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一直覺得我媽很愛我。

直到她因為我報考了外省學校，差點將我打死。

為了讓我乖乖留在她身邊。

她不惜將我賣給老男人，還說生了孩子就老實了。

我終於下定決心遠離她。

當晚卻在「附近」刷到了一條熱度很高的帖子

——怎麼把女兒做成標本。

.

看到這條帖子的時候，我正在給傷口敷藥。

被皮帶狠狠抽過的背像是壓了千斤頂一般沉重。

而這一切的起因無非是學校模擬報考，我選擇了一所外省學校。

我甚至不敢想白天在學校遭受的一切。

正上著課，突然被破門而入的母親拖著頭發到走廊。

她一早準備好的皮帶成了武器。

而我被當眾淩遲。

無數雙眼睛中，沒人敢來拉住她。

我爬行著求救，卻得不到任何回應。

因為她的哭聲比我更大。

——「我累死累活為了你，結果卻養了個白眼狼。老天啊，我的命怎麼這麼苦。」

但這一切帶來的震撼，都不如麵前刷到的帖子。

我顫抖著手點進去。

是一個叫做「我愛親親女兒」的人發的。

她說女兒不聽話，長大了不受控製，能不能把她做成標本讓她永遠留在身邊。

這條帖子僅在十幾分鐘內就成為熱門。

圍觀的人湧入。

有人以為是開玩笑，竟然附上了具體方法。

而在幾千條評論中，貼主僅僅回複了他。

「謝謝，很有用。」

2.

原本因為疼痛而無比灼熱的身體，此刻出了一身冷汗。

我不知道這個「附近」的帖子是否出自我媽。

我隻知道，一向習慣早睡的我媽竟走出臥室，在廚房淅淅索索地做著什麼。

我開始止不住地顫抖。

因為那條建議裏的第一點就是

——迷暈對方，方便裁量身體定製標本容器。

我藏起手機坐在書桌前，一分一秒等待審判。

果然沒一會兒就聽見房門被推開的聲音。

「在家關什麼門，防著誰呢！」

她吼著，看起來格外不滿。

我沒說話，下意識抖了一下，挺直背看向書本。

她似乎也看出我的害怕，隻以為是白天的暴行嚇到我了。

便將牛奶放下，放軟了語氣，露出那副語重心長又疲憊不堪的模樣。

「妍妍，媽今天這麼做也是氣急了，你別怪媽。」

「隻是我也是為了你好，你說你要是去了外省，一個人孤苦伶仃怎麼辦啊。」

「媽老了，你聽聽話，好不好。」

熟悉的話語在耳邊回蕩。

我知道我此刻應該扮演乖巧女兒的形象，但我的注意力隻在那杯牛奶上。

純白的液體，隻有香甜的氣息。

讓人看不出是否別有用意。

見我沒說話，她歎了口氣摸了摸我的頭。

最後將牛奶推到我麵前。

「給你熱的牛奶，就當媽給你道歉了，原諒媽好不好。」

我提在嗓子眼的心徹底沉下去。

我媽，怎麼可能會給我道歉呢？

我緊緊攥著筆。

半天才從嗓子眼裏憋出一聲

——「好。」

3.

我將牛奶倒在窗台上的花盆裏。

待泥土充分汲取完水分，這才關了燈假裝睡覺。

或許我可以相信我媽送牛奶真的是出於好意。

但如果，她真的進來給我量身體。

那是不是可以證明，她就是那個帖主。

我躺在床上，隻覺得心臟在黑暗中怦怦跳動。

每一下，都像是要衝破胸口。

時間過去了很久，在我慶幸或許這一切都是我臆想時。

房門再次被推開。

門外鑽進來的光線裏，媽媽的影子被拖了很長。

她如同一個劊子手，在等待一個動手的好時機。

見我好久都沒動靜，還發出沉重的呼吸聲。

她才緩緩走來。

皮尺的溫度很涼。

從頭到胸口，再到腿。

甚至精細到毫米。

她在一點點度量自己精心培養的玩具。

為她的洋娃娃做個完美適配的容器。

恍惚中，我想起一種刑罰

——量刑。

這種刑罰的折磨在於讓對方發現，她的身體並不屬於自己，而是屬於敵人。

我覺得這有些諷刺。

她連網名都是「我愛親親女兒」，轉頭卻能當眾將她的女兒暴打到求饒，最後甚至為了讓她聽話而做成標本。

這種愛真的是愛麼。

4.

整晚沒睡，但為了不被發現，我硬是在三九天裏開著窗戶吹了半小時。

出門時，我媽還是那副關切的模樣，像是什麼都沒發生。

她說昨晚風好大，吹得窗戶直響。

問吵到我了麼。

我走到餐桌旁，低著頭回答。

「沒有，昨晚......有點累，睡得比較沉。」

她顯而易見鬆了口氣。

「那就好，你馬上高考了，得全力以赴撲在學習上，可不能因為這些影響學習狀態。」

「模擬報考的事情咱們就過了。隻要你聽話，媽疼你都來不及呢。」

我點點頭，味如嚼蠟般吃著早餐。

手上捏著昨晚下載的「住校申請」反複揉捏。

一整晚的思想鬥爭，讓我決定提出住校。

雖然我還是不敢相信我媽會走到這一步，但防人之心不可無。

學校好歹能保證自己的安全。

我正想著。

卻沒想到媽媽一臉神秘兮兮地湊過來，眼神殷切。

「不過你最近也辛苦了，等成年禮那天，我給你個驚喜吧。」

我下意識看了眼日曆。

隻覺得心驚。

成年禮......還有三天。

正好對上那條評論所說的前期準備容器和福爾馬林的時間。

我緊緊攥著「住校申請」，猛地放在桌上。

「我什麼都不需要，媽，我想住校！」

話音落下的瞬間，我沒想到我媽也同時開口。

「不過也瞞不住，還是告訴你吧。我給你親手做了一件禮服，絕對合身。」

5.

沉默在房間中蔓延。

仿佛一觸即發。

我隻覺得腦子如走馬燈一般閃過所發生的一切。

難道我媽不是那個發帖的人。

那杯牛奶沒有下任何東西。

她潛到我房間也隻是為了給我量尺寸方便做禮服？

我有些喘不過氣，猛地癱坐到椅子上。

但我媽顯然已經看到了那份住校申請。

她收回滿含期待的笑意。

逐漸冷了臉。

眼中是風雨欲來的陰翳。

「怎麼，這個家留不住你了是吧？」

「什麼都不需要，我看你翅膀硬了，也不需要我這個媽了！」

她說著，猛地將桌上的餐盤全都掃到地上。

刺耳的噪音灌進耳朵，讓人一震。

我立馬搖著頭。

「媽，不是這樣的。」

「不是這樣，那是哪樣，說，你想要幹什麼！」

「我......」

我張了張嘴，啞口無言。

難道我要說我看到了一個發瘋要弄死女兒的帖子，便懷疑她就是那個人？

我媽見我無話可說，瘋狂地笑著。

「我為這個家付出了這麼多，還專門租了一個你學校附近的房子來起早貪黑照顧你、培養你，你呢，你的良心呢。」

「怎麼，長大了，翅膀硬了，開始嫌棄我了，要遠離我是吧。」

「那好，這個學你也不用去上了。」

「跪下！」

她的聲音冷得如同修羅。

我看著腳下遍地細碎的玻璃渣，緩緩彎下膝蓋。

血液從校褲裏滲出，緩緩氳開一片紅暈。

鑽心的疼痛中，隻聽她開口。

「什麼時候知道錯了什麼時候起來。」

6

再回到學校的時候。

已經隔了三天。

我像往常一樣進入班級坐到第一排。

因為成績優異，這裏是好學生專座。

但此刻，周圍的人卻視我如病毒般避之不及。

隱約中，還能聽到神經病、腦子有問題等字眼。

我以為是三天前我媽的行為讓大家怕我。

正想解釋，卻被突然走進來的班主任打斷。

她一眼看向我，麵露嫌棄。

「夏妍，你等會搬到最後一排去坐吧。」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正要問就見她繼續開口。

「還有，我不知道你的病是不是裝的，但我希望你能珍惜最後衝刺的時間。」

「這裏是學習的地方，請不要把一些惡習帶到學校來。」

我攥緊掌心，隱約猜到些什麼。

先搬到最後一排。

下課後才從閨蜜那得知我媽又來了學校。

她聲淚俱下地跟大家說我有被迫害妄想症，私下和小混混亂搞，才被迷惑填報了別的城市，說打我也是一個母親的無可奈何。

我聽得有些想笑。

一個施暴者略加掩飾便化身受害者將我推向懸崖邊緣。

而她做這一切，不過就是為了讓大家嫌棄我。

讓我不得不放棄住校的想法。

因為沒有哪個寢室會收留精神有問題，品行還差的同學。

這真的是母愛麼。

這些天的精神折磨讓我突然沒繃住哭了出來。

我抱住閨蜜，告訴她我前幾天的遭遇。

「然然，你說我該怎麼辦啊，我真的好痛苦。」

她拍著我的背沉默了好久。

最後低聲開口。

「或許，我有個辦法可以測出來你媽是不是那個發帖的人。」

7.

閨蜜說她有個當程序員的哥哥。

可以定位發帖人的IP地址。

但這個位置太過籠統，隻能定到是我們家小區。

於是她發了一條評論

——「做成標本太便宜沒良心的女兒了，最好的辦法是用愧疚心讓女兒心甘情願留在自己身邊。當時我就是，裝病假死，後來起死回生，她再也不敢忤逆我。女兒都心軟，最容易拿捏了。」

並後台操作將這條帖子置了頂，還跟了很多讚成的追評。

閨蜜說如果我媽真的是發帖人，那就有可能會采納。

如果不能的話，到時候再想別的辦法。

總之，試試。

8.

回家的時候，我握著門把手愣了好久。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才終於拉開門。

「媽，我回來了。」

我像往常一樣一邊換鞋一邊說著。

但今天沒有人給我回應。

我遊疑地走到我媽的臥室。

果然見她躺在床上，額頭上搭著毛巾。

她臉色慘白，看起來像是一個累出一身病的中年婦女。

見我走近，露出久違的笑意。

「妍妍回來了，媽這就起來給你做飯，咳咳。」

她說著突然彎下腰咳嗽，掌心竟咳出一絲血跡。

我皺著眉，心裏不知該作何感想，隻能將她扶坐在床上。

「您怎麼了，是生病了麼。」

我媽擺了擺手。

「沒事，醫生說我就是勞碌病，不礙事。」

「一把老骨頭了，反正應該也沒什麼好日子過了，隨它吧。」

閨蜜那條評論說得對。

最刺痛女兒的刀，無非是父母話裏話外，無意卻有意的責怪。

怪你沒本事讓她們過上好日子。

怪你的不懂事讓她們那麼勞累。

這些愧疚感如同一根根稻草，不重，卻在長年累月的積壓中成為沉重的擔子，迫使你在往後的路上負重前行。

如果不是知道這一切是假的。

我大概真的會因此而當一個聽話的傀儡吧。

我媽歎了口氣，像是釋然了一般拉著我的手。

「妍妍，媽也看開了，是我逼得太緊了，才讓你想逃離我。」

「你想住校就住校吧，不用管媽。」

「這麼多年，媽一直沒再結婚也是怕耽誤你，現在媽想找個人陪我，可以麼？如果媽真的生病了，以後也有人照顧。」

如果說我媽的扮慘是意料之中，那她這句話倒是讓我震驚到不知如何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