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花間樓的頂級花魁。
也是太子祁溟最喜歡的“玩物”。
憑著一副皮相,和床第間的功夫,勾得祁溟神魂顛倒。
我以為他愛我。
直到有次我聽到有人問起我的身份。
祁溟哼笑一聲,神情輕蔑,
“她?”
“一隻小寵而已。”
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那種。
祁溟娶正妃那日,隨意把我丟回了花間樓。
後來,我和祁溟在宮宴相見。
男人把我堵在牆角,紅了眼眶,咬牙切齒,喚我,
“嬸嬸?”
1.
我第一次掛牌接客的時候,是十五歲。
那夜的台下,坐滿了權貴。
老鴇表示,我的初夜,價高者得。
也是在那天,我見到了祁溟。
尊貴又風流的太子,懶懶抬手,薄唇輕啟。
說了萬兩金的價錢。
老鴇大喜。
可就當我要被推進祁溟懷抱時,他的小青梅、未婚妻來了。
太原阮氏唯一的嫡女,阮秀秀。
阮秀秀怒氣衝衝,一巴掌把我扇在地上。
因為祁溟誇了我一聲腰肢纖細,阮秀秀便命人給我灌下十海碗烈酒。
我的肚子當下便鼓了起來。
阮秀秀笑容惡毒。
然後,一腳踩上我的小腹。
我嘔吐不止,形容狼狽。
淚水和胃液混雜,模糊了眼睛。
而阮秀秀,則趾高氣昂地抱緊祁溟的手臂,衝我冷哼道,
“再敢勾引太子哥哥,我就殺了你!”
祁溟寵溺地吻了吻她的眉心。
似乎愛極了阮秀秀這副模樣。
我隻能卑微的認錯求饒。
即便,我並沒有做錯什麼。
一個月後,當祁溟再次來花間樓。
我爬上了他的床。
彼時窗子虛掩,夜風吹起了一角芙蓉帳。
露出我瑩白的肌膚。
和一張楚楚動人的臉。
祁溟挑眉,目光戲謔,毫不避諱地將我打量了個遍。
我眼簾低垂,神情示弱。
隻一雙無骨藕臂,軟軟纏上了他的腰。
“閨中孤寂。”
“求太子憐惜。”
祁溟唇邊勾起一個極淺的笑。
他捏住我的下巴,仿佛在嘲笑我的大膽。
“這麼想攀附東宮?”
我輕輕搖頭,眸中泛上些水花,
“奴仰慕太子,隻求......一晌貪歡。”
沒有男人能拒絕我的示好。
祁溟也不例外。
我清楚地看到,他瞳中逐漸升騰的濃濃欲色。
男人灼熱的指尖,上來摸我的臉。
“甚好。”
祁溟笑得惡劣。
那張床榻,搖晃了一夜。
祁溟掐著我的腰肢,眼尾赤紅,低歎道,
“一月前見你,便愛極了這段楊柳腰。”
“能得太子歡喜,是柳兒的福氣。”
“柳兒?”
“是。”
我叫柳兒。
一定要記住我啊,祁溟。
2.
那夜過後,祁溟將我劃成了他的所有物。
我不必再接客。
便有了大把時間,研究侍君之術。
我用最鮮嫩的花瓣衝澡。
用最新式的香膏擦身。
我的肌膚吹彈可破,腰肢柔若無骨。
連最見多識廣的老鴇,都忍不住誇讚我,
“柳兒的這副身子,實乃天生名器也。”
隨著時間推移,我的五官也長開了。
豔冶奪目,像畫冊裏的芍藥花。
和那位清秀的阮小姐,是完全不同的風格。
床第間,我亦十分歡脫。
每回都能找出新花樣,讓祁溟欲仙欲死。
祁溟對我神魂顛倒。
他最喜歡我的腰。
祁溟在我腰窩處畫了一枝綿延的楊柳。
我麵色潮紅,嬌聲誇他畫技高超。
祁溟更加自得,還不許我擅自洗掉。
但,即便我已經與祁溟有了這麼長時間的魚水之歡。
他也從未提出,要給我一個名分,納我入東宮。
有一次,我趁著祁溟酒醉,軟聲問他為什麼。
熟料男人眼中閃過一絲寒意。
然後,啪的一聲,扇了我一個耳光。
祁溟冷聲道,
“孤的後宅,隻能有秀秀一個女子。”
“這是孤對太原阮氏,對秀秀的承諾。”
“至於你,柳兒,你還不配。”
3.
祁溟將阮秀秀保護得很好。
我掛牌那夜,是阮秀秀自己聽說了消息,才跑來花間樓鬧事。
不,也稱不上鬧事。
是高貴的世家小姐,為她的心上人肅清周側而已。
也沒有人知道,那一夜險些死了個妓子。
阮秀秀還有三個月就及笄了。
她的笄禮,會萬眾矚目。
祁溟的母親,當今皇後,還會親手為她簪發。
之後,阮秀秀會順利地嫁給祁溟,成為太子妃。
當上東宮的女主人,下一任天朝之母。
嘖,真討厭呐。
我坐在銅鏡前,輕輕點著口脂。
不知覺間,一盒口脂見了底。
我有些出神。
原來,我已經一個月沒見過盛哥兒了。
盛哥兒是一個脂粉販子。
也是我的心上人。
我剛被賣進花間樓的時候,就認識盛哥兒了。
我覺得他很麵善,是個好人。
他每日都會來花間樓,兜售最新款的口脂。
盛哥兒生得俊秀,免不了被其他姐妹調戲。
但他眼中隻有我。
盛哥兒說,我長得很像他妹妹。
一樣巴掌小的臉,一樣的大眼睛,像個精致的瓷娃娃。
讓他憐愛。
盛哥兒知道我在花間樓吃不飽,於是每次來的時候,都偷偷給我帶些吃食。
我學舞慢,被老鴇罰了,盛哥兒會悄悄從我窗下塞進一隻油包子。
他看著我吃,眼睛笑成彎月,輕聲叫我阿柳。
“阿柳,等你及笄,我娶你回家好不好?”
“真的嗎,盛哥兒你不騙我?”
“我何時騙過你呀。”
可自從我掛牌之後,盛哥兒便不見了。
盛哥兒原本告訴我,掛牌那夜他會來。
然後,用他所有的積蓄,五百兩紋銀,替我贖身。
但他失約了。
我被阮秀秀打得臥床三日,昏迷不醒。
當我再睜開眼睛的時候。
與我相好的一個姐姐,告訴了我真相。
盛哥兒被阮秀秀打死了。
隻是因為,他沒按時把新口脂送到阮家。
阮秀秀帶著壯丁,砸了盛哥兒的屋子。
他病弱的母親,躲閃不及,被人一拳打斷了脖子。
他五歲的妹妹,被阮秀秀扔給了人牙子。
他自己,也沒能逃過毒手。
甚至都沒能留一個全屍。
而阮秀秀,卻依然逍遙自在。
因為她的背後,有士族阮氏,有皇家祁氏。
就像沒有人在意我的傷一樣,也沒有人敢深究一個脂粉郎的死。
隻有我哭腫了眼睛。
我的盛哥兒,回不來了。
傷養得差不多之後,我悄悄為盛哥兒立了一個衣冠塚。
將他送我的小飾物,塞進布包,全埋了進去。
我輕輕撫過盛哥兒的碑,輕聲道,
“盛哥兒,我會為你報仇。”
“等我。”
4.
祁溟幾乎夜夜和我廝混。
他喜歡看我伏在他胸膛,揉捏我嫣紅的唇瓣,聽我輕輕喘息。
玩鬧片刻。
祁溟突然開口,
“明日是打馬會。”
“你隨孤一起去。”
我怔了怔,隨即柔柔一笑,
“柳兒都聽太子安排。”
打馬會,是前朝傳下的一個節日。
專門給世家的少年少女設立,供他們自行擇取意中人。
祁溟,終於肯將我帶到人前了。
次日,我一改往日明豔裝束,裝點簡約,隨祁溟一起去了京郊馬場。
見到我時,祁溟麵上閃過一絲怔然。
他抬手,替我挽上一絲碎發,輕聲道,
“今日的柳兒,似有些不同。”
我神情羞澀,
“那,太子可喜歡?”
祁溟笑了,忽然俯首,吻了吻我的唇瓣。
他眼中有淺淺的溫柔,
“喜歡。”
“柳兒什麼樣,孤都喜歡。”
我依在祁溟懷中,心底卻忍不住冷笑。
阮秀秀愛穿素白錦衣。
我正是模仿得她。
但所有人都忘了。
今日,是盛哥兒的忌日。
我裝扮樸素,還是為了,祭奠我的盛哥兒。
祁溟一出現,便成了打馬會的焦點。
貴女小姐們湊作一堆,春心萌動地偷看祁溟。
而那些少爺公子,則圍了上來,同祁溟溜須拍馬。
有幾個膽大的,腆著臉問我,
“殿下何時收了這樣一個美人?”
“姿容綽約,溫婉柔秀,比仕女圖裏的佳人還勝上三分。”
祁溟眉宇間染上些許自得。
男人,都喜歡能給他長臉的女人。
祁溟輕咳一聲,正想同他們介紹我,身子卻猛然一僵。
不遠處,阮秀秀正在朝這個方向走來。
祁溟的麵色頓時變了。
他冷哼一聲,後退半步,遠離了我。
我趔趄了一下,險些摔到。
仰臉,委屈地看他,
“太子殿下......”
祁溟無動於衷。
在阮秀秀朝他奔來的那一刻。
祁溟換上了輕蔑的神情,冷冷開口,
“她?”
“一隻小寵罷了。”
5.
“小寵?”
“哈哈哈......”
“殿下哪日看膩了此女,不妨送給我們賞玩一番啊!”
浪蕩子們愈發得寸進尺。
更有甚者,當著祁溟的麵,看我的眼神就開始變得色眯眯。
祁溟見狀,不悅蹙眉。
但他無暇顧及那些人。
因為阮秀秀,已經來到他麵前。
少女聲音清脆而嬌俏,悅耳如初生的黃鸝鳥,
“祁溟哥哥!”
祁溟眉眼頓時柔和,溫聲喚她,
“秀秀。”
我識趣地隱入人群。
祁溟和阮秀秀你儂我儂,完全沒留意到我的離開。
沒了祁溟,打馬會顯得百無聊賴。
一條手臂橫穿過我腋下,一把將我抱了起來。
是個喝醉的紈絝子。
他不懷好意地對我笑,
“哪家的美娘子,跟哥哥回去當少夫人啊。”
我保持鎮定,報了祁溟的名字。
紈絝子卻不信,哈哈大笑,
“誰人不知太子殿下隻愛阮家的小姐,什麼時候蹦出了個你來?”
“趕巧此處無人,娘子不如成全我一段露水姻緣啊!”
說完,他竟直接來親我的臉。
我嚇到了,下意識掙紮。
男人卻一臉舒爽,看得我惡心極了。
救命,救命......
我絕望地呼喊著。
壓在我身上的男人,突然慘叫一聲。
唉喲著滾到地上。
我淚眼模糊地抬頭,看到了一匹漂亮的白馬。
馬上騎著一個青年,他束著冠,眉眼清朗,俊秀無雙。
我愣住了。
這張臉,我太熟悉了。
脫口而出道,
“盛哥兒......”
是你嗎?
聞言,青年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我這才注意到,他的衣袍上,繡著蟒紋。
是我朝的親王朝服。
而那倒地的紈絝子,已經吱哇亂叫起來,
“賢王殿下,草民不是有意衝撞您的,殿下恕罪啊!”
青年淡淡頷首。
紈絝子像是得了聖旨,連滾帶爬地跑了。
我抿了抿唇,咽下舌尖酸澀。
是了,他的身量比盛哥兒高,眉眼比盛哥更冷硬些許。
是賢王,也是太子傳聞中孤傲的皇叔。
不是我的盛哥兒。
我有些失望,微顫著站起來,朝青年行了個禮,輕聲道,
“不甚將您錯認成了一個故人,請貴人恕罪。”
“方才,多謝王爺。”
賢王沒說話。
他駕著白馬,目不斜視地走了。
我獨自回了花間樓。
擺好了一桌酒菜,然後把自己清洗幹淨,等著祁溟。
可祁溟沒來。
我才知道,他在打馬會上遇到了刺客。
心口中了一箭。
至今昏迷不醒。
6.
我被押到了東宮。
祁溟榻前,阮秀秀哭得梨花帶雨。
一見我,阮秀秀不顧三七二十一,一巴掌扇了上來。
阮秀秀認出了我。
她尖叫道,
“賤人,又是你!”
“一定是你害了祁溟哥哥,你該死!”
她用力極大,我口中漫開一股血腥味。
我垂下兩滴淚,抬頭,哀婉道,
“太子遇刺,奴亦憂心忡忡。”
“可現下不是貴人動怒的時候,抓住刺客,照顧殿下,才是重中之重。”
聞言,阮秀秀慢慢冷靜下來。
她擦了擦眼淚,罵了我一句狐狸精。
然後拿起手帕,一遍遍地替祁溟擦掉他額上泌出的汗珠。
時間流逝,祁溟仍然沒有轉醒的跡象。
我跪在冷硬的地磚上,膝蓋慢慢沒了知覺。
阮秀秀又急了。
她指著我喊道,
“若祁溟哥哥有個三長兩短,我定要讓你這個賤人陪葬!”
話音剛落,榻上的祁溟便發出一聲悶哼。
阮秀秀趕忙低頭去看,麵露驚喜,
“祁溟哥哥,你終於醒啦。”
祁溟半支著身子坐起來。
他額角滿是冷汗,嘴唇蒼白,無一絲血色。
連眼神都是渙散的。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這般脆弱的祁溟。
阮秀秀心疼地握住他的手。
她好像突然想起來什麼,瞪了我一眼,神情滿是狠毒,
“快把這賤人帶走,別礙了祁溟哥哥的眼。”
祁溟沒有阻攔,似乎有些煩悶,虛弱地靠在阮秀秀懷中。
他沒有看我一眼。
我被拖了出去。
像塊破布似的,被人丟在地上。
東宮之中,宮人來往。
落在我身上的目光,嘲諷有之,探究有之,輕蔑更有之。
我死死咬住下唇,用疼痛保持清醒。
我雙手撐地,想爬起來。
卻因沒了知覺的雙腿,反複徒勞。
一雙暗色燙金的雲靴步入我視線。
我艱難地仰頭,喃喃道,
“賢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