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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霄奇譚神霄奇譚
白骨外道

心猿記 其二

田九陵到達接頭地點時,比約定時間略早一點。

或許是覺得各種虛構作品裏咖啡館接頭太過俗套,政府機關大樓裏又太過嚴肅,所以皇家特務局並沒選擇這兩種地方。誰能料想,所謂的老地方居然是一家女子美容養生館。年紀接近三十年代末的女子眼睛上貼著黃瓜,長得略有姿色的服務人員正在給她捏腳,一旁還有薰衣草的熏香。

“黃阿姨……”

“黃姐。”

女子打斷。

“黃姐。”

田九陵十分尷尬地坐在一邊,接過服務生遞過來的店內自製檸檬蜂蜜紅茶。

“文件呢?”

“等完了給你,”女子繼續保持斜躺的姿勢,“挺喜歡和你接洽的這段時間啊。平常都太忙了,隻有和你接洽可以享受一下悠閑的保養時光。”

躺著的女子通稱黃姐,未婚,擔任的職務是華中地區的皇室管家長兼職秘書。

這是世界上很多人都不知道的知識:皇家服務部門的中央總管家長同時也是特務機構的最高指揮,而每個區域(華中、華南、西南、東北)的管家長們都是總管家長的秘書會成員。每任皇家中央管家總長都是若幹名優秀的管理人才送去英國進行管家委派培養之後選拔出來的。競爭的失敗者也都能找到不錯的歸屬,一般來說也是推薦去皇室集團下屬的國營企業做高管。這些是外話了。

雖然一般直男都會覺得黃姐現在臉上抹著黑泥、眼睛貼著黃瓜、頭發紮成難看一小撮的樣子很醜,但是平常的黃姐可是給人感覺非常凜冽的美人。根據九陵的記憶,正常黃姐應該是一米七五左右的身高,皮膚還比較好,看起來年輕,Bob haircut——盡管田九陵見到那樣西裝革履的黃姐的次數不過十。黃姐大部分時候都是這副樣子躺著和他說話的。

“給你露個內部消息吧。不能提名字的那位長公主,實際上的公主,似乎有男朋友了。”

黃姐在一個階段結束後,取下了黃瓜,丟到了嘴裏。

“哦。”

“男朋友你或許認識。”

黃姐打了個響指,旁邊一樣很尷尬的隨行管家(英式製服,性別男)遞過來一個檔案袋。

“這就是詳細了。劉定恭的屍體沒找到,估計是被拿去他用了。凶手是誰還不明朗,不過有一個重大嫌疑人。這次和你同行的人還有‘老龍王’。概括一下就這麼多了。其他的你看文件吧。”

“那黃姐,我先去研究了。”

田九陵捏了一下袋子,大概文件不太多。

“別急嘛。”黃姐接過服務員遞來的紙杯,喝了一口,“我倒是有個小事想說。”

“您說。”

黃姐鬆開了紮起的頭發。

“雖然我不太懂你們方士術士,但是我有種直覺還是挺準的。這個嫌疑人的案底,你回去看看,想想看像不像是《西遊記》。”

“嗯。”

“你走吧。”

黃姐從躺椅上走了下來,扯了一下貼身的衣物,然後被服務員領著走去發廊了。遠遠田九陵還能聽見她說。

“換個新發型吧。”

× × ×

被懷疑殺害劉定恭的凶手備選就不太多。

中國的墟城乃是過於巨大的術士秘密結社,整個魏瑪第五院魔法體係的人員加上新大陸諸國的兩大係統才勉強超過墟城。雖說墟城並不會去主動保護每一個注冊的術士以及被授位的仙人、天師,但是想到深入中國腹地殺死一名雨師,計劃之周密,參與者之膽識和自信,世間也算少有了。

而從本身就不多的名單裏,唯一被列為嫌疑人的狠角照片卻是個頗為漂亮的女性,看年紀大約也才二十歲中段,黑色長發。她正在漓江的市集閑逛,摘下墨鏡的瞬間被墟城的鬼使差役用法術拍了下來。

會被鬼差監視倒也不是因為實力多弱,隻是因為墟城的這些鬼差的確都被用極大的代價強化了隱秘性。恐怕整個日本恐山靈場的靈力也支撐不了幾個這樣的小鬼靈體吧——被墟城隱藏起來的昆侖真山與泰山府地脈卻可以肆無忌憚的揮霍在這種事上。

根據檔案的記載,這個女性乃是一隻妖狐。值得一說的地方在於,她不從屬中國的青丘係、塗山係或者保家仙中的胡仙,甚至和日本的白藏-荼吉尼係以及伏見稻荷眷族也都不同。她乃是修驗與道術的狐狸。

更加準確的說,她乃是道教的“反七竅者皆可得道”的思想在日本修驗道中開花的結果。已經不可考證創造出她的人究竟屬本山派還是當山派,亦或者是更早之前依附天台山或者高野山;隻知道她在改良後的“不思議畜生道即身解脫神變修驗法門”加持下,成為了強大的妖狐,精通咒術,且擁有了少女的身姿。

之後,這支妖狐流竄到了唐土。究竟是對宗主國的亂心還是什麼別的原因已經無法知曉——這隻頗為強大的妖狐開始了“仙人狩”。雖然名叫仙人狩,但是仙人級別的角色這隻狐狸還是打不贏的,實質上就是辻斬り(殺人試刀)一樣獵殺術士。在她為亂的一年間,約有方士、道士、密僧二十餘人遇害。後來被洛陽永明寺的獅子國僧人所降伏,移交了五行機關。

“五行機關?”

田九陵也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詞,反正宗教局下麵沒有這個部門,無論是中央還是地方都沒有,在田九陵可知的皇家特務係統內也沒有。那麼這個五行機關想必是墟城的部門了——田九陵看了一下表,大約還有半個小時阿布才放學。

去買點慰問品稍微看一下她吧。

很普通地和門衛打過招呼,田九陵提著學校對麵蛋糕店裏買的甜品和布丁走進了校園。他在操場邊的一張長椅上坐了下來。

晚春初夏的正午陽光和煦,讓人十分想打哈欠。九陵抬頭看了一下教學樓窗戶,可以看到二樓轉角處的教室窗戶,而靠著窗戶坐著的阿布百無聊賴地支撐著下巴叼著鉛筆在發呆,這個角度還能隱約看到教室裏的吊扇在慢悠悠地旋轉。

思考了一下,還是等下課再叫她吧。田九陵小心翼翼護著自己的假發,躺了下去。

等到他醒來時,阿布正坐在他腦袋邊上吃布丁。

“Kiss My Ass。”

阿布字正腔圓說出了三個單詞。

“差點就真的碰到了。然後你們學校老師就要找我了。”田九陵再次護著假發坐了起來,“馬上可能就要出發。”

“有事隨時叫律令來叫我就可以了。反正你要是需要我,就算是流放到了世界的盡頭想要折返,我也會去幫助你的。”

“謝謝。”

田九陵想從袋子裏拿出自己的布丁,卻發現袋子已經空了。

“哦,我都吃了。”

阿布說完起身把空布丁瓶子丟進了附近的垃圾桶。

“算了。有些關於墟城方麵的問題想問你。你看過那個袋子裏的檔案了吧。”

“沒看呐。黃姐始終把我當孩子,沒有翻閱文檔的權限的。在她看來我隻能給你傳信而已。”

“我給你一切權限,迅速看一下吧。”

田九陵取出檔案袋,遞給了阿布。

阿布很利索的拿出了檔案,快速翻看了起來。

“這話你和黃姐說啊,一勞永逸。雖然說了也沒用,下次還是覺得我隻配傳話,重要的檔案交到我手裏搞不好會弄丟。”

她可能隻是想做美容護理……田九陵這麼想到。

“所以你想問什麼?五行機關還是Simon Iff?”

阿布快速翻閱完之後,把文檔塞回了檔案袋。

“都說一下吧。”

“這個五行機關,”阿布坐到了田九陵的身邊,“反正不是正式名字,然而具體名字我這個等級的小跑腿也無從知曉。總之你知道西方的塔耳塔洛斯地獄或者日本那邊的禍津吧。”

“知道。關押擁有不死性存在的地獄。”

“嗯,裏麵每一個存在都是需要你能力全開去戰鬥的家夥。因為有些時候戰鬥力實在周轉不來,就采取關到那裏的方式解決。五行機關就是和這個密儀相關的部門——吧?”

“所以上麵說她和其他幾個東西逃出五行機關,說明還有辦法從那個世界逃回來?”

“辦法肯定是有的。畢竟世界上沒有完美的監獄。不過我想她這個等級肯定不需要大費周章動用高級秘密儀式。而且你聽我說話。流驅禍津的事務歸五行機關管理,不意味著五行機關隻管這種事。她們也不一定是放逐異世界。已經被降伏了,想必是隨便鎮壓在哪裏了。然後之前中日戰爭時期,就因為戰亂導致的管理疏漏,他們跑出來了。”

“說的通。那Simon Iff呢?”

“亞雷斯塔·克勞利寫的一係列神秘學偵探小說的主角,偉大的魔法師與偵探,正義的法師結社幹部。亞雷斯塔·克勞利對自己的傑克蘇。”阿布說,“當然文件提到的這位,可能是繼承亞雷斯塔·克勞利意誌的英國魔法師。就,不是John St.John那個。他化名Simon Iff來到中國對日本進行了封鎖。導致日本的咒術與法會、巫術儀式什麼的,全部被回遮。這點可能是O.T.O示意的也說不定,畢竟克勞利是個道教思想愛好者嘛。”

“這個Simon Iff,很厲害?”

“按照今天的墟城標準看,或許是仙人等級。倒也不是在中國就沒人辦得到他這個防禦係統,他非常積極的策劃了這件事,墟城也就默許了。”

“了解的差不多了。”

田九陵突然站起來,對著滾過來的足球踢了一腳。對麵的初中生揮了一下手,跑去追趕球了。

“武運昌隆。”阿布也起身了,“反正她這樣的貨色,殺不了你,也沒殺劉定恭。”

然後她接著伸了個懶腰。

“春睡不足,去教室趴一會兒。”

“別把胳膊和脖子弄疼了。”

九陵最後這麼囑托著。

× × ×

雲南因為地形原因,向來便有“汽車沒有火車快”這一奇特現象。因此九陵抵達雲南,靠的是皇家特務的專用飛機線路。在到達昆明後,計劃是轉由越野車送去調查本部。

當然,世界上瞬間移動的法術多如牛毛,比如托爾特克(Toltec)巫士(brujo)與變形者(Nagual)的法術,比如傳統道術八九玄功以及新衍術體係內都有的“騰雲駕霧”、“虹變金橋”之法,甚至部分修行者也會自動覺醒出瞬間移動的神足神通。然而,這些方法都有極大限製,使用的要求也非常苛刻。目前的田九陵也被阿布和師門禁止使用這些方法。

不過,田九陵身為現代人,覺得享受文明之光挺好的。

當他到達臨時用建築工棚搭起來的搜查本部時,時間還不到晚八點。出來迎接他的是一位老人。

田九陵雖然之前沒有見過他,但是當然知道他是誰。

“北海老師您好。”

老者是被稱作“老龍王”的大雨師北海望,乃目前四名雨師中年紀最大、資曆最老,也是最為強大的一位。盡管他的身份證和老年優待證顯示他如今已經六十八歲,實際上這幅軀體已經持續存在接近兩百年了。倘若不是北海家新誕生的孩子過於強大,家主“北海若”這個名字想必就屬於北海老爺子了。不過北海老爺倒也並不在乎這種事。

“來得挺快。”

北海老爺又不扶拐杖也不駝背,帶著一副玳瑁眼鏡,頭發後梳。

“您不是來得更早嗎?”

田九陵走下車,現在還有點剛才顛簸殘留的餘韻,踩在地上有些飄忽。一旁穿著警服的司機也甩上車門,找廁所去了。

“死的是我上任沒多久的小後輩。我心裏難受啊。不久前還打電話問我職業規劃問題,請教人生經驗呢。”

“您是主動來為他報仇的嗎?交情應該不深吧?”

“深著呢。”北海老爺拿出一個智能手機,“除了詐騙犯和北海家那麼十幾號人,也就隻有他會打我電話了。”

北海老爺大約也是個國寶級別的角色了,雖然是在任的、尚未退休的雨師,但是上頭一般也不會想到派他出馬做事——他這樣的資曆與年紀已經該從心所欲一百三十年了。其他的雨師恐怕也是擔心自己的僭越所以沒有聯係過北海老爺吧。這麼一看,直接就打通了北海老爺電話的劉定恭倒也是個奇人。

“我也不太懂你們大內做事的流程。有什麼我幫得上忙的地方,就直接說吧。”

“感謝您的協力。”

田九陵說著,看了看表,然後敲了一下越野車的玻璃。

司機剛才隨便找了暗處解決了小便問題,現在正靠著越野車另一側車門看手機。他立刻收起手機,等待著田九陵的命令。

“通知一下所有人在會議室集合。”田九陵吩咐,“咖啡也分發下去。”

× × ×

根據情報,目前妖狐就在搜查本部不遠處的山中。這座山內有山神居住,本應是塊洞天福地,但是地形複雜,方圓很遠之內都沒有形成聚落。沒人自然就沒有社家,所以每隔十五年的祭祀都是由墟城派遣巫師進山進行的。又因為有山神居住,所有直接喚出靈體搜山會被認為是觸怒山神,隻能人力進行。田九陵按照之前在皇家特務部門培訓的那樣分配了搜查人手,製定了徹夜搜查的計劃。為了防止狐狸逃走,北海老先生在所有可能的出山之處都派遣了龍將駐守。因為並不在山上,所以也不算冒犯。

道理上說,應該是萬無一失才對。可是田九陵和北海老先生加上司機,已經打牌打到了淩晨三點,收到的搜查聯絡仍然是沒有結果。

“事情有些不對。”

北海老先生最後把牌攤了下來,準備起身親自出馬。

“我覺得也是,一定有蹊蹺……”

司機的汗把衣服都濕透了,終於可以不用打牌,他也鬆了一口氣。田九陵和北海老先生都算是他的上司,然而田九陵運氣太差,北海老爺人終究上了年紀轉不過來。這一晚上他贏的次數比兩人加起來還多,一路都在心驚膽顫。

“可能策劃行動的確大意了。”

田九陵見狀也把牌攤了下來,走下了車。

他走到了正在視察前麵一段紅色繩子的北海老先生身後。

“連注。禁山咒和修驗道的結界術。”

連注,就是日本動畫中經常可以看到,綁著紙垂的繩子所擰成,用來劃定淨界的東西。結連注是中國也曾有的傳統,不過並不像是神道一般需要掛上紙垂。禁山咒/封山咒則是道教非常著名的咒語,用來在動物繁育生長的季節山中禁獵,獲取功德。凡是被封山或隱山的山中,獵戶會被山石草木所迷,無法在此獲獵。

“封山咒啊……正好可以用來保護畜生道。這狐狸雖然精通咒術,但是卻並不沾染魔緣,因此還是畜生道中有情生靈。這一手妙啊,誰能想到這麼簡單的咒語就把我們耍了。”

北海老爺放下了連注紅繩。

“封山咒好解,用開山咒就行了。”

司機好歹也是神秘事物相關皇家特務的基層人員,這點知識還是有的。當然,這一點在場所有人——包括對講機對麵的搜查人員,都知道。司機隻是覺得處在兩個大佬之間很尷尬,不停在找話說而已。

“那還需要開壇念咒掐訣踏罡,太麻煩了。加上還有白芥子結的大虛室網結界,單獨解了封山咒也沒什麼用。”田九陵右手作小五雷訣,“一並把咒力擊破就行了。”

一般而言,傳統的咒術運行方式都是生成“咒心”——西方古早一點的魔法理論會稱其為“魔法實在”。“魔法實在”可能是一個咒生的靈體;亦或者是純粹的咒力,加持於物質界上。如今眼前的結界就是加持於這座山中一切草樹蟲魚之上的咒力。如果是平常道士、密僧所結,用法眼去觀查這兩個咒法的咒力,應當猶如聖徒的光輪與高僧的頭光。而搜查員和司機,包括北海先生在內,都沒有法眼,也無法立刻入定,因此無法看到具體情況。

但是田九陵看得到,此山上的咒力乃是在山上樹林間奔湧的光之狂潮。

……然而,在田九陵所展現出的力量麵前,如此咒力相比之下不過是夏日陣雨後的一小灘積水,馬上就要消失在灼熱的風中。田九陵將掐訣的手一揮——奔湧的光之河就被全部打散,消失在了夜風裏。

寂靜持續了一下。老龍王突然抬高了頭,他臉上漸漸露出興奮之色。

“原來是你們!哈哈哈哈哈!”

北海先生突然邁開腳,往山中走去。

“你回車上等著。搜查結束,全部下山待命。”

田九陵吩咐完,也追上了去。

北海先生走到了一個山深處的一處別致洞天之前。就算沒有封山咒和金剛網結成的虛室結界,想找到這裏恐怕也要費些時間。北海先生一路徑直就走到了這裏,想必察覺到了什麼細密的線索吧。

“請進來吧。”

洞內的傳出了男人的聲音。

“這還用你說。”

北海先生在洞口一塊突起的石頭上擦幹淨了鞋子上的泥巴,走進了洞中。田九陵也默不作聲跟了上去。

一進洞中,景色就突然一變,裏處是一個小小庭院。本身山中夜裏氣溫較低,如此初夏時節,夜風還是很涼爽的。然而這個庭院更甚一步,略微帶著寒氣,早就是深秋傍晚的溫度了。庭院裝飾複古,沒有電器。小徑拐折處都有點了蠟燭的石燈,小小洞天頂穹也有一個模仿月亮的光源,因此也不算太黑,看起來還頗為浪漫。庭院中心是一個小池塘,邊上有葦草,點點螢火看得也很分明。池塘邊上則是一個大亭子,承重之柱皆是畫棟,內裏橫木想必也是雕梁。亭下兩人席地而坐,正在對飲。其中的女子就是正在搜查的妖狐。

洞天本意就是山中洞內隱藏的獨立宇宙天地,基本上都是仙人留下的大型【壺天】方術,可以自動運行,能源由靈脈維持。然而此處不像是諸大洞天靈脈強力,恐怕這番景象另有人用靈力維持吧。

“龍王老爺,您身後是你的跟班嗎?”

亭中的男人舉了一下酒瓶子,遠遠問著。

“不是。他是來捉拿小胡的。”

“那我可以叫這小子滾吧?本來小胡就是來和我敘舊的。擇日不如撞日,正好撞上您巡山了。可把我高興壞了。結果現在跑進來這麼一毛頭小子,屁股毛都沒長齊,還要來攪和事。”

“咳咳。”

北海老先生咳嗽了兩聲,感到有些尷尬。

“北海老師,你和這個狐狸是舊識還要領這個任務嗎?”田九陵發現了不對的地方,“那替劉定恭報仇也是假的咯?”

“我能擔保,凶手不是這個狐狸。估計你也察覺到了。但是你為人太死板,想著要是真要動手,得有個人能讓你冷靜一下聽得進話。”

“就憑他?”男人在亭子裏笑了,“我借你膽子。你過來抓人啊?”

反倒是狐狸,明明處在一切風暴的中心,卻正襟危坐,小口喝著酒。瓷杯子還留下了淡淡的口紅印。

田九陵一秒遲疑都沒有,聽聞對麵話音剛落便邁開了步子。北海老先生似乎想伸手攔住他,但是最後還是沒有伸手,歎息了一聲。

踩著碎石裂玉鋪就的曲折小徑,田九陵走過了兩盞石燈。亭子中的男人驚訝地張大了嘴,他也沒料到會有這樣的發展。所以當田九陵走過第三盞燈時,他才在慌亂中站了起來,迎麵走向了九陵。

“你這毛都沒長齊的小子還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是吧?”

男人麵帶怒色,質問田九陵。

“我的第二性征發育已經結束了。”田九陵沒有停下腳步,“所以毛是長齊了的。”

並沒有什麼多餘的憤怒能成功以語言宣泄出來——開戰前還惡語相向太像是雜魚作為了。他顯出了本來的法相——一隻巨大的山豬神出現在了田九陵麵前,而所有術士都能察覺到,整座山的靈脈都流向了它。這是任何時代都屬於少見的神靈現世——穿越了Yetzirah之門,聚集著四大,在物質界昭示著自己的偉大的存在。

“他是苦山的眾山之祖,枯竭之地的廢神。”

北海老爺介紹的間隙裏,豬山神的身形恐怕已經有兩三層樓高了。

“因為流寇殺死巫官村人而失去供奉太牢,唯有流竄各地,強奪牲祭。他曾殺死原來的山神取而代之,因而也被定性為大惡廢神而被封於五行宮中。”

或許這麼定義它並不對。它本身沒有善惡為基準的行動——它隻是災厄,它乃是狂亂的大荒神,是靈山對於人為惡業的反饋。眾山祖神級別的靈格,導致他也無法被消滅。加上出於對它曾為地祗神的忌憚,最終也隻采取了封印的方法。

然而這本該被關押至世界末日的暴力,如今卻在這小小洞天內肆虐宣泄。庭院被越拉越大,本來田九陵與北海老人以及豬山神沒有幾步路,如今卻像是隔了一兩公裏。聽聞豬山神的號令,咒力生出山石、樹木、猛獸、精怪,他們結為軍陣,化作遮天蔽日的巨浪。站在大山傾倒之下的田九陵,看起來太過渺小。

“梵炁、神霄。”

九陵左手作了玉樞火指,麵對足以淹沒小小宇宙的軍勢,隻是呼喚了兩個名字。

金色的雷光與紅色的雷霆在小小的宇宙中疾馳了起來,仿佛摩西分開紅海一般,傾倒的黑潮被分開,然後被神雷所蒸發。僅僅是登場的神威便已經消滅了三成的猛獸與精怪,隨後兩麵神將站立在了田九陵的身後。和傳統印象中的天庭天兵天將並不相同,田九陵身後的兩名被具現出的神將帶著很強的機械感,且一名帶著犍陀羅佛教的風格,頭後有著巨大的頭光光輪;另一名則有些希臘風格,從額頭處發散出紅色的紋理。

“不必留情。”

命令僅此而已。

金色與紅色的雷光圍繞著田九陵開始旋轉,圓圈越來越大,稍微碰到致命的電環便會被消滅,而且屍骨無存。北海老人見狀也不得不往後撤離到了洞天的邊界之處,隨時準備著撤離。豬山神在憤怒之中再度催動咒力,如果自己的兵卒被消滅的速度是一,那麼生出新的妖異的速度便是十。化作修羅戰場的洞天宇宙再度被豬山神喚出的伴生軍陣淹沒。

“神霄梵炁,皆得我令——”

兩名神將的雷電之環,越來越近,他們幾乎再度站在了九陵的身前身後,略有些無力之感。

“騰天倒地,驅雷奔雲。長護我身,不得稽停。如律令!”

伴隨著咒語結束,兩名神將身上的光輪與紅色紋路都發出比之前眩目百倍的光芒。名為梵炁的神將,單手結印,一瞬之間,以田九陵為中心的,半徑百米開外升騰起了虛空中的烈火。此乃火院結界,可障種種外道魔法,雖然火焰並不在物質界,但是切斷靈力供給後,咒生的荊棘與石錐立刻粉碎,野獸與精怪也慢慢衰敗而死。待到結界內安定之後,梵炁雙手合十,它身後無數金剛杵與金剛橛從虛空中成型,然後向著豬山神射去。每一隻金剛法器都由穢跡金剛秘法催動,擁有接近劍仙禦劍的威力,縱使豬山神用同樣不可計數的軍勢用肉身去阻擋梵炁的轟炸,最終在消耗戰中,一條通向山神的通路被硬生生貫通了出來。

然而,早在戰鬥開始以前,豬山神身上便有道門禁術護體,並無其他特殊加持的金剛法器並不能傷到豬山神。

正當豬山神得意之際,混在持續不斷的轟炸之中,神將神霄已經衝到了豬山神的麵前。它雙手合舉,然後重重垂下。

恐怕是可以將山嶽化作齏粉的力量,豬山神還沒來得及反應,便獠牙斷裂,顱骨破碎——縱使是神明之軀,縱使是全山靈脈供芸的洞天宇宙,也承受不住如此的一擊。豬山神陷穿了地麵,洞天宇宙破碎的聲音仿佛是蛋殼碎裂。

“手下留情。”

正當兩名神將準備持續虐殺神明,直到它徹底消失在靈界時,狐狸坐在已經恢複正常的洞穴地麵上,放下了酒盞,出聲了。

“給老朽一個麵子,收一下手吧。它也是我的舊識。”

北海老爺子也終於找到了機會,按住了田九陵的肩膀。

兩名神將對九陵行禮之後消失了,隻剩下躺在地上的一頭正常大小的山豬。

“請和我走一趟。我知道凶手不是你。你很厲害,但是還沒厲害到能殺劉定恭。需要找你筆錄一些問題才能放你走。”

“那你是何苦把它揍成這樣。”

北海老爺子已經在蹲著給豬山神療傷了。

“妨礙公務。和公安不一樣,我們皇家特務麵對阻礙公務可以動手揍到這個程度的。”

狐狸好像很無奈地鼻子長出氣。

“明早再拘留我可以嗎?今天是比較特殊的日子,我還是想和北海老人以及,”她指了一下摸著腦袋,滿臉是血剛爬起身的男人,“——和他敘舊。”

“故事很有意思的。當初也是聽了他們的故事才決定放他們一馬。這樣,田小友算是我請的客人。也請他來聽聽我們過去的故事吧。”

北海老爺這麼建議。

“姑且問一下,北海老人我知道他不會,小雷神,你會【壺天】道術嗎,或者有能修複這個小洞天的法術嗎?”

狐狸再度坐下,翻開了兩個之前沒用的青瓷酒盞,倒上酒。

“不會。”

田九陵立刻回答。

“唉。”

狐狸打了一個響指,變回原形的昏暗山洞中亮起了幾盞浮在半空中的幽藍色狐火。

“那隻好在這張草席上喝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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