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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今天是我和程銘川相識的五周年。

一段視頻在網上瘋傳。

“程大師嘔心瀝血,為愛人修複千年古畫!”

所有人都羨慕著那個得到了這般傾心厚愛的女孩。

一幅失傳千年的國寶竟為她重現天日。

同事小心試探:"知夏,你男友這次出名了!"

我望著屏幕中那幅流光溢彩的山水畫卷,釋然一笑:

"確實精美絕倫,如同程銘川心愛的她一樣珍貴。"

1

秋日的午後,修複室裏彌漫著淡淡的宣紙香氣。

我將一縷散落的發絲別到耳後。

小心翼翼地用鑷子夾起一片金箔。

屏住呼吸將它貼在《溪山行旅圖》的修複部分。

這是我和程銘川因古畫修複而相識的五周年紀念日。

我已經為今晚的慶祝準備了一整天。

手機震動打破了寧靜,同事李姐發來一條鏈接。

"知夏,快看,程銘川在國博做了件大事!"

視頻中,燈光昏暗的展廳裏,程銘川站在一個精致的玻璃展櫃前,緩緩揭開紅綢。隨著宋韶華古箏聲的緩緩升起,一幅泛著歲月金黃的長卷徐徐展開。

"——竟是《江山如畫卷》!失傳近千年的國寶啊!"

彈幕鋪天蓋地,而我的目光卻落在了程銘川臉上。

那是一種我從未見過的神采飛揚,眼神中滿是深情地望向正在演奏的宋韶華。

"程大師這是給自己的紅顏知己準備的驚喜吧?太浪漫了!"

我的手不自覺地顫抖起來。

這幅《江山如畫卷》,是程銘川曾經對我描述過無數次的夢中至寶。

他說,如果有一天能成功修複它,一定要我做第一個欣賞者。

"等我們五周年那天,我會給你一個驚喜。"他是這麼承諾的。

關閉視頻,我將準備了整晚的禮盒收了起來。

盒中是一套精製的宋代礦物顏料,每一種顏色都是我潛心研究古法複製出來的。

我拆開了另一個紅木匣子。

那是一枚傳世的玉如意發釵,據傳是北宋著名畫家黃居寰贈予愛妻的定情之物。

我花了兩年時間,最終用三分之一的積蓄換來這件珍品,想憑它向程銘川表明心意。

諷刺的是,我為他準備的驚喜,卻在他給另一個女人的驚喜麵前顯得如此微不足道。

我換了個陌生號碼打給程銘川。

電話那頭背景嘈雜,是慶祝酒會的聲音。

"是我,你在哪裏?"

電話那頭明顯遲疑了一下:"在修複室加班,出了點問題,很快就回來。"

我無聲地笑了:"程銘川,我們分手吧。"

"馮知夏,你又犯什麼病?"他的語氣中是熟悉的不耐煩。

我關掉電腦上還在循環播放的視頻:"'鑒寶大師'的名號可不是白叫的,連網絡熱度都這麼會把握。"

放下電話,我開始收拾行李。

五年來,我在程銘川的公寓裏積攢的物品並不多,一個中等大小的行李箱就能裝完。

其實我在市中心有一套小公寓,離修複中心隻有二十分鐘的路程。

但為了配合程銘川的工作,我搬到了他位於郊區的住處,每天要花四個小時在通勤上。

五年的四個小時,就是七千多個消逝的時光,而我依然沒能真正走進他的心裏。

回到自己的家,我沉沉睡去,這是很長時間以來最安穩的一晚。

第二天醒來,手機上已經堆滿了程銘川的訊息。

"知夏,鬧脾氣也要有個分寸,一整晚不回來像什麼樣子?"

熟悉的漠視態度,仿佛我的憤怒和離開不過是小孩子的任性。

這樣的情況並非第一次。

記得最嚴重的一次,是我被鉛白粉末灼傷了眼睛,需要住院。

程銘川本來在照顧我,卻突然接到一個電話匆匆離開。

忍著疼痛,我跟了出去,最終在古玩街看到他和宋韶華相談甚歡,全然忘記我還在醫院等待。

當時我曾哭著質問他,而他隻是淡淡地說:"我和韶華要真有什麼,就輪不到你站在我身邊了。"

一句話就將我所有的委屈堵了回去。

每次程銘川選擇了宋韶華之後,回來都會對我格外溫柔,在我耳邊低語愛的誓言。

而我也早已沉溺在這短暫的幸福中,選擇性地忽視那些傷痛。

2

傍晚時分,我剛走出地鐵站,就看到了一輛熟悉的黑色賓利。

是程銘川,他穿著藏藍色唐裝,目光四下搜尋著什麼。

我轉身想走,卻被他拉住手腕。

"知夏!我知道你在生氣,但我有正當理由。那幅畫的揭幕是臨時決定的,因為韶華要出國巡演。"

我平靜地掙開他的手:"我為什麼要生氣?我們已經分手了。"

程銘川麵色一沉:"就因為一次活動,你就要否定我們五年的感情?"

我輕聲笑了:"不是因為活動,是因為你對我撒謊。那幅《江山如畫卷》本來是我們共同的心願,卻成了你送給她的禮物。"

"韶華是我的老朋友,她對古畫有獨特的理解,那場展示需要她的古箏——"

"我明白,"我打斷他,"在你心裏,我永遠隻是個助手,而不是能與你平等交流的伴侶。"

程銘川臉色難看:"你胡思亂想什麼?韶華隻是我的妹妹!"

宋韶華正從一輛轎車上下來。

見到程銘川她展露出明媚的笑容,看到我時卻微微蹙眉。

"銘川哥,你來啦!哦,知夏姐也在。"她的語氣帶著假意的友好。

貴賓廳裏我被宋韶華叫住:"知夏姐,來坐吧。大家都想聽聽你對《江山如畫卷》修複計劃的看法呢!"

剛坐下不久,我就察覺到氣氛不對。

這些人看我的眼神中帶著一種微妙的審視。

"馮小姐,我聽說那幅《江山如畫卷》是你和程先生一起發現的?"一位收藏家問道。

宋韶華笑著插話:"是銘川哥找到的,知夏姐幫了些忙。這幅畫可是銘川哥送我的生日禮物呢!"

她得意地從發間取下那枚玉如意發釵:"看,連這枚黃居寰的傳世玉釵都是配套的禮物,據說是當年畫家送給妻子的定情之物!"

我的心猛地一沉。

那枚玉釵,和我準備送給程銘川的禮物一模一樣。

是的,這玉釵本是一對。

當初我找到賣家時,他還感歎不知何時能看到玉釵成對。

你看,這不就成對兒了。

所有人都稱讚程銘川的用心和大手筆:"真浪漫啊!古代名畫配上傳世玉釵,這是什麼神仙愛情!"

突然,一位年長的收藏家皺眉:"等等,這枚玉釵我好像在哪見過..."

"是前天馮小姐的朋友圈,"有人提醒,"她發了這枚玉釵的照片,說是給重要的人準備的禮物。"

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了我。

是的,我曾分享過這枚玉釵的照片,文案是:"願與君共賞千年畫卷,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程銘川顯得震驚而困惑:"知夏,你是要給誰送禮物?"

我努力維持平靜:"大家誤會了,那枚玉釵確實是我收集的,不過本來就是打算送給韶華的生日禮物。隻是沒想到程先生也準備了同樣的心意。"

宋韶華眼中閃過一絲得意:"知夏姐太客氣了!其實你不必為我準備禮物的,我們以後就是一家人了,對吧銘川哥?"

程銘川輕咳一聲:"知夏隻是喜歡古物,沒有別的意思。"

"別走啊,生日宴會還沒開始呢,"一位客人挽留道,"你這一走,顯得多尷尬。"

程銘川終於起身:"知夏不會因為這種小事生氣。別忘了,我們還有五年的感情。"

他這句話讓所有人都明白了我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我深吸一口氣:"玉釵很配韶華,我配不上這樣的珍品。祝你生日快樂。"

說完,我轉身離開,沒有絲毫猶豫。

"快去追啊,程大師,夜深了不安全。"宋韶華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隨她去吧,她需要冷靜一下。"程銘川的回答冷淡而疏離。

3

走出博物館,秋風拂麵。

我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行走,不知不覺來到了一家古董店前。

"喜歡這套瓷器?"一個溫和的男聲從背後傳來。

我轉身,是國際博物館中國區的主管洛子明。

"隻是隨便看看,"我勉強一笑,"洛主管怎麼會在這裏?"

"別叫我主管,"他笑了笑,"剛參加完一個無聊的酒會,出來透氣。倒是你,為什麼一個人在這裏發呆?"

"有時候,看著這些跨越時空的藏品,會讓我覺得特別安心。它們曆經滄桑,卻依然保持著原來的模樣。"

洛子明點點頭:"但真正讓它們有價值的,不是外表,而是背後的故事和情感。比如這套瓷器,傳說是因為丈夫去世後,妻子用盡畢生積蓄燒製的,就為了能在另一個世界繼續陪伴他。"

不知為何,他的話讓我的眼淚幾乎奪眶而出。

"我聽說了博物館那邊的事情...你還好嗎?"他輕聲問道。

"沒什麼,"我擦掉眼角的淚水,"隻是意識到有些東西,不是你努力就能得到的。"

他沉默片刻:"有興趣去吃點東西嗎?我知道附近有家老字號的點心鋪。"

點心鋪的環境古樸典雅,牆上掛著曆代名家的字畫。

"知道嗎?這種茶葉最早是在宋代被發現的,"他一邊倒茶一邊說,"當時有個農民在夢中得到指引,找到了一株茶樹,旁邊站著觀音菩薩的石像,所以取名鐵觀音。"

我不禁被他豐富的知識所吸引:"你對中國傳統文化了解得真深入。"

"不敢當,"他謙虛地笑了笑,"比起正統學院派的你們,我隻是個半路出家的愛好者。不過我相信,真正理解文物的不僅僅是鑒定它的真偽,還有感受它背後的人文情懷。"

這句話刺痛了我。

多年來,程銘川教導我的是如何辨別真偽、如何修複技法,卻很少談及文物背後的情感。

"說起來,我們博物館最近接收了一批宋元時期的山水畫,正需要專業的修複師。有興趣來看看嗎?"

我有些驚訝:"這...是工作邀請嗎?"

"可以這麼理解,"他微笑道,"你可以先以顧問身份參與。我們的總部在巴黎,但最近在籌建亞洲分部,需要像你這樣既懂傳統又有國際視野的人才。"

這個提議讓我心動不已。

多年來,我一直在程銘川的光環下工作,很少有機會獨立展示自己的才華。

接下來的日子,我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開始接一些獨立的修複項目。

而程銘川,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麼,開始頻繁地出現在我的工作室附近。

直到有一天,他攔在我的工作室門口:"聽說你在考慮洛子明的工作邀請?"

"是的,怎麼了?"

"你就這麼迫不及待地想離開我?"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慌亂。

"不是離開你,"我直視他的眼睛,"是為自己找一條新路。"

程銘川沉默片刻,突然說道:"我找到了你送給我的玉釵。我本來想還給你,但我決定留著它,因為它是從你手中來的,對我有特殊意義。"

我看著那枚玉如意發釵,心中已經沒有了波瀾:"那就留著吧,就當作普通朋友之間的禮物。"

"不對,知夏,"程銘川的眼中閃過一絲痛苦,"你應該記得,你等我回家是為了什麼?那天是我們的五周年紀念日,你是準備向我求婚的,對嗎?而這枚玉釵,是你選的信物。"

我無聲地笑了。

他終於明白了,但已經太晚。

"知夏,我真的不是有意忽視你的感受。我隻是太習慣你的包容,習慣你永遠站在我身邊。我答應你,我們結婚,好嗎?"

他的語氣前所未有的懇切,眼中甚至泛起了淚光。

"算我求你,嫁給我吧,我們再也不分開......"

我深吸一口氣,平靜地說道:"程銘川,我不會和你結婚。"

"為什麼?"

"因為我不再愛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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