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八年來，我幾乎從不與人親近，程煜霖是唯一例外。

那年他半哄半騙爬上我的床，如今卻在背後說我"太無趣"。

"林初薇？隨便你追，我不會介意。該換新鮮感了。"

他的話像刀一樣刺穿我的心。

晚餐時，我輕聲問："如果我們分開，你會怎麼想？"

他眼睛沒離開手機："隨你，這麼多年，該體驗的都體驗過了。"

第二天，他遞給我一個信封："房產證和銀行卡，這些年你也算盡心了。"

"不用了。"

"拿著吧，別人還沒這待遇呢。"他居高臨下地施舍。

我終於看清，八年的感情在他眼中不過是一場交易。

我站在走廊上，望著麵前的投影屏幕。

"這季度用戶增長率達到37%..."

聲音機械地從我口中流出，團隊成員正專注地記錄著會議內容。

但我的注意力早已被不遠處VIP包廂傳出的笑聲吸引。

"季度末我們需要關注競品的..."我繼續著彙報，手指輕點平板電腦切換下一張圖表。

旁邊小趙的目光不斷往包廂瞟去，她大概也聽到了什麼。

會議桌對麵的張工嘴角掛著意味深長的微笑。

蔡佳站起身，自然地接過話題："我來介紹下品牌合作方案吧，大家先休息五分鐘。"她朝我使了個眼色，輕聲道："去吧，我幫你穩住場麵。"

我點點頭，轉身朝走廊盡頭走去，腳步聲在空蕩的走廊中回響。

"...林初薇確實很優秀..."包廂裏程煜霖的聲音穿透牆壁。

我放慢腳步，靠近那扇虛掩的門。

"能力強有什麼用？煜霖，說實話，你真打算長期和她..."

"開什麼玩笑。"程煜霖的聲音帶著一絲不屑，"公司上市後我自然有新安排。"

我攥緊了手中的文件夾。

"那你還讓她管這麼多核心業務？"另一個聲音問道。

"她沒有選擇啊。"程煜霖輕笑，"想想看，沒了我，她能去哪？當年要不是我資助她重返校園，現在連個學曆都沒有。"

一陣哄笑。

"煜霖這招高啊，既得人才又得美人。"

"說起來，媛熙最近怎麼樣？聽說你們去日本了？"

"別提了，"程煜霖的聲音突然輕鬆起來，"那丫頭纏人得很，非要我下個月陪她去米蘭看秀。"

包廂裏再次爆發出笑聲。

"兩個美女左右環繞，羨慕死我了。"

"林初薇不知道吧？"

"知道什麼？她隻關心公司業務，其他事從來不過問。"程煜霖的語氣裏透著不以為然，"這樣反而省心。"

我向後退了一步，後背抵在冰冷的牆壁上。

心跳聲震耳欲聾，卻奇怪地感覺不到任何疼痛。

有人起身走向門口。我迅速轉身，推開走廊盡頭的洗手間門。

鎖上隔間的門，我靠在門板上，閉上眼睛。

八年。

八年前，二十歲的我站在銀行門口，手裏攥著最後一張被拒的貸款申請書。

父親的公司倒閉，母親早已遠走高飛，學費無著，我被迫辦理了退學手續。

那天下著雨，我坐在公園長椅上，不知道該去哪裏。

"需要幫助嗎？"撐著傘的程煜霖出現在我麵前。

高中時他是風雲人物，而我隻是背景板。

我們曾有過幾麵之緣，但他不該記得我。

"我記得你，林初薇，學校辯論賽的明星。"他說，"現在需要傘嗎？"

一周後，我拿到了全額獎學金，重返校園。

畢業那天，他當眾向我告白。

我沒有立刻回應，隻是想等私下場合再答應。

誰知他直接消失了一周，不接電話也不回短信。

我慌了。沒有他，我仿佛又回到了那個雨天，孤立無援。

最終在一家酒吧找到他時，他正和朋友們觥籌交錯。

看到我，他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後是刻意的冷漠。

"你來幹什麼？"

我沒有解釋，直接吻了上去。

第二天醒來，他抱著我說："我一直在等你邁出這一步。"

從此我全身心投入這段關係。

白天為星辰科技操勞，晚上努力成為他期待的伴侶。

他給了我決策權，給了我安全感，我以為我們會一直走下去。

現在聽來，不過是場交易。

敲門聲響起："初薇？你在裏麵嗎？"是蔡佳。

我整理好情緒，打開門："抱歉，我有點不舒服。"

她擔憂地看著我："不僅是不舒服吧。"她猶豫了一下，"我剛才路過VIP包廂..."

我打斷她："沒事，工作要緊。"

她搖搖頭："不是工作的事。宋媛熙來了，她在展廳那邊...好像對沃爾森的項目展板做了什麼。"

我臉色一變，立刻朝展廳方向快步走去。

工作可以失去，但職業尊嚴不能。

2

科技展的展廳比想象中還要安靜。

當我推開那扇玻璃門時，第一眼看到的是中央展台前站著的兩個人。

程煜霖像對待易碎品一樣，小心翼翼地摟著那位穿著不合身套裝的女子。

她的妝容精致卻過重，在明亮的燈光下顯得有些突兀。

"別哭了，沒事的。"他的聲音柔和得令人陌生。

我注意到展台上那個價值連城的沃爾森智能設備原型已經被深褐色的液體浸透。

精密的電路板暴露在外，幾乎確定無法修複。

三個月前，當沃爾森團隊答應將這款尚未公開的設備借給我們展示時，我幾乎通宵準備了保密協議。

現在，它就這樣被毀了。

"怎麼回事？"我走近，聲音比預想的更加平靜。

程煜霖抬頭，眼中閃過一絲慌亂，隨即被冷靜掩蓋。

"小意外而已。"

那女子轉過身來，我立刻認出了她——宋媛熙，程煜霖最近常提起的公關顧問。

她眼眶泛紅，表情卻帶著一絲我無法忽視的得意。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說，聲音裏的歉意和眼神中的挑釁形成鮮明對比。

工作人員陸續回到展廳，看到損毀的設備後發出驚呼。

沃爾森的展品在業內有多重要，每個人都心知肚明。

"是誰幹的？"技術總監衝上前，臉色鐵青。

宋媛熙往程煜霖身後縮了縮，眼淚適時地滑落。

"我隻是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我張口欲言，程煜霖卻率先發話。

"都別大驚小怪的。"他環視一周，聲音不容置疑。

"一個樣品而已，星辰科技賠得起。"

展廳裏頓時安靜下來。

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我身上——這個項目的負責人。

"初薇，你的團隊管理就是這樣的嗎？連基本的展品安全都保障不了？"

程煜霖突然轉向我，語氣中帶著一絲指責。

我微微一怔。

這個設備本應放在防護櫃中，是他親自下令要將它取出來"給特別嘉賓近距離體驗"。

"我會聯係沃爾森道歉，並安排賠償。"我說，聲音平靜得連自己都感到陌生。

程煜霖滿意地點點頭，隨後拉著宋媛熙的手向展廳另一側走去。

工作人員見狀也紛紛散開，繼續布展工作，隻留下我一人站在展台前。

"林小姐真的很專業呢。"宋媛熙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帶著明顯的挑釁。

"初薇很擅長處理危機，這是她的強項。"程煜霖的回答傳入我耳中。

"煜霖，這位林初薇...你們很熟嗎？"宋媛熙的聲音帶著刻意的天真。

我不由自主地側耳傾聽。

"公事關係而已。"程煜霖的回答幹脆利落。

"真的嗎？我看她好像對你..."

"媛熙，"程煜霖打斷她，聲音變得低沉。

"我和她認識很多年，但那隻是過去。"

"現在，我眼裏隻有你。"

"可是...你之前不是說過..."

"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程煜霖的聲音堅定。

"她太過理性，太過自我，總是把工作放在第一位。"

"而你不同，你溫暖、真實、充滿活力。"

我站在原地，感覺血液一點點從麵頰褪去。

八年。

八年的感情，在他口中就這樣輕描淡寫地被否定了。

"我真的很愛你，媛熙。"程煜霖的聲音溫柔得令人心碎。

"從沒有人像你這樣讓我感到被需要，被珍視。"

我看到他們擁抱在一起，宋媛熙的臉埋在他的胸口，而他的目光卻投向遠方，仿佛沉浸在某種解脫中。

那一刻，八年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

二十歲那年，家道中落的我。

他伸出的援手。

大學畢業時的告白。

之後的漫長歲月裏，我如何努力成為他心目中完美的伴侶...

原來，一切都是我的自作多情。

我轉身離開，腳步聲在空蕩的展廳裏回響。

沒有人注意到我的離去，就像沒有人真正在意過我的存在。

3

科技園區的屋頂花園裏，我獨自站在角落。

晚風攜帶著初夏的悶熱，卻吹不散心中莫名的煩悶。

手機上顯示的會議通知被我忽略了十五分鐘，這對一向守時的我來說十分罕見。

"竟然能在這裏找到你。"

蔡佳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打斷了我的思緒。

她手裏拿著兩杯咖啡，一身利落的職業裝。

"給我？"我指向其中一杯。

"當然，"她遞給我，"今天的林初薇格外反常，竟然會翹掉會議跑到這裏發呆。"

我接過咖啡，沒有立即喝。

"要不要來點更刺激的？"蔡佳從包裏拿出一盒細長的電子煙，"最新款，水果味的。"

我猶豫了一下，出乎意料地接過。

"你確定？"她挑眉，"從認識你到現在，你連酒都很少碰。"

"嘗試新事物也沒什麼不好。"我淡淡地說。

深吸一口，嗆人的感覺立刻讓我咳嗽起來。

蔡佳哈哈大笑，接過我手中的電子煙。"看來有些東西真的不適合你。"

"就像有些人一樣？"她意有所指。

我抬頭看她，沒有接話。

"抱歉，不該多嘴。"她靠在欄杆上，望著遠處的城市燈光。"隻是覺得，你值得更好的。"

我沉默片刻，突然開口："八年了。"

"嗯？"

"從我和程煜霖認識到現在，整整八年了。"

蔡佳沒有驚訝，似乎早就知道我們的關係。

"從什麼時候開始變質的，我自己都說不清。"

我繼續道，聲音平靜得連自己都感到陌生。

"也許是他開始頻繁缺席我們的晚餐，也許是他看手機的時間超過看我的時間，也許是......"

我停下來，搖搖頭。"算了，回去工作吧。"

蔡佳沒有追問，隻是拍了拍我的肩膀。

"記住，不值得的東西和人，都可以放手。"

深夜十一點，我終於完成了展台的最後布置。

肩膀酸痛不已，計劃回辦公室取文件時，手機震動。

是醫院發來的提醒：程煜霖明早的膝蓋複查時間被提前到九點。

三個月前他打球受傷，需要做最後一次跟蹤檢查。

雖然前幾次都是他自己去，但時間變更還是需要確認他知道。

撥了三通電話，全部無人接聽。

猶豫再三，我決定親自去他公寓通知他。

車停在公寓樓下，我注意到一輛鮮紅色的轎車正停在入口處。

那是宋媛熙最喜歡的顏色。

我的腳步瞬間變得沉重。

剛走到大堂入口，公寓電梯門打開，一對親密的身影走出來。

我本能地退到一旁的柱子後。

程煜霖和宋媛熙並肩而行，他的手自然地搭在她的腰間，兩人不時相視而笑。

他們在大堂裏停下腳步，似乎依依不舍。

"真的不能留下來嗎？"程煜霖輕聲問，語氣中帶著我從未聽過的撒嬌。

"不行啦，明天早上還有會議。"宋媛熙抬頭看他，眼神中滿是愛意。

"好吧，"程煜霖低頭親吻她的額頭，"等公司上市後，我正式向你父母提親，好不好？"

"你說真的？"她雙眼發亮。

"我騙過你嗎？你是我見過最特別的女孩。"他的聲音溫柔得令我心碎。

兩人在門口又纏綿了好一陣，宋媛熙才戀戀不舍地離開。

我躲在柱子後，看著程煜霖目送她上車，臉上的笑容如此燦爛，仿佛整個世界隻剩下他們兩人。

車燈遠去，他才轉身走回電梯。

我等了十分鐘，確保他已經回到公寓，才深吸一口氣，拿出手機。

這次，我沒有撥打電話，而是發了一條簡短的短信：

"醫院通知，明早的複查提前到9點。"

然後，我走向自己的車，沒有回頭。

4

短信發出後十五分鐘，他回複了一個問號。

我猶豫片刻，還是撥通了電話。

醫院通知對病人來說是重要事項，我不想因為個人情緒而耽誤。

電話響了五聲才被接起。

"什麼事？"程煜霖的聲音透著明顯的不耐煩。

背景音中電視節目的歡笑聲清晰可聞。

"明天上午的膝蓋複查提前到九點了，我怕你看不到短信。"

他沉默了兩秒，然後發出一聲短促的笑。

"好，我知道了。還有別的事嗎？"

明明是簡單的通知，他的態度卻讓我感到一陣刺痛。

"沒有了。"

"那我掛了。"

電話裏傳來嘟嘟的忙音。

我在車裏坐了幾分鐘，突然決定親自上樓確認他是否真的記下了時間。這個決定連我自己都覺得荒謬，但我還是這麼做了。

門鈴響起後，隔了很久才聽到腳步聲。

門開了，程煜霖一臉驚訝地看著我。他穿著家居服，發梢還帶著水珠，顯然剛洗過澡。

"有事？"他靠在門框上，眼中滿是不解。

剛才的短信和電話仿佛不存在一樣。

"我想確認一下你是否記住了明天複查的時間。"

他挑眉："所以這就是你大半夜按我門鈴的原因？"

"怎麼，林總監現在連自己的私人時間都要犧牲，來做我的專職秘書了？"

他的諷刺讓我握緊了手中的車鑰匙。

"程總，這是最後一次複查，我隻是確保—"

"林初薇，"他打斷我，"我看起來像是需要人照顧的老人嗎？"

他抬起右腿在空中晃了晃，"一個小擦傷而已，連醫生都說完全恢複了。"

"你最近是不是太閑了？還是說，你覺得自己除了管這些瑣事，沒有別的價值？"

我深吸一口氣，平靜地注視著他。

"說完了嗎？"

他似乎被我的態度激怒，眉頭緊鎖。

"你什麼態度？我好心收留你在星辰科技，給你高薪，你就這樣對我說話？"

"收留？"我輕聲重複這個詞，感到一陣荒謬。

"你是說八年前的事？還是說在你眼裏，我一直都是被你'收留'的可憐蟲？"

他表情微變，似乎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

"初薇，我不是那個意思。"語氣軟化了些，"今天展會上的事情讓我很煩躁，別跟我計較。"

他靠近一步，伸手想撫摸我的臉，卻被我下意識地避開。

"怎麼了？"他皺眉，"因為展會上的事生氣？"

"媛熙不小心打翻了咖啡，我總不能在所有人麵前指責她吧？"

"明天我會讓她親自去和沃爾森道歉，這事就算過去了，好不好？"

他的語氣帶著哄小孩的意味，仿佛我隻是鬧了點無理取鬧的脾氣。

我突然覺得很累，累到無法再維持這場對話。

"不用了，我已經解決好了。"

轉身欲走，他卻拉住我的手腕。

"等等，我們談談。"

"談什麼？"

"你最近怎麼了？總是心不在焉的，公司的事也處理得不夠細致。"

他的話讓我不由自主地笑了。

"程煜霖，我想我們應該分開一段時間。"

他的手僵在半空，顯然沒料到我會說出這種話。

"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直視他的眼睛，"我可能愛上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