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這一次的重啟比上一次還要痛苦。

遠比千刀萬剮更痛苦，像是把身體拆成小塊，由裏到外被螞蟻反複啃食。

係統說，我是它見過的所有人中，靈魂最堅毅的一個。

能撐過一次世界重啟的都是萬中無一的存在，它本想借此懲罰我，讓我魂飛魄散，好早點去綁定別的宿主。

可它卻沒能想到，我竟然完整撐下了足足兩次重啟。

係統在我耳邊冷笑：

【骨頭再硬有什麼用，沒了靈魂之力，沒有了重新攻略的機會，你照樣要被主神處死。】

【你的靈魂已經跟紙一樣薄了，楚盡秋，你沒有再重來的資本了，這是你的最後一次機會。】

我垂下頭，不語，脊背卻仍是挺得筆直。

機械音還在繼續響起，隱約中和我那個遺傳學上要叫父親的男人重疊在了一起。

【你說你何必呢，不就是讓你勾引個又帥又有錢的男人，成功了就吃香的喝辣的，有什麼不好，你為什麼不願意？】

——爛賠錢貨，把你賣給王瞎子有什麼不好，至少嫁過去之後你就能吃飽飯了，也沒人打你了。

【你看你，成天修煉揮劍。風吹日曬的，都曬黑了，男人可都喜歡白白嫩嫩柔柔弱弱的，再這麼下去，渾身都是肌肉，可沒人想娶你了。】

——哎哎，賠錢貨，你剃頭發幹嘛啊。好啊你，以為剪了光頭不好看了，就沒人要你了是吧。我告訴你，變醜了王瞎子不要你，我就把你賣給半癱的趙老頭。

【你不會還真想成仙吧，這可不是女娃娃該幹的事，又劈劍又被雷劈的，多累人啊。你聽我的，趕緊攻略去，當掌門夫人多舒坦啊。】

——你還想讀書？哈哈哈，笑死人了，老子有錢都不供你個賠錢貨讀。趕緊煮飯去，求我也沒用，去去去，別影響我打牌。

兩道聲音交錯，重疊在一起，逐漸不分彼此。

那條被我好不容易弄死的吸血蟲重新趴在我身上，開始蠱惑我。

他們在說，放棄掙紮吧。

你們生來就是籠中雀，就該被關在名為家庭的一畝三分地裏為主人日夜歌唱。

是啊，被主人喂養、衣食無憂的金絲雀，聽起來遠比野外風餐露宿的野鷹過得舒服。

可是，向下的自由是墮落，是主動放棄自己的更多選擇權。

向下不需要自由。

正當我的憤怒積聚到極點之時，係統的話給我迎麵潑來一盆冷水，

【楚盡秋，你就算不為自己著想，也為你媽媽和狗狗著想吧。】

【她們都很想你，還在等你回家呢。】

我腦海中的畫麵定格在那個陰暗的，潮濕的，永遠暗無天日的地牢。

媽媽鹹濕的淚水落下，滴到我的臉上。

她捏著好不容易偷來的農藥，抱著我的手卻在顫抖。

她說：“囡囡，你會恨我嗎，可是媽媽真的沒辦法了。”

“妥協是最漫長，最永無止境的痛苦。”

我回握住她的手，溫柔卻又不容拒絕地抽走了她手中的瓶子。

“媽媽，我恨的從來不是你。”

“我不怕死，你不許妥協，我也永不妥協。”

如我所願，我殺了人，坐了牢，卻也終於帶她走出了那座深山。

我找到了一份可以糊口的工作，還收養了小狗小貓，媽媽的身體也在慢慢被我養好。

一切都在變好的時候，曆史卻再度重演。

有個名叫係統的人販子，把我拐賣到了另一個世界。

【你看我說的對不對啊，乖，聽話，咱們去當仙尊夫人，或者當魔尊夫人享清福，多舒服啊。】

【你要再這麼強下去，可就隻有靈魂破裂，徹底魂飛魄散這一個下場了啊，多不劃算啊。】

它的手段遠比那個隻會動輒打罵侮辱的男人更狠辣老練，不僅會威逼還會利誘。

我閉眼掩飾自己的怒火，沉默許久，終於聲音沙啞地道，

“好，我去攻略他們”

我做出了和很多年前一樣的選擇。

——順從他們，殺了他們。

我要讓他們知道，強行把桀驁的野鷹關進籠子裏，當寵物馴養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