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陸循彥成婚的第七年,我帶著和離書拜別婆母。
彼時,他正帶著我的兒子在陪著我的姐姐回家省親。
其實這次省親本來我也該去的,可惜出發前的早上姐姐撫琴是意外傷了手,一家子驚慌失措下,就忘了帶上我。
說來也是可笑,嫁給陸家主這麼多年,我這個主母卻是時常被他們忘記的透明人。
離開陸家那天,天空灰蒙蒙的,壓抑的讓人難受,可等我背著小包袱跨出府門的那一刻,一縷耀目的日光撕開了黑雲。
我彎了眉眼,看來今天真是個好日子。
和陸循彥和離這個決定我做的極草率。
細想來大概要怪連著的幾個陰雨天壓的人心浮氣躁,或者是牆角的那簇芍藥勾起了我對幼年時石橋村那座老房子的眷戀。
總之那天下午我突然就厭煩了這簪因世家官夫人的生活。
溜進了陸循彥的書房,我在最角落的箱籠裏拿出了那封我們成婚時他就寫好的和離書。
然後用他那頂名貴的狼毫筆蘸著鬆煙墨工整的簽上我的名字—宋黎嫣。
合上箱籠的那刻,我還是沒忍住,又去看了與那封和離書放在一處的婚書。
陸循彥的字臨的是三希寶貼,大氣飄逸很得晉人風采,那封婚書寫的更是用心,不但文藻華麗,就連字體都好看的讓人流連。
可惜這封婚書注定見不得天日,因為封頁上他心心念念想求娶的人是我的姐姐,更是他的寡嫂。
我已有些記不清第一次溜入他的書房看到這兩封書信的心情,大概震驚難過之餘,還有一絲幼稚的孤勇。
那時的宋黎嫣太年輕,又遇過了太多好人,總覺得這世間的人和事,隻要你用真心總能換來一顆真心。
可在這朱門裏熬過了七年,她才知道有些人不是一腔熱忱,一片真心就能打動的。
婆母乍看到這封和離書時,那雙向來隻用眼尾斜蔑我的眼睛終於給了我一個正眼。
“你可想清楚了?簽了這和離書你此生再無機會回到陸家。”
我疏了口胸腔的濁氣,“回稟母親,我自知身份低微,不敢再耽誤大人,請母親準我和離。”
婆母半晌才從喉嚨裏發出一聲冷嗤,“還算你有自知之明,我會通知秦家來人接你回去的。”
我低頭應是,從上房出來後卻一刻也沒有停留的拿著我的小包袱,跨上了南下的船。
船在江上漂了三日,窮極無聊時,我想起與陸循彥這樁荒唐的婚事。
十四歲前,我還是石橋村宋先生家頂受寵的小村姑,每日與小夥伴們在田埂草垛裏瘋玩,日子鬆快的像是能從天明睜眼笑到天黑。
可惜秦家人找到了我,說我是她家三歲時就走失了的二小姐。
我懵懂著進了秦家的朱門,才知道原來戒尺抽在手上那般疼,親生爹娘看女兒的眼神可以那般冰冷。
那日我又不知被秦家母親揪住了什麼錯處,一個人偷偷躲在廊下哭。
陸循彥就是那時候出現的,他穿了件天青色的長衫,好看的不似這凡俗之人。
他著眉問我“小哭包,你是嵐兒剛尋回來的二妹妹嗎?”
進秦家這麼久,還是第一次有人這麼好聲好氣的和我說話,我呆愣愣的點頭,忽視了那時他叫的是姐姐的閨名,而沒有稱呼她嫂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