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憎恨我父母害死了他的父母,
宋硯清要我做了他九年的情人。
九年裏,他說過無數次恨我。
卻會為了我偶發的感冒,推掉上億的項目回國給我煲湯。
我以為我們之間的感情早已超過了那份久遠的恨意。
直到,我為他生下孩子後的第二個月,
聽到了他和另一個女人的對話。
“硯清,那個孩子已經沒氣了,你準備怎麼和舒玉交代?”
宋硯清回答的沒有絲毫猶豫:
“交代什麼?仇人的孩子,能為我們的實驗付出一條命,
也算是他的造化。”
“正好讓那個女人也看看至親之人慘死在眼前是什麼感受!”
原來,他為了真正的報複我,已經苦苦等了九年。
我抱著孩子的骨灰,失魂落魄的來到江邊,準備結束自己的生命。
身體迅速下墜時,他卻臉色慘白,要和我一起去死。
01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也沒有必要再瞞著你了。”
白色的實驗室牆壁帶著不近人情的冰冷,
宋硯清看著我,眼底飛快閃過一抹痛色,卻又將話說的絕情。
“他的確死了。”
“被我親手注射了大量的實驗藥物。”
我怔愣著望著他,雙手止不住都顫抖。
“為......什麼......”
“那也是你的孩子!”
我囁嚅著嘴唇,開口時發現嗓子早已沙啞。
宋硯清沉默的看了我幾秒,又別過頭去。
“我早就說過無數次了,溫舒玉......”
“因為恨,我恨你的父母、恨你、也恨你的孩子。”
恨......
熟悉的字眼再次出現在耳畔,我咬了咬唇。
九年的時間,我已經不記得聽過多少次了。
他恨我的父母在公司的危機關頭毫無作為,將全部的爛攤子丟給了他的父母。
甚至卷走了所有資金遠走他鄉。
以至於他的父母走投無路,選擇用一瓶安眠藥了結自己的生命。
可他總是一邊說著恨我,又一邊無節製的對我好。
他會因為我一句無聊,推掉上億的項目,然後徹夜不眠的開車帶我去看海邊日出。
也會在冬日裏牽住我的手,放進他的口袋取暖。
甚至偶爾興致來了,他還會拿過我手中的眉筆,一點一點為我描眉。
然後看著自己拙劣的手法,不好意思的笑出聲。
我以為......
我以為那些他不斷宣之於口的恨意,終會隨著時間的延續而消磨。
可是現在,當我不可置信的質問他時,他卻嗤笑一聲:
“溫舒玉,因為我看的出來,我對你越好,你就會越愧疚。”
“不過就是陪你演一場愛情的戲碼。”
“怎麼,你還當真了?”
我的身體不受控製的癱軟,雙手下意識撫上小腹。
剖腹產時留下的那道疤痕隱隱作痛,和著心裏的痛,壓得我喘不上氣來。
他寥寥數語,卻輕而易舉地,摧毀了我所有的內心防線。
我扯住他衣領的雙手驀然垂下,隻覺渾身冰冷。
忍不住的自嘲一笑。
我真的太傻了,竟然傻到會相信兩個血海深仇的人中間,
能跨越那些恨,生出枝繁葉茂的愛意。
可是我還記得十八歲那年,我臨近高考卻父母雙亡,一個人住在破舊的出租屋裏。
我拿著水果刀,比劃著自己的手腕。
思考從哪裏下手比較合適,卻又沒有勇氣真的劃下去。
屋子裏一張床、一套桌椅,幾個鍋碗瓢盆,幾乎占盡了全部空間。
宋硯清站在門口,看著連個落腳地都沒有的屋子,眼底的情緒變換了許久。
最後,他將帶著怒意的拳頭打在我背後的牆壁上,拽著我的手腕離開了那裏。
我絕望的蹲下身子,控製不住的失聲痛哭。
......
急促的手機鈴聲恰在此時響了起來。
不知電話另一端的人說了什麼,宋硯清看了我一眼,神色複雜。
“那就直接拉去火化吧。”
心臟有感應般的瑟縮了一下,我幾乎是在一瞬間明白了什麼。
拚命抓住宋硯清的衣角,像是在抓住最後的一根救命稻草。
“什麼火化?”
“你們要火化誰?”
他沒有給我回答,隻是一根一根的,冷淡的掰開了我的雙手。
他說:“好好回醫院待著。”
他用力甩開我的樣子仿佛我不是陪了他九年的女朋友,而是一個一團沒用的垃圾。
雖然現在對宋硯清來說,我這個女朋友,好像就是一團垃圾。
我在這一瞬間,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氣。
心中從此刻開始已經存了死誌。
沉默了許久之後,我紅著眼看向他,已經啞了嗓子。
“宋硯清,我想見見他......”
可宋硯清什麼都沒有承諾,他隻是淡漠的看了我一眼,便背過了身子。
“你還是回醫院好好呆著吧。”
“淼淼,我們走。”
他帶著周淼淼離開,一直到走廊的末端,再也沒有回過頭來看我一眼。
我呆愣的盯著他們的背影,看著他們越走越遠,在兩人即將消失在我的視線中時。
我擦了擦滿臉的眼淚,起身跟上了他們。
我跑的急切,差點把一旁的周淼淼推倒。
“你!”
周淼淼臉色鐵青,剛想指責我什麼,
卻在下一秒,她看見我抽出了早就準備好的水果刀。
緩緩抵在自己的喉間。
我看著宋硯清,明明神色平靜,卻又像一個瘋子。
我說:“宋硯清,帶我去見他。”
02
宋硯清正在開車門的手微微一頓,眼底帶著幾分意味不明的情緒。
“想去送他最後一程?”
我在他的注視下緩緩低下了頭。
“是。”
“宋硯清,我隻是想見見他......”
“求求你,可以嗎?”
“你要是還不解氣,就連我的命一起拿去......”
一瞬間,宋硯清臉上泛起些許嘲弄之色。
他好像覺得,我求他,隻是因為我不想死。
他捏緊了我持刀的手腕,又往我的喉間送了送,嗤笑一聲。
“溫舒玉,你以為我真的在乎你這條命?”
“你要是想死,就去找個安靜的地方,別汙了我跟淼淼的眼睛。”
“更何況,你敢真的去死嗎?”
說完後,他帶著周淼淼驅車揚長而去。
周淼淼上車前,上下打量著我。
眼中高高在上的鄙夷讓我攥緊了掩在衣角下的手。
宋硯清以為,實驗室遠在郊區,不好打車。
隻要他帶著周淼淼離去,我即使再心有不甘,也會安安分分的。
可他沒想到,我這個一向懦弱的人,在沉默片刻之後,抬抬腳,追了上去。
也不知是從哪兒生出了力量和勇氣。
透過後視鏡,他能清楚的看見我在車後奔跑的身影。
執拗的、拚盡全力的,追趕著他遠去的車子。
摔倒、起身、再摔倒、再起身......
一遍遍的摔倒,又一遍遍地爬起。
像是失去了痛覺神經。
宋硯清猛地踩了刹車,暗罵一聲。
“瘋子。”
我看見車子終於在遠處停下,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期冀。
在一段遙遠又淺近的路途中,跌跌撞撞地跑上了車。
明明是炎炎夏日,可車上的溫度卻冷的讓人發抖。
後座上,我緊緊地抱住自己,企圖從自己的懷抱裏尋找出這麼一點點的能量。
但結果總是讓我失望,我找不到支撐著活下去的力量了。
甚至,當車子駛上跨江大橋的時候,我竟然認真的思考了一下。
如果我在這裏跳下車子,投江而死。
好像也還不錯。
實驗室離著火葬場有些遠,等我們到達那裏時,已經接近傍晚。
下車時,宋硯清條件反射的朝我伸出手。
而我也是平生第一次沒有顧及他,直直的往停屍間衝去。
越過一具具屍體,我始終沒有找到小寶的身影。
我不知道該怎樣形容那時的心情。
是絕望,還是慶幸......
我在心中反反複複的麻痹自己。
或許,這隻是我的一場夢。
夢裏百花凋零,毫無生機。
但其實,我的小寶還很安全的接受著治療。
或許再過幾個月,等這場夢醒了,我們會一家團聚。
我不知道,我隻是機械的、麻木的,尋找我的小寶。
等我失魂落魄的從停屍間出來出來時,
恰好遇見運屍人員推著一具屍體,朝著火堆走去。
我若有所感的停了下來。
當我看見屍體時,我幾乎一眼遍認出了他。
那是我的小寶......
自他出生的兩個月以來,我隻見過他三次,抱過他一次。
他們說,小寶身體弱,需要在無菌室內進行治療。
所以每次見他,都是隔著厚厚的玻璃牆。
我在外頭,他在裏頭。
我甚至還沒有給他取個名字。
在他出生後的兩個月裏,我翻遍了眾多典籍,卻遲遲翻不到兩個合適的文字。
我想著,等他病好了,我一定......
一定將全天下寓意最好的名字送給他。
可那時我從未想過,我們的第四次見麵,是這樣的情形。
他安安靜靜的躺在那裏,被工作人員推向前方的火堆。
03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
此刻我的世界裏,已經沒有任何聲音。
隻有,眼睛前方明滅躍動的火苗。
和我即將被推進火堆的孩子,他就從我的世界裏,一點點的消失。
那一刻,我早已忘記那團火足以燒死我。
我甚至聽不見工作人員的驚呼聲。
鬼使神差的,我衝了上去,撲進了火堆裏。
我想再抱一抱他。
“小寶......”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是我沒有保護好你。
又或許,是我不該生下你。
承載著恨意的人生,終究是不會幸福的。
可是,你知不知道,當我得知你在我的肚子裏有了生命的那一刻,我有多開心......
灼熱的火苗一點點灼燒著我的皮膚。
可我像是感受不到痛覺般,毫不顧忌的往前衝。
我想,反正我的人生已經爛透了,就這麼隨著小寶死去,好像也還不錯。
“溫舒玉,你幹什麼?”
宋硯清死死地將我從火堆中拖回。
借著火光,我從宋硯清的眼底看清了我的模樣。
雜亂而瘋狂。
他的眼神中帶著我讀不懂的情緒。
像是生氣、像是慌張,又好像還有那麼一點點的:悲憫。
他緊緊地攥住我的雙肩,力氣大的嚇人。
“你不要命了嗎?”
我無力的癱倒下去。
他說的不錯,我已經不知道活著的意義了。
“對,宋硯清,我不想活了......”
“我活夠了。”
“宋硯清,你讓我跟小寶一起去死吧......”
火光下,我哭的不成樣子。
宋硯清的神色陡然一變,眼底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呈現處幾分慌亂。
而後,又緊緊的抓住了我的胳膊,逼我看向他。
“死?”
“溫舒玉,就你也配死嗎?”
“你得活著,活著給你的父母贖罪。”
他冷硬的神色刺進我的眼底,帶著徹頭徹尾的寒意。
就像是大雪紛飛的夜裏,那宛若實質的風刃。
“還有,別再拿死這件事來威脅我。”
“十八歲那年你懦弱到不敢去死,你以為過了九年,你就有這份勇氣了嗎?”
宋硯清看著我崩潰的模樣,隻覺自己的心臟似乎被細小的針紮了一下。
不算很疼,但那抹異樣的感覺格外明顯。
恍惚間,他的麵前呈現出了另一個我。
那個曾經為了等他回家,在沙發上睡著的我。
犯了錯時,小心翼翼牽著他的袖子求原諒的我。
手指不小心劃傷時,嬌氣的紅著眼眶,朝他哭訴的我。
明明生病無力,卻還是執著地跑進廚房,從背後抱住他,不肯去休息的我......
這些個我與麵前哭到失聲的我逐漸重合。
可卻似乎,又判若兩人。
沒有來的,他的心底有些難受。
宋硯清掩在袖口的雙手緊緊的攥成拳,強硬地壓下心底如浪潮般的情緒。
他接過了工作人員遞過來的骨灰盒,毫不猶豫地扔給了我。
就像在扔掉一隻燙手的山芋。
夜色下,他語氣冷硬。
“哭完了,就帶著你兒子滾回去。”
他帶著周淼淼離開,毫不顧忌身後,近乎哭到昏厥的我。
夜色下,我抱著孩子的骨灰,一步步走回那間我住了九年的“家”。
夏夜的風並不冷,可那一刻的我卻覺得,這個世界上已經沒了一絲溫暖。
我回家時,宋硯清斜斜的靠著沙發後背,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他看見我,視線從我懷中緊緊抱著的盒子上掃過,眼眸垂了垂。
說出來的話難聽到刺耳。
“也就你把他當寶貝。”
這話就像夏夜滂沱的雨,打在我的心頭,惹出了我對他的怒意。
平生第一次,我夾棍帶槍似的回懟了他。
“自然比不上你,連親兒子都下得去手。”
宋硯清像是被刺痛了心事一般,他看向我的眼底閃過一抹痛苦,卻又死不認輸。
最終冷哼一聲,回了自己的房間。
04
我醒來時,宋硯清正在陽台上打電話。
手中的煙有一搭沒一搭的撣著,灑落下簌簌的煙灰。
也不知道電話那端的人說了些什麼。
宋硯清皺了皺眉,聲音發沉。
“隻有這一個辦法了嗎?”
電話另一端傳來周淼淼的聲音。
“硯清,我知道這很殘忍,但這是一個很好的突破口。”
“骨灰中的礦物質,對我們的研究非常有幫助。”
“這也是其他幾個同事的意思。”
“行,我知道了。”
宋硯清煩躁的將煙頭掐滅,一轉頭時,他看見我站在身後,用著懷疑的目光打量他。
他神情一頓,有些心虛。
可不過幾個呼吸之間,他又迅速調整了過來。
“你兒子的骨灰呢,給我。”
他隻跟我說了這麼簡短的一句話。
可我聯想到剛剛電話裏傳出的聲音,幾乎在這個瞬間就猜到了他想要幹什麼。
“宋硯清!”
“你還有沒有一點良心?!”
我不可置信的看著他。
我實在不知道,這個和我同床共枕九年的男人,為什麼如此的冷血無情。
他害死了我的小寶。
而現在,卻又要拿小寶的骨灰繼續去做研究......
宋硯清沉默了一瞬,轉而又嗤笑的看著我。
“良心?”
他握住了我的後頸,恨不得將我捏碎一樣。
“當年你父母害死我父母的時候,你怎麼不跟我提良心?”
這話就像夏夜裏的滂沱大雨,一點一點,澆滅了我心中的最後一點火光。
我看著他帶著血絲的眼睛,內心的無助蔓延到了全身。
“溫舒玉,現在所有的一切,不過是報應輪回、血債血償。”
“你父母死了,就用你和你的兒子來償還。”
“有什麼問題嗎?”
在此刻,他隱忍多年的恨意,終於徹底的暴露無遺。
可是......
“可是宋硯清,他身上也留著你的血!”
我鬆鬆垮垮的攥住了他的衣領。
企圖喚醒他對於我,對於小寶,那一點僅有的憐憫。
可是他沒有,他隻是在某一瞬間,眼底閃過一絲不明的情緒。
他說:“是嗎?他對於我,是一個留著仇人血脈的垃圾。”
他的眼神掃過我,又掃過我的身後。
最後,他將視線停留在了我的臥室內。
隔著門窗,他看見床頭櫃上放了一個小小的鐵盒子。
宋硯清神情一頓,猛地甩開了我。
他大步流星的朝我的臥室中走去,毫不留情的樣子讓我感到悲哀。
我不知從哪兒生出來的力氣,迅速奔向前去。
就在他的指尖觸碰到骨灰盒的前一秒,我將它搶了過來,緊緊抱在懷中。
或許是我的眼神太過偏執,宋硯清沉默了一瞬,雙手緩緩扣住我的肩膀。
眼底掙紮了許久。
“算了。”
“你若是真的這麼喜歡孩子。”
“大不了我們以後再生一個。”
他施舍的語氣像是在將一根骨頭獎勵給路邊的野狗。
令我瞬間泛起了惡心。
我忍了又忍,最終還是將巴掌打在了宋硯清的臉上。
這一巴掌,我幾乎用盡了全部的力氣。
泛紅的掌印在他臉上清晰可見,他的頭撇向一邊,呆楞了很久。
我盯著他,語氣裏是控製不住的惱恨。
“宋硯清,我從來不知道,你能這麼無恥。”
說完這句話後,我趁著他尚未回過神來,便抱著小寶的骨灰奪門而出。
我將房間落了鎖,把宋硯清鎖在了屋內。
屋內傳來他失態的拍門聲。
“溫舒玉,瘋了嗎,你幹什麼?”
“把骨灰留給我!”
我充耳不聞的,跑了出去。
江邊的風打在臉上,我迎著夏日的烈陽,跑上了跨江大橋。
沒過多久,而後傳來汽車鳴笛的聲音。
我回頭望了望,是宋硯清追了上來。
他的聲音裏帶著濃濃的急切,可我已經不會再為他停下腳步。
或許,這麼多年的愛恨情仇,也該有個了解了。
就在他快要追上我的時候,我停了下來,跨上圍欄。
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
身體下墜的瞬間,我看見宋硯清滿是驚恐的目光。
他手忙腳亂的爬上圍欄,想要跟著我一同跳下。
卻被過往路人死死的攔住。
我朝他扯出一個譏諷的笑。
宋硯清,我早就不是十八歲那個不敢割腕的懦弱女孩了。
如今的我,就算是死,也不會把小寶的骨灰交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