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包廂裏，丈夫的好友忽然用手語比劃：

“五年前，你為了幫顧玥兒拿到顧清歡的諒解書，精心設計娶了顧清歡。”

“如今她真的愛上你了，你卻還一直在騙她，把避孕藥換成抗抑鬱的標簽，你難道不怕被她發現嗎？”

丈夫神色晦暗，用手語比劃道：“她不配懷上我的孩子。隻要她不影響玥兒的生活，我會照顧她一輩子的。”

他們不知道，因為從小照顧聽障的表妹，我早已精通手語。

我坐在一旁的沙發上，手裏拿著 “抗抑鬱” 的藥，如墜冰窟。

原來我以為的幸福，從始至終就是一場騙局。

既然如此，我成全你們就是了。

1

我仰頭咽下手中的藥片，比記憶中任何一次都要苦澀。

聽到陸衡之如此殘忍的話，就連他的朋友沈臨風都有些於心不忍。

他繼續用手語比劃道：

“先不說孩子的事，五年前顧玥兒在湖邊尋短見，顧清歡的母親奮不顧身去救她，她卻故意將阿姨按進深水區溺亡。”

“衡之，那段監控視頻記錄的清清楚楚，是玥兒害死了阿姨，清歡提起訴訟完全合情合理。”

“可你為了讓玥兒逃脫法律製裁，主動成為清歡的監護人，私自在諒解書上簽字。”

“玥兒安然無恙，清歡卻陷入了重度抑鬱。如果有一天她知道這一切，恐怕會徹底崩潰。”

陸衡之眼神陰鷙，語氣卻異常堅定：

“玥兒當時是意外，她被水嗆到後本能掙紮，根本不是故意傷人。況且阿姨因她而死，她內心也很自責。”

“諒解書我藏在絕對安全的地方，清歡永遠不會發現。我會用盡一生來補償她。”

沈臨風長歎一聲，繼續用手語比劃道：“我不是要責備你，隻是同情清歡。”

“她最絕望的時候遇見了你，把你當做救贖，可你心裏裝的卻是玥兒… 罷了，但願你能永遠瞞住她......”

陸衡之舉杯一飲而盡：“我永遠不會後悔。”

他這句話像一把利刃，徹底撕碎了我最後的幻想。

我踉蹌著逃離這個我曾以為是避風港的地方。

今早陸衡之還在耳邊呢喃愛語，此刻想來，每一個字都浸透著諷刺的毒。

我在櫻花公園的長椅上蜷縮成一團，淚水決堤。

塵封的往事如潮水般湧來，淹沒了我。

前未婚夫程遠書與我訂婚那天，顧玥兒接受不了這個事實，留下遺書後要去跳湖自殺。

她是遊泳健將，還是我父親的私生女，但我媽媽還是毫不猶豫地跳下去救她。

監控清晰記錄下了一切：母親托著她往上遊，她卻抓住母親的肩膀，用力將母親壓向池底。

就這樣，我永遠失去了至親至愛的母親。

我衝到醫院，顧玥兒梨花帶雨地說：

“姐姐，我真的不是有意的，阿姨救我時一定也希望我好好活著…”

我質問她既然精通水性，為何要謀害母親，她隻是不停啜泣說自己無心之失。

我決定走法律途徑討回公道。

誰知程遠書突然解除婚約，轉身與她領證。

他冷冷地說：“我絕不會讓你傷害玥兒。”

2

網絡上立刻掀起軒然大波，有人說我在利用母親的死亡製造話題，博取同情。

更有人指責我是典型的白蓮花，因為嫉妒妹妹的美貌和才華，才會被未婚夫拋棄。

鋪天蓋地的惡評讓我幾近崩潰，每天都在自我懷疑中沉淪，最終確診為重度抑鬱。

但我始終沒有放棄追尋真相。

母親把最好的年華都給了我，含辛茹苦將我撫養長大，我怎能眼睜睜看著她被人害死。

就在我跌入人生穀底的時候，陸衡之出現了。

他像一束光，照進我灰暗的世界。

事無巨細的關心，體貼入微的照顧。

我把他當成了命運給我的救贖，欣然接受了他的求婚。

然而法庭上，顧玥兒被判定無罪。

我強迫自己接受現實，試圖重新開始新的生活。

憧憬著和陸衡之組建一個溫暖的家，期待著能為他生個孩子。

如今想來，我所謂的重生希望，不過是他為了保護顧玥兒而設下的溫柔陷阱。

櫻花紛飛中，陸衡之撐著傘走到我麵前。

他看到我的那一刻，眉宇間的焦慮瞬間舒展，目光中流露出幾分疼惜。

“怎麼一聲不響就跑出來了？我擔心得快瘋了。”

“這段時間公司在籌備上市，我工作很忙，你要是生病了，我該怎麼辦？”

他能找到我並不意外，因為他在我手機裏安裝了定位係統。

說是擔心我抑鬱發作會做傻事，要隨時確保我的安全。

我竟然信了。

現在我終於明白，他隻是害怕我去找顧玥兒算賬，所以要時刻監控我的行蹤。

我抬頭望著紛揚的櫻花，眼淚早已流幹。

“聽說在櫻花樹下許願很靈驗，所以我來這裏許願。”

第一個願望，願我能和陸衡之早日離婚。

第二個願望，願我們從此以後老死不相往來。

第三個願望，願母親原諒我。

原諒我曾愛上了包庇凶手的幫凶。

陸衡之脫下外套裹在我身上，溫柔地揉了揉我的發頂：

“你看你的手都凍紫了，要好好照顧自己啊。”

“剛才在許什麼願？”

我木然地看著他繼續表演深情好丈夫的戲碼。

“關於你，關於媽媽的願望。”

他的表情瞬間凝固，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

“玥兒到底是你同父異母的妹妹，血濃於水。阿姨的事她也很自責，五年過去了，或許該…”

我打斷他的話：“我明白了，不會再追究了。”

當初的訴訟已經結束，顧玥兒被判無罪。

我沒有選擇上訴。

即便現在拿到了那份諒解書，也改變不了任何事實。

陸衡之暗自鬆了口氣，嘴角勾起一抹如釋重負的笑。

“太好了，老婆。”

“春天已經來了，我們重新開始，一定會很幸福的。”

我沉默不語，任由他牽著我回家。

沈臨風已經離開，陸衡之說要去書房處理文件。

我獨自坐在客廳，翻湧的情緒幾乎將我淹沒。

直到打印機吐出那份離婚協議書，我才回過神來。

3

我在離婚協議上簽完字，徑直走向書房。

推開虛掩的門，房間空無一人。

這是我第一次踏入陸衡之的私人領地。

隻見書桌正中擺著一張顧玥兒的照片，精致的相框襯得她愈發明豔動人。

抽屜裏散落的便簽本上，密密麻麻全是她的名字。

一筆一劃間，都是藏不住的癡迷與眷戀。

我本以為自己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

然而事實證明我太高估自己，胸口仿佛被無形的大手死死扼住，痛到幾乎窒息。

視線落在桌麵上那個祖母綠翡翠手鐲的精致禮盒上。

價值連城，獨一無二。

我一直鐘情於翡翠的通透與靈氣。

可陸衡之從不送我翡翠。

每次都說：“黃金才是最保值的選擇，而且你氣質出眾，戴什麼都很相配。”

我竟然天真地相信了這些甜蜜的謊言。

現在，我小心翼翼地取出那枚手鐲，碧綠剔透的玉質，完美的水頭，純淨得不帶一絲雜質。

直到看見內圈刻著的 “玥” 字。

一個字，勝過千言萬語。

我幾乎喘不過氣，苦澀的笑意中帶著決絕。

終於掙紮著逃離這個困住我五年的牢籠。

一切都該結束了。

是時候徹底解脫了。

我立刻聯係了一家專業的假死公司，開始準備我的複仇。

現在就等警方調取那份陸衡之藏了五年的諒解書。

那晚陸衡之沒有回家。

第二天他回來時，臉上帶著溫柔的笑意：

“歡歡，後天是七夕節，也是玥兒的生日。”

“我已經以你的名義訂了最好的餐廳，你們姐妹也該放下過去的恩怨了。就當給我一個麵子，好嗎？”

我凝視著他的眼睛。

他的眼裏盛滿了真摯與期待。

恍惚間想起五年前那個雨夜，也是這樣的眼神，他從我手中奪下了割腕的刀片。

“我答應你。”

我再最後陪你演一場戲。

權當報答這些年，每次我抑鬱發作時，你給予的那些救贖。

七夕之夜。

陸衡之包下了整個米其林餐廳。

顧玥兒穿著香檳色的魚尾裙款款而來。

陸衡之幾乎是下意識地鬆開我的手，快步迎了上去。

“生日快樂，這是我為你準備的禮物。”

我看著那個再熟悉不過的翡翠盒子。

果不其然，是那枚碧玉手鐲。

仿佛突然想起我的存在，他幹巴巴地補充：“這是我和你姐姐一起挑選的。”

顧玥兒優雅地頷首：“謝謝姐夫的心意。”

等陸衡之去衛生間的功夫，她立刻收起偽裝，挑釁的看著我。

“難得顧太太還記得我這個不受寵的妹妹呢。”

“怎麼，不知道你的丈夫一直都是我的備胎嗎？”

我冷眼看她，紋絲不動。

“就這些陳年舊事，還有別的嗎？”

見我毫無波瀾，顧玥兒眼中閃過一絲惱怒，隨即露出殘忍的笑容。

“當然不止，既然姐姐送我這麼貴重的禮物，我也準備了一份特別的回禮。”

她從手包裏取出一串佛珠手串，輕蔑地扔在我麵前。

當我認出這串佛珠時，渾身的血液瞬間凝固。

這分明是母親骨灰盒中的遺物。

為什麼會在顧玥兒手上？

4

我猛地攥住她的手腕：“這佛珠，你從哪裏拿來的？”

顧玥兒揚起一抹譏諷的笑：“當然是親自去拜訪過阿姨了。”

“我好心幫她‘收拾’了一下墓碑，還特意給姐姐留了個紀念品呢。”

“你知道嗎？當年如果不是你那個自私的母親，非要霸占著父親不肯離婚，我媽也不會鬱鬱而終。她活該！”

“不過死了也別想安生，我已經把她的骨灰撒進了垃圾場裏。這才配得上她的身份，不是嗎？”

滔天的怒火瞬間吞噬了我的理智，我衝上前死死掐住她的脖子。

“賤人！”

“原來你真的是故意殺害我母親的！今天我要你給她償命！”

顧玥兒在我手下掙紮，卻依然發出刺耳的笑聲：“就憑你？”

“程遠書愛我，陸衡之也愛我。他們都相信我是清白的，都站在我這邊。就算我真的殺了人，你又能把我怎麼樣？”

我的手越收越緊，但常年的抑鬱症讓我的體力早已不複從前。

沒幾下就被她狠狠推開。

她立刻換上楚楚可憐的表情：“姐姐為什麼這麼恨我？我知道錯了，求你別這樣…”

“玥兒！”

陸衡之聞聲趕來，看清場景後，二話不說甩了我一記耳光。

他眼中的厭惡和失望刺痛了我的心。

“顧清歡，你瘋了嗎？她是你妹妹！你怎麼能對她下這麼重的手？”

顧玥兒淚眼婆娑地搖頭：“姐夫，別怪姐姐… 都是我的錯，是我對不起阿姨…”

我捂著火辣辣的臉頰，死死盯著陸衡之：“母親的墓地隻有你我知道。是不是你告訴她的位置？”

“你在胡說什麼？”

陸衡之麵色鐵青，“玥兒隻是去掃墓盡孝，你怎麼能這樣汙蔑她？”

多諷刺啊，他說過會在我麵前隱藏對顧玥兒的感情。

但危急時刻，那些小心偽裝的麵具都碎了。

我忽然笑了，笑得撕心裂肺：“既然你這麼維護她，那就一輩子護著吧。就算我死了，你也要一如既往地護著她。”

“否則，你一定會後悔的。”

陸衡之臉色一變，連忙鬆開顧玥兒來安撫我。

“別說這種話，我會擔心的。我沒有偏袒誰，隻是你剛才真的太激動了，差點把人掐死，這樣不對。”

“玥兒再怎麼說都是你妹妹，她不可能做出那種事。你別總是胡思亂想，對誰都不好。”

“對不起我剛才動手打你，我太衝動了。你先回家好好休息，按時吃藥。我送玥兒去檢查一下，確定沒事就立刻回來陪你，好不好？”

說完，他攙扶著顧玥兒離開了餐廳。

臨走前，她回頭衝我露出得意的微笑。

我渾身發抖，呼吸困難，眼前一陣陣發黑。

熟悉的軀體症狀又來了，我癱坐在地上，連接電話的力氣都沒有。

不知過了多久，我才接通了那個重要的來電。

“顧小姐，這裏是濱海路派出所。您要的諒解書已經找到了，我們已經寄到您的住址，請注意查收。”

“多謝。”

我強忍著翻湧的情緒，搖搖晃晃地離開了餐廳。

刪除了陸衡之的所有聯係方式，銷毀了原來的手機卡。

從此以後，我們再無瓜葛。

而此時，在送顧玥兒回家的路上，陸衡之的手機突然響起。

電話那頭傳來了令他毛骨悚然的消息。

“陸先生，這裏是濱海路派出所。我們在湖裏發現了一具溺亡的女屍，現場還有一封遺書和一份諒解書。”

“諒解書是您替顧玥兒簽署的，通過遺書信息，我們已經確認這具女屍是您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