

“阿布啊,大概還需要殺他多少次?”

或許是九陵過分粗心,又或者小擒拿手技法也並未考慮過壓製有尾巴的家夥,阿布此刻正幫九陵踩著齊天大聖的尾巴。

“如果是魔道成就高深的術士可以先破解他的不死法體,然後殺一次就行了。但是你辦不到,估計接著殺他一千次吧。”

“有什麼快點的方法嗎?”九陵說完伸手打斷了心猿的脊柱,“我們不是趕時間嗎……”

超越了千年的妄執,此刻卻被認作是有些浪費時間。

——天之一角,夢幻之王,那窮盡生命也壓抑不住的心猿,再也無法壓抑自己的憤怒。

× × ×

那真是,相當遙遠的戰爭啊……

在那個時候,智人的文明剛剛萌發。武者與群獸廝殺,隻為了肉食與安全;巫師與天神討價,不過想避免旱澇與風災。

就是這樣的一個時代,若以人類的視角看,真是相當黑暗的時代。

那時,肉食的百獸在地上肆虐,爭做地上的王。不論是上天的設計還是進化的使然,捕食者的身軀賜予了暴虐為政的資本。戰士被撕開肚腸,婦人被咬斷脖頸,嬰兒被肢解吞吃——然而世間的其他生命,誰又不是如此呢?

那時,波塞冬的子種——河神與寧芙們,還沒能從龍眾手中奪過支配水域的權柄。那時,中華大地上的一切山澤湖泊,也盡是由龍眾支配。因龍蛇本就一係,這些龍神以神的姿態向人類所求供奉時,都是化身人體,操持龍蛇本尊的形態出現的,故而也被稱作“操蛇之神”。

喜怒無常的龍們在這片大地上自稱為王,加上毗鄰水畔,毫無節製的濕生出了大量水鬼蛟龍。河流帶來的沃土上人們建立了聚落,可突然某日穀物就會被洪流全部帶走;依附於水澤的豐饒,人們開始漁獵,可誰也不能保證不被幽深之處的精怪吞沒。

就是這樣的一個時代,若以眾神與獸類的視角來看,真是相當自由而偉大的時代。

那時,它還是一隻普通的母猿,真的隻是因為偶然,遇見了猿類之中的最高位的賢者。他賜予了她人類的智能,也教授她自然的知識與神秘咒語。經曆了長久的修行,她可以以人類女子的姿態出現,與化作老者的白猿在山中巡遊。

她的修行並未太深,仍然有著以前的一些習慣,用白猿公的話說便是“智體雖生,野性未除”。她時常以少女的身姿在樹間攀緣,與未獲智慧的同類遊戲。白猿公見她雖獸心尚未除盡,但終覺這樣天真可愛,也並未強求她處世如人,隻把九天玄術也一並傳授於她了。

那一日,她遇到了冒險來往山中的獵戶。因為他曾經傷過同類,她對獵戶並無好感。她從樹間躍下,獵戶根本沒機會看到發生了什麼臉就被摁到落葉與山泥之中,然後她擰斷了他的手臂,把他留在原地,任由山中的餓獸決定他的命運。

她沒有任何愧疚:倘若身為獵戶,連被野獸殺死的覺悟都沒有,那對於自由的萬物也過於不公平了。白猿公給她演繹過萬類流下至今的生命樹之根須,任誰也並不是特殊的一類。

可是當她回到白猿公身邊時,卻發現自己弄傷的獵人正和白猿公一起吃飯。獵戶的手已經複原,雖然現在略微打顫,但看樣子隻需休息幾日便能康複。白猿公看了她驚訝的表情,知道發生了什麼,卻也沒有說什麼。

“他是山下河邊聚落的獵戶,”白猿公給她遞來果物,“因河主龍王暴虐無道,村人終不堪受,四處尋求庇護。我姑且還算此山之主,因此他也被遣來尋我。”

“老師您要幫他們嗎?”

他們之間說的是許久之後的人言,所以獵戶並不能聽懂。他握著隻咬了一口的果子充滿驚恐地看著他們兩個。

“這次由你來幫助他們。我駐此世之日已經所剩無多。你也需要多和人類接觸才行。他們才是萬類之靈長。”

“老師,他們和我們究竟有什麼區別,不一樣都屬於簡鼻亞目的生物嗎?生命之樹的根須上,我們難道不是毗鄰的兩支嗎?”

“至高天的薔薇是注定授予人類的,因此我們必須用人類的身姿才能知曉宇宙的設計。”白猿公放下了手中的果核,“不過你恐怕無法理解吧。你無法喜愛人,就這樣讓你行走人類之紀,肯定會遭受莫大的苦難,一切皆是我的罪過。但是這都是我的未來眼也看不到的東西了。”

“老師,你的生命就要結束了嗎?”

她非常直白地詢問,僅僅能聽到一小絲因為像人而能流露的悲傷。動物的行為中,生命之間也很少有如人一般密切的聯係,極少有動物知曉悲傷。被強大的虎狼抓住的話,草食者的親族們唯有認命;曾經擁有利齒與爪牙的無法捕食了便在饑餓中等死,將身體施還供養食腐的眾生。

“是啊。我自己九天玄術的修為也不甚精深,不然便能死簿除名,常駐世間了。說道性命生死,你也因貪圖遊戲世間,恐怕是至今也不知道自己生此塵世究竟為何。隻有身為人身才能知道答案吧。由我這個老猿猴教你如何作人看來並無成效。你去幫助人們吧。多與人類親近。”

作為擁有了神通與咒法的獸類,自由自在的生活難道不好嗎?縱使白猿公一直在教導她這些事情,她自始至終並不理解。人類究竟有什麼特殊之處,可以擁有如此的自傲,甚至自己的老師也要貶低自己來抬捧人類呢?

那晚,白猿公對她送別。他提到估計下次滿月便是自己的這幅軀體的死期了,那時自己會變回猿身,將骨肉奉還大山。

“暗合薩滿巫教一般的生死之觀,可見我雖學得世外解脫秘法,卻仍然受困畜生之身啊。”

白猿公最後自語著。

一副不情願的姿態,她與獵戶回到了村中。花了好些時間,她才稍微明白這個時代這個村落的人說的話。作亂的河主龍王既不索求犧牲供奉,也不想要頂禮崇拜,它隻是為亂一方,滿足自己破壞的欲望而已。

村人給她獻上了種植的穀物與烹飪的熟肉,讓她睡在幹爽、避雨又遠離蠅蟲的房內。她驚訝於人們的耕種生產,又開始同情那被龍毀壞的良田與屋宇。她隨後便又察覺,那龍因為強大所以自由自在的活法卻造成了如此的苦難,自己的野性也是如此。

她於是決心幫助人類——卻並非是在伊甸與流放地間選擇人類,隻是因為她認為自己更強。

她在河邊呼喊著龍王,用敕令呼出神兵。龍卷四起,河水暴漲,暴虐的無名龍王從水中抬起頭,水鬼滋生,蛟龍泛波。龍王的軍陣與她就這麼河岸對立。

那真是一場漫長的戰爭啊。

乾坤樹燒盡,諸世界傾頹。大黑龍王尼德霍格被風之王維德佛爾尼爾獵殺,諸多逐惡的龍王就這樣趁著洪水,帶著上個世界殘留的邪惡力量,散布於新世界各處,欺壓著新世界的生靈。然九天之上傳下的玄術秘法奧妙高深,殊勝無比,盡管白猿與她都沒能完全學會,但是已然足夠去和惡之殘餘相爭了。

龍卷就用真空打消,洪水便用分海之術驅散,水鬼任由神兵去獵殺,蛟龍則由核熱的真火焚燒。這場戰鬥持續了整整十日。已無餘力維持人形的她最後用猿猴的姿態,變化憤怒之型,咬斷了龍王的脖頸。同時她也因此回收了支配淮源的權力。她放任河水自流,沒有加以幹涉的意思。她回到了山中,學著白猿公的樣子,尋找自己的繼承者。

時間流轉,她因為退治惡龍的功績,而被當作是水神供奉。她倒也沒有什麼意見,自己其實仍舊是畜生道中之物,並未位列神班天曹。在九天玄術的加持下,她的壽命也是反常的長久。

然而這樣的和諧卻並未持續太久——她放任自流的大河有時也會連綿泛濫,本就和她沒有關係,卻仍然被忘記她事跡的後人所怪罪。應龍與白澤分別作為龍眾的代表與萬獸的首魁向著初始的帝王獻上了權柄,而他的玄孫,開始了對天下水係的兼並。江湖龍王因為有生出蛟龍的危險,之後都要被人神替代,沒有例外。淮源也因為泛濫,招來了帝王禦前的術士們。

雨師——那時還是殺死龍眾的術士。和現在的僅剩四個的閑職可不能同日而語,那時的雨師,乃是討伐龍的軍隊。

她並不是龍,卻因為河流泛濫被定罪。她遣散了自己教諭的猿類,獨自一人與朝廷展開了戰爭。

應龍的咒言與白澤的知識封住了她的能力,她顯出原形,也使不出法術。但是雨師的集團對她十分感興趣——淡薄到幾乎被遺忘的記憶終究還是有人記得的。獵戶的子孫請求帝王不要殺害她,她曾經為了村人和惡龍廝殺。

於是,她迎來了比死更加殘酷的懲罰。不見天日,甚至根本看不到任何變化的空間裏,她體會著每一秒流過脖頸、指尖,卻又不能動彈的感覺。曾經活在外麵世界的回憶不停在眼前閃現,不停播放著過去。對於不朽之物懲罰就是這樣的,如果看到了明天,那麼監禁和閉關修行就沒有區別了。因此必須用大量的過去,去淹沒當下與未來。

這個懲罰是如此痛苦,剝奪了她最重要的東西。她甚至內心許諾,她要給予第一個放出她的人一個願望——任他說什麼她都答應。

她的心裏,充滿著渴求。

可更加漫長的時光過去了,她心中充滿了對世界的仇恨,她一定要殘殺解放她的人,要把人類一個不剩下全部殺死。她要追回她失去的東西。

她的心裏,充滿著憤怒。

就在那時,“我”誕生了。不知道多少歲月溜走,她在千年的孤獨中,被過去折磨得不成模樣。突然之間,有人對她說話了。不知道那個人是誰,但是他為她讀了《西遊釋厄傳》的故事。

“咳咳,您在聽嗎?……雖然有些僭越我的職權,但是我還是想和你分享一下這個。雖然我也並不清楚您究竟是不是巫支祁聖母,不過根據我的推測,這裏關押的應該是您吧。這個在你被封在此處之後很久才寫成的小說……你或許不知道小說是什麼,小說(Fiction)就是……不真實的,連續的一串因果。有個叫做孫悟空的角色,應該是以你為原型的吧。書裏的孫悟空也被封禁了起來。據說是王莽篡漢那年,被天上掉下來的五行山壓住的。那年頭光武帝因為一場隕石雨而觸及了中華的帝統,而那年耶穌基督的肉身甚至還行走在地上——嗯,行走於水上。他在中國……也就是當初把你關押於此的華夏道統所覆蓋的土地……在中國,很有名的。我覺得你有必要知道這個。雖然我不知道你是不是還有機會重見天日,但是你不能就這樣消失——連你投下的、過於巨大的影子都不知道。”

這個人磕磕巴巴地讀了西遊記的前幾章。之後的日子裏,他直接播放的西遊記評書。

“啊,這不就是我嗎?”她想到,“高傲而自由,絲毫不遮掩天性,也不畏懼強權的齊天大聖。”

於是,“我”誕生了。我隻是虛無;甚至連虛無也不是——我隻是夢幻。我隻是一種可能。縱使千世萬代,我本並無誕生的可能。

她覺得,“我”本應如此的。我本應該如此驕傲的活著。

她的心裏,充滿著妄念。

此刻的“我”,不許她被人類背叛的仇恨在此告終,不許她漫長的孤獨收獲無果。

我絕對不允許她的妄念被踐踏。

× × ×

雲夢大宮開始了坍塌。地麵開裂的縫隙使得九陵的擒拿失效。心猿回過身打掉了九陵的頭,隨後跳到了石棺之上,單手結印,念動了咒語。石棺之上被施加了一層不壞之秘法的守護,此世間一切神雷、劫火、風輪或者是無上咒力,均不能摧破。

這一舉措隻是為了接下來大鬧一場做點準備工作而已。阿布已經發現了心猿身上運行的法術非同小可,然沒有九陵的允許她並不能使出【宇宙生成】。而此刻的九陵腦袋正在接回脖子上的過程中。

心猿的一切成就均在飛速膨脹——非也,應是正在取回它本來的姿態。千門鎖咒本來隻是封鎖霧氣擴張,並組織水鬼肆虐的法術,而此刻,千門鎖無法關住如此偉大的靈體,直接被撐破。既不像是九陵燃燒著他宇宙的生命力,也並非是如山神水君吸取了靈山地脈的靈力,心猿乃是完成了自己的求道。

比起小說中的大聖,虛構出的心猿已然更加強大。此刻的它已經達到了仙人位寸前的地步——本應隨著他的力量增強而滋生的惡靈,此刻卻全部因為大聖出世的威嚴而被蒸發。

此術乃是與天同理,與地共識——九天係法術的密中之秘,【自性神我摩耶下梵合和術·法天象地】是也。

雲夢大宮已經片瓦不剩,僅有石棺落在千丈荒的山頂,而心猿與阿布、九陵則在空中對峙。並不需要阿布出手,因心猿的成道,被吸引而來的兩座大魔在它身後已經現形了。

佛經所說第四魔·天魔,僅有在大修行人成道,魔宮震動之時才會顯現。而大自在天魔與333之大惡魔克容左恩(Choronzon)則是把守著更進一步求道之路的大魔。大自在天魔比之他化自在天魔更加強大,因為其居色究竟天——也就是物質宇宙之頂,大自在天亦乃三千世界之共主——因此是名副其實的“世界之盡頭”。333之大魔(Archdemon)【克容左恩】,即是克勞利體係的第三十天以太(Æthyrs),又名深淵之住人;它象征著“自我”的界限,隻要還執著於“我的人格”實存之幻覺,在它麵前就絕無幸存可能,自我會被一律摧破。

大自在天魔結好了結界,克容左恩誦唱起了咒語,他們要檢驗麵前的猴王是否擁有晉升秘密主陣的資格。然而心猿甚至沒有把他們放在眼裏,它沒有回頭,輕輕握緊了手.在它身後,為了迎擊它而降臨的兩座大魔便被捏碎。

情況變得嚴峻了起來,心猿麵對著九陵已經開始握有一絲勝算了。

“放著他不管,可能將來華中就隻剩下個大窟窿了。”九陵複原後這麼判斷,“動手吧,阿布。”

“得令。”

阿布說完把手舉起,對著心猿張開了手掌。黑色的波動再度生成——那是眾恒星尚未生成之時的無光宇宙本色。

摩天高築,泥黎鋪設,宇宙流出。絲毫沒有躲避的意思,心猿被拉入了無生之宙。

那是漫長的一普朗克時間,那是短暫的宇宙永劫。心猿沒有任何感覺,它隻是憤怒地看著宇宙之主,看著支配宇宙的偉力。這就是迫近仙人位術者的意誌,強大到足夠和一切心之總和對抗。用來秒殺雜魚的招式對於大聖沒有任何作用——它絕不放棄,無論是身處多麼慘烈的地獄,他也絕不會尋求死。

萬劫倏忽,刹那永固。它不知在時間的何處開口了:

“無聊把戲。”

它在那之後的千萬年後,雙手合十,然後他用了幾飛秒去念動咒語。

——那是傳承自亙古的陀羅尼。若問《千手千眼觀世音菩薩廣大圓滿無礙大悲心陀羅尼》(大悲咒)咒語的對應的本尊是哪位,或許很多人都會覺得是【大蓮華王·千手觀音】吧。可實際上,觀音的成道正是在久遠的過去,曾聽聞【千光王靜住如來】傳授大悲心陀羅尼的咒語,方一躍至第八地菩薩,可化身萬千。地球的佛教中,觀音是以化身眾多聞名的,光說知名化身就可排出三十三觀音來。而《西遊記》中,觀音給予孫悟空的毫毛,正也是化身之術的暗喻。

【千光靜住秘傳·萬千幻身】——此術與觀自在菩薩或千光王靜住如來已無關係,但是卻是另一極上秘法。宇宙間心猿不斷地放出化身,每一個新的心猿都在用自己的生之光明對抗著宇宙的絕望的虛無染色。心猿開始蠶食起了阿布的宇宙。

這隻是不痛不癢的事情。就算給它們打字機,恐怕等他們打出來莎士比亞全集,也沒有辦法吞食宇宙的百分之一吧。九陵坐在玉座之上,臉上佩戴著畫著一隻眼睛的白布,靜靜看著這一切。

然而並不是這樣的——掙紮並不是完全的隨機,心猿也不是毫無智能的猴子。它們的光明滋長的速度也在不斷加速——阿布察覺到了,而正因為宇宙實際的創造者,那愚昧、盲目的神,正安坐於王座——她必須察覺到。

心猿在這裏經曆著可能是千億年太古的孤獨——但是這比起誕生之前,永恒無期的牢獄來說,不過像是十五天拘留一樣。千世萬代,無數宇宙輪回,才終於誕生的它,絕對不會在此停止。

它突然聽到了一個聲音——並不是自己的幻覺,應該是千億年前的誰吧。

“永劫刹那,死縛生枷。”那個聲音說道。

“至此仍不願停息嗎?”那個聲音繼續問道。

絕對不會停息的啊。直到此身摧朽——直到萬物寂靜。

“然。我一直覺得為了國家、組織、狂信與利益而形成的魔法結社再無聊不過了。我一直覺得他們之間矛盾衝突導致的紛爭與衝突再無聊不過了。我一直覺得語言於哲學對一切命題的言說再無聊不過了。我一直覺得公式於理學對一切的解釋再無聊不過了。我一直覺得戰鬥再無聊不過了。

“但是因你展示了你的求道,使得我所作為的一切無聊均有意義。我便承認你吧。”

阿布睜開了眼,對九陵說。

“請下令吧。”

“為什麼?”

“為了讓你誕生於這個世界。”

九陵麵前的白布遮住了他的表情,恐怕遮臉的白簾之後本就沒有任何表情。他一步步走下了宇宙中心的王座,從虛空中取來單肩披風。而阿布伸手摟住了九陵的脖子。

“創世之理,允衡之功

——特此敕令!”

下達敕令的聲音是如此平靜。

“……”,阿布用細小的聲音說了些什麼,隨即又用大聲回應九陵的敕命:

“重造六道五行

——另立地水火風!”

阿布的胸口綻放出光芒,九陵伸出了手,從中取出了象征神之支配的帝國寶珠。在寶珠授予的漆黑光芒之下,如供芸諸佛明王的曼荼羅壇城顯跡,又像是眾神雲集的壁畫成真——無數的正神、神將、天兵、小鬼在宇宙間現形。這是總計數量過萬的軍團,且每一位都是支配宇宙的偉力。所有的造物在九陵的許可下生成,現界,然後開始了戰爭。

這是九陵威力最大的法術,名喚“二院三司四方五雷萬神大陣”。隻有在最終的形態【大秘神變·九天應元雷聲普化尊】之下,才能使用的出來。堪比《封神演義》的“萬仙大陣”,可說是眾神雲集,萬仙來朝。

兩波軍陣開始了交鋒。連方位都沒有的混沌宇宙中,演繹著堪比大爆炸時刻的喧囂沸騰。就在這一刻,阿布宣稱了宇宙的上下,她俯瞰著腳下的戰事,與仰頭的心猿對上了眼。

“你來。”阿布這麼說道。

被無數的雷部神將阻撓,被正神用神雷轟擊,被咒語束縛,被詛咒侵蝕。心猿的化身全部都已經被消滅,隻剩下本體還在全宇宙一切造物的圍攻下,衝著九陵而去。仿佛是當初宣稱了背叛的路西法正麵對天軍。

【法寶·定海神針】早就被奪走,反正在這裏也沒什麼作用;火候並不到位的【千光靜住】秘法也被破卻,此刻僅剩自己一人;太乙方術根本落下乘,而九天傳來的八九玄功也被九陵召喚出的正神一一破解。此刻的心猿,正被無數神將圍殺。它明白,自己一開始就毫無勝算——就像是自己指向中華與墟城的複仇注定無果。

是啊,本來就知道這一點,那又能如何呢?

它可能用盡了最後的力量,把圍殺他的神將們一擊擊散,卻一體都無法殺傷。在拚死一搏造就的片刻破綻中,它最後向著宇宙玉座之上的九陵發動了衝鋒。仿佛是掙破牢籠的飛鳥,如閃電一般的運動軌跡在神將、正神間穿行,它一躍而起,向著神飛去。

然而,阿布擋在了他的麵前,她伸出一隻手,食指點在了心猿的眉心處。這是規格完全不同的“一指咒殺”之術——因果倒錯,夢想顛倒,往複時輪環崩裂,生死大海無沉浮。

“他補考遲到了。所以總的來說,你贏了。”她保持著姿勢,對著虛空,“但是我並不想拿這種事侮辱你。”

× × ×

抬頭看到黑之波動消失,理官和斯塔夫羅欽等待著恢複到【太乙雷聲應化尊】狀態的九陵與阿布一同慢慢降落到山頭。眼前就是小半截埋進土的石棺,便是雲夢宮內龍椅,花果山上王座——任由巫支祁聖母在內做著大夢的“疑城胎宮”。

“動手吧。”

理官的眼鏡剛才在逃離時弄丟了,正裝上也沾著泥巴。

九陵手握劍訣砍開了心猿的加護,然後一腳踢開了石棺。

可是裏麵空空如也。

“我和獨角獸剛到的時候她還在裏麵,恐怕是新人造荒神誕生的因緣代價太過巨大,把自己也煉化進了夢想裏吧。”

沒有人接斯塔夫羅欽的話。釀成如此巨大的災害元凶竟然用這種方式脫罪了。

半分鐘難受的沉默之後,理官掏出了手機,開始撥打電話。斯塔夫羅欽對於沒有人接話倒也不在意,他聳聳肩,告別離開了。

代號三方老的這幾位就此分別回去了。在理官的授意下,差點吞沒華中西南的大靈災就此封檔。

九陵和阿布則搭乘省內長途大巴回家。

“齊天大聖還是有點厲害的。”

九陵沒有回話,隻是若有所思點了點頭。

“因為錯過了補考要重修心情不好嗎?”

“不是,”九陵說完搖搖頭,“不完全是。”

他伸手去取衣服裏的手機和索尼耳機,卻發現因為害怕弄壞根本沒帶在身上——畢竟是過於複雜的電子元件,九陵不能弄懂結構的東西,就無法隨同身體一起複原。

深夜裏的省道路燈綿延直到消失,車內輕微的引擎噪音,偶爾有錯車時發出的“咻”聲,昏暗的車內燈,以及同行其他乘客身上的酸臭與發出的沉重呼吸。

還有阿布倒映在車窗上的睡臉。九陵突然感受到了不能釋懷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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