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娶了青梅竹馬,少年慕艾的小公主。
婚後第三年,她背著我在寺廟山腳下養了麵首。
她肚子裏揣著別人的孩子,又轉過頭來跟我說著一生一世的誓言。
直到我死在蕭姝新婚當日。
她瘋了一樣丟下新郎官和滿堂賓客,哭的幾欲昏厥,一遍遍喊著對不起,跪在我的棺槨前自刎。
她說,她是愛我的。
愛嗎?
可我已經不需要了。
「係統,脫離這個位麵吧。」
0
「阿笙,我懷孕了。」
蕭姝一進門就眉開眼笑,神采飛揚的和我宣布了這個喜訊。
她誌得意滿,喜氣洋洋的像隻鬥勝的小公雞,這麼多年都不曾變過。
我低垂下頭,神情晦澀,沉默不語。
懷孕?這個時候......
「恭喜公主,恭喜駙馬。」
直到身旁的侍從鶴衣跪地高聲道喜,才回過神來。
「當......真?」
我咬著牙,話音微顫,握著茶碗的手越發緊上三分。
「我還能騙你不成?當真。」
蕭姝撫摸著肚子,神情溫柔,不似作假。
我心頭一沉,片刻,才喃喃道,
「當真......當真......那挺好的。」
「什麼叫挺好?我懷孕了,阿策,我們有孩子了!」
蕭姝笑意粲然的看過來,一雙含情目裏似喜似嗔。
「多久了?」
我抿了抿唇,幹澀的開了口。
「一月有餘。」
她喜氣洋洋的答道。
我望著成婚三年,琴瑟和鳴的妻子,心頭卻越發覺得陌生起來。
我們嗎?
真的......還會有我們嗎?
這個孩子......又真的會是我的嗎?
我光是想到袖口裏的那張紙條,心就越發抽疼的厲害。
紙上說,蕭姝養了麵首,在京郊。
整三年。
若是真的......也就是說,
她從一開始,就騙了我。
02
「砰。」
我一時失神,卸了力,茶杯跌落,茶水四濺,浸濕了蕭姝了裙擺。
「阿姝!」
武將下意識的反應快過大腦,我隻身上前,替她擋住了飛濺的碎瓷片。
隻是這裙擺......沾上了水,廢了。
「不礙事的。」
蕭姝眉眼彎彎,攙上了我的臂膀。
「丟了就是,我去換一件新的。阿笙大抵是聽到這個消息太激動了,又不是故意的,對不對?」
我望著那浸潤濕了,已經廢了的鮫人淚,靜默。
那是昔年我大敗敵軍,拒絕封賞,隻為了向先皇討來這匹西域進貢的唯一的鮫人淚錦緞。
它織就的衣物波光粼粼,華光溢彩,美輪美奐,隻一點,怕水,遇水則廢。
隻因蕭姝心心念念、求而不得,在我耳邊叨叨了許久。
於是我拿戰功換來了,這世間最美好之物,拿來配我家姿容絕豔的小公主,正好。
她當初收到時的驚喜寶貝勁兒還曆曆在目,一遍遍的誇讚仍回蕩在耳畔。
她曾說過,那是她的最心愛之物,是我們幸福的證明。
「嗯。」
我垂眸看了看,淺笑著應了。
「公主說的是。」
昔年心心念念、千金難求的珍寶,如今卻隻得了一句丟了就是。
那我呢?
昔年的琴瑟和鳴,舉案齊眉,如今......又能換來一句什麼?
我捏緊了袖中的紙條,目送著蕭姝離去的背影,淡淡開口吩咐鶴衣,
「去查一下,公主最近......都去了哪些地方。」
03
蕭姝公主喜歡沈小侯爺沈策,全京城的人都知道。
那幾年京城裏最津津樂道的事,莫過於蕭姝公主今天又被拒了嗎?
——哦,被拒了。
——那她放棄了嗎?
——害,沒有。還跟在人家後頭呢。
從十歲起,自宮宴一麵之緣後,我便多了一個小跟班。
她叫蕭姝,是大虞國的公主。
而我,隻是這段曆史洪流裏的一個過客。
因為我是穿越而來的。
任務是幫助三皇子奪嫡,獲取從龍之功。
奪嫡大舞台,有膽你就來。
意外多了個小尾巴,我隻覺得無奈,我是要離開的,又怎會在此耽於男女情愛?
可她整日跟在我的身後,亦步亦趨,被拒絕也從不退縮。
倒是有些意思。
我對她上了心,也被有心人留了心。
她被人抓住了。
用來威脅我退出三皇子的陣營。
「沈小侯爺,公主可是在我手裏,怎麼樣,要不要拿自己來換?」
對麵的黑衣人得意洋洋,卻被我一語戳穿了身份。
「三皇子,下次裝,記得裝像點。」
蕭晏扶了扶額,給蕭姝鬆了綁,似笑非笑的看著我,
「小妹,我都說了,這辦法對他沒用。你還不信。」
「畢竟,我們沈小侯爺——」
蕭姝掙脫開蕭晏的手,長長的睫毛下淚光點點,撲上來抓著我的衣袖,
「才不是。我剛剛看到了,阿策猶豫了,是不是?」
她仰著小臉,滿懷希翼的看著我,我鬼使神差的點了點頭。
「嗯,畢竟......你是三皇子的親妹妹。」
才怪。
蕭晏挑了挑眉,眼波流轉在二人之間,
「呦,看來為兄要提前祝賀妹妹得償所願了。」
「說什麼呢你。」
我看著蕭姝雙頰透出的那層紅玉搬的微暈,一把揮開了這礙事的家夥,
她莞爾一笑,那雙好看的杏眼驀地炸開喜悅的煙花來。
我隻看了一眼便別開了目光,心竟是有些不受控製地狂跳起來。
「真是敗給你了,阿姝。」
04
三皇子向來多疑,這本就是一場借著阿姝的名義明目張膽的試探。
與他的親妹妹成親,或許不能讓他徹底對我放下戒心,但至少能讓我在三皇子的這條船上綁的再死一點。
她喜歡我,娶她或許就是我最好的選擇。
跟她在一起,還能幫助我更好的維護和三皇子的關係,從而完成任務,何樂而不為?
青梅竹馬,公主求親,天子賜婚,不失為一樁美談。
蕭姝很喜歡我。
喜歡到因為她的存在,加重了我在三皇子那兒的籌碼。
三皇子唯一的軟肋就是這個同父同母的妹妹。
娶了她之後,我更是借著姻親關係,一舉成了三皇子身邊最親近的人。
從龍之功順理成章。
係統任務更是完成的輕而易舉。
而我知道,這些之所以這麼順利,離不開蕭姝愛我這個主因。
擱在從前,若是有人說她背著我養了麵首,我定是不信的。
笑話。
蕭姝喜歡我。全京城知道。
可如今......
是什麼時候變了呢?
夜色漸深,我擁著蕭姝,聞著她身上愈發濃烈的檀香味,收斂了笑意,
「公主今日,又去寒山寺聽誦經文了?」
「嗯......喏,怎麼了嗎,阿策。」
蕭姝哼哼唧唧的應了,又往我懷裏拱了幾分。
「無事。」
我拍了拍她的背,哄她入眠。
待她睡後,我睜著眼,直勾勾的盯著她脖頸上暗紅的印跡,看著她一夜未眠。
這是蕭姝這個月第八次去寒山寺。
從前的每月一次,說是還願,再到如今的每周兩三次。
頻率高的不像話。
還願?
我扯了扯嘴角。
怕不是金屋藏嬌。
05
也許是多思多慮,每次看著蕭姝出行,都加重一次我的不安。
我越發覺得她形跡可疑。
「今天又去哪兒了?」
我抿了一口茶,將茶杯重重置於花梨木幾上。
目光沉沉望向剛進門的她。
「侯府,陪母親去了一趟寒山寺。」
她回答的很快,隻是這答案卻另我不快。
「寒山寺......」
我將這三個字在口中反複咀嚼了個半天,才牽起她的手拍了拍,
「辛苦你了。難為你還惦記著母親。」
她看著我理直氣壯,毫不心虛,倚在我懷裏撒嬌,「不辛苦。隻要阿策晚上再給我講講那個故事,那個叫什麼山陰公主來著......」
「山陰公主,劉楚玉。」我補充道。
「阿策,你說......真的有人能有那麼多麵首嗎?」
蕭姝眨巴眨巴眼,好奇的望著我。
而我卻在觸及她微紅雙腮和眼裏的誌在必得時,移開視線。
「不知。」
「阿策也不知道嗎?那如果是我的話......」
她的聲音越來越輕,我險些懷疑是自己聽錯了。
「什麼?」
「沒。」她咂了咂嘴,嬌笑道,「我已經有了阿策,才不會稀罕別的人。」
真的?
我攬著她的手微微用力。
那為何我派去調查的人告訴我,你不止一次的去了寒山寺下的一處小院,和一個男人有說有笑?
「但願。我隻希望阿姝某天不會膩了我才好。」
我淺淺笑開,慢慢說道。
不出意外的注意到懷裏的人,呼吸亂了幾息。
我又加了把力,「阿姝,你答應過我的,你莫騙我。」
懷裏的人兒將腦袋重重埋進我的胸膛,甕聲甕氣的,
「說好了一生一世,莫非阿策不信我?」
有時候答非所問,就已經是答了。
在她目光不能及之處,我沉下了臉,
阿姝,一生一世太長,我怎敢當真?
我啊,隻爭朝夕。
隔日,我隻身回了侯府。
臨走時囑咐下人,
「告訴公主,我今夜歇在侯府,明日早朝後歸。」
06
跟母親對了話,果真。
不出我所預料的,蕭姝騙了我。
她是進府看了母親,但寒山寺,並非和母親一起去的。
「寒山寺?我沒事去那兒幹嘛?」
母親疑惑的看了看我,又接到,
「公主倒是提了一嘴,要去寒山寺還願,說是這一胎多虧寺廟靈驗,才圓了她心心念念的願。也是,畢竟你們成婚多年,好不容易懷上的,是該去還願......」
我打斷了母親的絮絮叨叨。
「這一胎......寒山寺?」
「是啊,你不知道?」母親驚異的瞥了我一眼,
「公主說,這一胎來得極妙,恰是她連去了寒山寺拜了送子觀音月餘後,太醫把出來的。」
「嗬。」
我不禁嗤笑出了聲。
寒山寺......懷孕......再聯想一下前陣子剛查出來的。
我瞬間就明了個七八成。
是挺妙的。
多年未有身孕,這一多去了幾次寒山寺就有了孕信......
可不是嗎?妙,真真是妙。
我看那寒山寺拜送子觀音是假,寒山寺外小院內暗度陳倉是真。
畢竟誰家好人兒回回打著去寒山寺的旗號,卻次次不進寺,而是直奔山下小院的?
送子觀音?
挺形象。
隻怕不是拜出來的,而是睡出來的吧。
我碾碎衣袖裏的紙條,任由它化作飛灰從指尖飄落。
阿姝,你食言了。
隻是為什麼......為什麼要騙我?
明明從前,是你先說的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