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珩每次沾染脂粉氣,便遣人送來一支金步搖。
五載光陰,我的妝奩匣中已然擺滿四十九支金飾。
亦是我雲清歌對這段姻緣的四十九次隱忍。
兩日前,他以軍務為由離府。
今日歸來,竟呈上一支傳聞乃皇後娘娘賜下的鳳釵,說是特意為我求來。
凝望銅鏡中那支流光溢彩的鳳釵,我輕撫鬢角。
終於下定決心和離。
導語 2:
我和慕容珩相識六載,結發五年。
這五年裏,他送了我整整四十九支金簪玉釵。
每一支都價值連城,每一支背後都藏著他與沈婉柔的故事。
直到那日,我在母親靈前落了胎。
我才明白,原來他的溫柔體貼,不過是為了掩飾他的虛偽。
他的深情款款,不過是為了麻痹我的神經。
而那個被他母親趕去蜀地的白蓮花沈婉柔,竟然一直在暗中覬覦我們的婚姻。
當我收到第五十支金簪時,我終於看清了這個男人的真麵目。
我決定和離。
一、
慕容珩歸府時,我正將大夫開的調養方子付之一炬。
兩日前,他以軍務為由外出,實則陪那表妹沈婉柔賞花行樂。
得知他竟將城南一處上等莊園贈與那女子時,我心火攻心,不慎落了胎。
今日從太醫院歸來,我望著匣中那四十九支金步搖。
不顧大夫叮囑,喚人端來冷酒涼菜。
慕容珩大步行來,將酒菜撤下,眉目間帶著責備。
“你身子未愈,怎可飲這些寒涼之物?”
話音未落,他又從袖中取出一支金鳳釵。
“這是皇後娘娘賜下的鳳釵,我費了不少心思才求來。”
我淡淡瞥了一眼那支鑲滿珍珠翡翠的鳳釵,確是難得一見的宮廷珍品。
若是從前,得此珍寶定會歡喜不已,如今卻連看都懶得多看一眼。
見我神色冷淡,慕容珩俯身問道。
“可是因為我未陪你去蘇氏靈前上香?要不,現在便去?”
我垂眸道:“不必了,兩日前是母親忌日,如今已過。”
成親前,我與慕容珩有言在先。
尋常節慶可以不過,但每年母親忌日,他必陪我去靈前祭拜。
前三年,他都守諾如約。
可這次我派人去軍營尋他,卻傳回話說將軍一早便去了邊關督軍。
我算著時辰,就算快馬加鞭也趕不及回來。
無奈,隻得獨自前往。
卻在靈前得知,他並非去了邊關,而是陪著沈婉柔遊園賞景。
還將一處價值千金的莊園贈與那女子。
一時氣急攻心,竟小產了。
“那日是伯母忌日?為夫一時疏忽了。”
慕容珩麵露詫異,似是當真不知。
他跪坐於我身前,執起我的手低聲道:“要不,我再去尋一支更好的金釵賠罪?”
自相識至今,每每犯錯,他總是先認錯服軟,再以珍寶討好。
相識六載光陰,我未見他動過一次怒。
外人眼中,他是世間最好的夫君。
唯有我知曉,這看似圓滿的姻緣,實則早已腐朽不堪。
我正欲提及和離,腹中突然饑餓難耐。
慕容珩憐惜地撫了撫我的發髻。
“我去廚房親自煮粥,你且想想要這鳳釵,還是要那莊園。”
他剛入廚房,一名小婢匆匆遞來一封書信。
展開信箋,映入眼簾的是沈婉柔那刻意描摹的娟秀字跡。
“多謝贈我這處莊園,這兩日我可歡喜得緊~”
我心中一顫,又喚來暗中安插的眼線春桃,取來近日沈婉柔投遞各處的書信。
那一封封信箋上,盡是她與慕容珩私會的蛛絲馬跡。
“有將軍在側,妾身終可做那嬌弱女子。”
“今日見他展顏一笑,妾身心都快要化了。”
“這可是當朝威武將軍與他的意中人呐。”
每一封書信,慕容珩都命人送去回信。
唯獨最新一封,沈婉柔提及那支鳳釵:“嗬,這等俗物,贈予我都嫌掉身價。”
這封信,慕容珩未曾回複。
春桃又悄聲遞來一封新信:“妾身飲了些桂花釀,今夜可來陪我飲酒麼?”
我正蹙眉時,廚房傳來慕容珩溫柔的聲音:“娘子,粥已熬好。”
我早已安排好府中眼線,此時正好將新人安插入府。
趁著粥香飄來之際,我將書信放回原處。
慕容珩端著粥出來,瞥見案幾上的信箋,嘴角不經意勾起一抹笑意。
須臾,他故作為難道:“軍營急報,為夫需得即刻前往。”
我攪動著碗中粥,淡然道:“若事務繁忙,今夜便在營中歇息吧。”
“好。”
慕容珩眼底閃過一絲欣喜,臨行前還不忘吩咐丫鬟為我備好熱水浴足。
二、
慕容珩離府後,我將那支鳳釵放入檀木匣中。
每個匣子可置十支金步搖,這已是第五個滿匣。
依稀記得,外麵傳出慕容珩與一位世家小姐來往密切的消息,還是三年前。
那日他立即棄了軍務趕回府中,說那不過是為了結交權貴,此生唯我一人是他的正妻。
為表歉意,他尋來一支金步搖。
那支金步搖不過值百兩銀子,卻令我歡喜不已。
因那時我仍信他是真心待我。
誰知往後,金步搖越來越多,價值也愈發昂貴。
我的笑容卻漸漸凝固。
半載前,我生辰那日收到第八十支金步搖時,暗自立誓:若攢夠百支,便與他和離。
酉時過半,我府中眼線春桃前來稟報。
“夫人,將軍已到沈小姐閨房。”
“奴婢聽見沈小姐嬌聲道:‘你來了?妾身好生想念。’”
春桃繼續道:“將軍問她可是飲醉了,沈小姐卻道:‘我可沒醉,隻是不願你陪那位母夜叉罷了。’”
“將軍沉默片刻,語氣冰冷:‘婉柔,莫要這般說她。’”
“沈小姐不屑道:‘知道了,不說她是母夜叉便是。你當真這般在意她?’”
“將軍歎息一聲,似是將人攬入懷中。後來...... 後來便進了內室......”
我揮手示意春桃退下。
約莫一個時辰後,她又來報。
“夫人,沈小姐問將軍:‘你答應我的事可辦妥了?我的白狸已去了三日。’”
“將軍道:‘明日我陪你去,切記別讓雲氏知曉。’”
我眉頭緊蹙。
白狸是沈婉柔養的貓。它死了?慕容珩又應下何事?
待春桃退下,我徹夜未眠。
早年便聽聞過沈婉柔。
她是慕容珩表妹,也是他的舊情人。
兩人自幼相識,情投意合,卻遭蕭氏阻撓。
聽聞蕭氏暗中查訪沈婉柔的過往,不知發現何事,竟與慕容策一同堅決反對。
慕容珩抗爭半載,不料沈婉柔卻先行退讓,被蕭氏送去蜀地。
慕容珩因此消沉多年,直至遇我才重拾歡顏。
我原以為他已放下舊情,如今看來是我太過天真。
我又翻看那份地契。
這些年他雖常送人珠寶首飾,卻從未贈人產業。
這莊園,竟是頭一遭。
次日清晨,慕容珩歸府。
見我雙目泛青,他心疼地摟我入懷:“娘子昨夜睡得可好?”
“嗯。” 我推開他的手,淡淡道:“可否命人煮碗麵來?”
“自當依你。” 他寵溺地捏我臉頰,仿佛昨夜種種皆未發生。
待他入廚,我喚來春桃查看他的書信。
最新一封竟是十分前:
“你應付完那賤婦,便來接我去她母親墳前?”
“嗯,切記保密。”
“放心,妾身曉得分寸~”
這番話令我遍體生寒。
他二人為何要去母親靈前?
匆匆用過早膳,慕容珩便言要回軍營。
我暗自派人取來當年蕭氏查訪沈婉柔的卷宗,隨後便往墓地趕去。
兩個時辰後,遠遠望見二人立於母親靈前。
三、
遠遠望去,沈婉柔一身素縞,手捧瓷罐,神色悲戚。
慕容珩立於她身側,正指揮幾名家仆挖掘母親靈位旁的空地。
二人背對長道,未見我的到來。
待坑挖妥,沈婉柔俯身將瓷罐放入其中,啜泣道:“白狸,今日終得入土為安。”
白狸?瓷罐?
我心頭火起,大步上前一掌摑在她臉上。
“誰準你擅動此地?”
“我......” 她捂著臉,似是未料到我會來。
我又是一掌:“快將你的骨灰盒取走!”
這處墓園,是我傾盡家財為一家三口所備。
母親臨終前唯一心願,便是盼我們死後同穴而眠。
今日卻被她用來埋畜生!
沈婉柔被打得踉蹌,嬌弱地靠在慕容珩身上,淚眼婆娑道:“她打我......”
慕容珩麵色一變,顯是未料到我會尋來。
他後退一步與她拉開距離:“夫人息怒,容我解釋。”
他欲拉我手臂,沈婉柔卻搶先擋在我們之間。
慕容珩眉頭緊皺。
沈婉柔仰著泛紅的麵頰,楚楚可憐。
慕容珩到嘴的斥責終是咽了回去。
“夫人,婉柔並非有意。她請了方士相看,言說此地風水極佳......”
我冷笑:“住口!快拿走你的骨灰盒。”
“你可知母親生前最厭貓狗?今日若執意妄為,我便休書一封送給你。”
“母親在世時是如何歡喜你,你現在倒好!如此的糟踐她的亡魂之處!”
慕容珩麵色一沉。
沈婉柔忽地大哭:“雲姐姐何必如此?不過一方小小墓地,讓與白狸又何妨?”
“你年紀也不小了,何必這般斤斤計較......”
我目光如刀:“你想我與你計較?好。”
我揪住她的發髻,將她拖至坑前。
沈婉柔跌坐在地,哭得梨花帶雨。
“立刻將骨灰取走,向母親靈位叩首請罪。否則,我便撕爛你這張狐媚麵皮!”
沈婉柔抱著瓷罐,淚眼朦朧地望向慕容珩。
慕容珩麵沉如水:“夠了!瓷罐尚未下葬,你何必咄咄逼人?”
我胸中怒火翻湧:“是我咄咄逼人?分明是她存心挑釁!”
“整個皇城這麼多墓地,為何偏要選在此處?她安的什麼心?”
沈婉柔抽泣道:“雲姐姐莫怪他,我這就跪......”
慕容珩攔住她,心疼地接過瓷罐:“無需如此,我陪你另尋他處。”
二人並肩離去,仿佛我才是那不講理的惡人。
我冷笑一聲,吩咐家仆將坑填平。
驀地瞥見母親靈位右側,那方空地上不知何時已立了新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