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丈夫的生日宴上，主持人當眾問身為著名珠寶設計師的他，

“蘇先生，您那些頂尖的設計，靈感一般都源自於哪裏？”

蘇昂的嘴角勾了勾，“我的靈感一般源自美麗的女人，比如我的妻子。”

“但是三十歲的女人已經枯萎，我現在的設計靈感隻來自青春少女。”

蘇昂舉杯微笑的刹那，全場頓時鴉雀無聲。

數十雙眼睛齊刷刷望向台下不知所措的我，此時我正手捧蛋糕，指尖發顫。

我就是那個三十歲的女人。

十年前，我放棄舞台，隻為做他身後無聲的影子。

如今在他的生日宴上，他卻當眾說我老了。

蘇昂，你不知道，我對你的愛意也早已枯萎。

1

服務生適時地從我手裏接過蛋糕送了上去，我的手卻止不住顫抖。

一個穿著純白芭蕾舞裙的身影從側台輕盈走出，手捧鮮豔花束，向蘇昂款款走去。

是夏雨婷，我曾經資助過的貧困生。

如今她已長成一個亭亭玉立的美人。

“蘇總，生日快樂！感謝您這些年的賞識與栽培。”

她嬌柔的聲音打斷了我的回憶。

台上，蘇昂微笑著接過花束，下一刻竟順手摟住了夏雨婷的腰。

那麼自然，那麼熟稔，仿佛演練過無數遍。

“你是我的繆斯女神。”

他高聲宣告，引來一片掌聲。

我站在原地，心口傳來一陣劇痛。

十年前，他也是這樣對我說的，一字不差。

曾經，我也是他口中的繆斯，是他靈感的源泉。

夏雨婷挽著蘇昂的手臂下台，經過我身邊時，他終於看向我。

目光落在我精心挑選的旗袍上，冷漠又陌生。

“這麼隆重幹什麼？”他皺眉，“這種裝扮隻會讓你顯得更成熟。”

像一盆冰水當頭澆下，我還未說什麼，夏雨婷已經先一步開了口：

“林姐，蘇總喜歡簡單自然的風格。”她臉上帶著天真的表情，“太追求精致反而會失去少女感。”

說罷，他們轉身離開，談笑自若。

隻留我一人站在原地，像一座被遺忘的雕塑。

身旁的賓客用同情的眼神打量著我，我臉上發燙，精致的妝容成了笑柄。

渾渾噩噩間，宴會結束，我強撐著走出大廳。

蘇昂已經在門口不耐煩地等候，豪華轎車停在台階下。

司機打開車門，他徑直上了車，連看都沒看我一眼。

我深吸一口氣，快步上車。

一關上車門，車內的氣氛立刻凝重得幾乎令人窒息。

“蘇昂，”我終於忍不住打破沉默，嗓子幹澀得發疼，“今晚那些話是什麼意思？”

2

他沉默不語，目光直視前方。

我聲音發抖：“什麼叫......三十歲的女人枯萎了？”

蘇昂轉頭看向我，眼神冷得像在看一個陌生人：“林佩晴，你三十了。”

就這樣，簡單的一句話，是他所有的解釋。

“你覺得我老了？”

“對藝術而言，是的。”他歎了口氣，“你靈氣全無，也許你自己沒有察覺，但作為一個設計師，我需要新鮮的靈感源泉。”

我張口反駁：“可我曾經也是少女，我陪了你整整十年。”

蘇昂不耐煩地打斷：“你根本不理解我的藝術追求，不如一個十九歲的少女懂我。”

“你指的是夏雨婷？”

他厭煩地長舒一口氣，轉頭示意正要啟動車的司機：“等一下。”

我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將頭轉向另一邊，丟下一句話，好像丟棄一件不再需要的舊物：“下去，你需要冷靜一下。”

我愣在座位上，無法相信他真的要我下車。

就在這時，車窗外突然傳來敲擊聲。

向外一看，才發現已經下起瓢潑大雨。

夏雨婷站在雨中，沒有打傘，嬌弱地發抖，她懷裏護著一個文件袋，笑眼裏卻是藏不住的光彩。

宛如一朵在風雨中飄搖的堅強小白花。

“蘇總，您東西忘啦！”她的聲音清脆動聽，甜得發膩，“我給您送過來了。”

蘇昂的眼神在看到她的瞬間變得柔和，似冰川融化。

他迅速打開車門，動作之快，仿佛一秒都等不及。

“蘇總，你別下來，下雨了！”夏雨婷驚呼一聲，可憐地縮了縮肩膀，雨水打濕了她的衣服，隱約透出曼妙的身姿。

蘇昂立刻脫下自己的外套，動作輕柔又霸道地披在夏雨婷肩上，一手攬住她纖細的腰。

我坐在原位，清晰地看到他指尖收緊，霸道逼人。

“快上車，別淋濕了。”他聲音低沉。

“可是......”夏雨婷似乎這才注意到我還坐在車上，裝作驚訝地說，“林姐怎麼辦？”

蘇昂隻是冷冷地瞥了我一眼：“林佩晴，下車。”

“蘇總，這樣不好吧......”夏雨婷語氣帶著關切，嘴角卻微微上揚。

蘇昂看向我：“林佩晴，你不坐我的車，有的是人坐。”

我看著眼前這個男人，前所未有的陌生。

“好。”我推開車門，沒有一絲猶豫。

夏雨婷迅速坐到我剛才的位置，關上車門前，蘇昂沒有再看我一眼。

車在雨中揚長而去，濺起的水花打濕了我的旗袍下擺。

我站在原地，看著那道遠去的車影，突然意識到，這次，他真的不會回頭了。

雨水浸透了我精心打理的發型，妝容順著臉頰流下，混合著淚水和雨水。

=十年前他也是這麼對我說：“你是我的繆斯，我永遠為你著迷。”

如今，冰冷的雨水拍打著我的臉頰，讓我無比清醒。

諷刺的是，年輕時我為愛放棄舞台，而不再年輕的我，卻連站在他身邊的資格也沒了。

那個曾誇讚我靈氣的男人，現在滿眼都是另一個少女的青春。

3

我渾身濕透地回到家中時，蘇昂見狀又像突然換了一個人似的。

“怎麼這麼晚才回來？”他責怪地說，走上前將浴袍披到我身上。

“你不知道先回會場躲雨嗎？”他眉頭緊蹙，手上動作卻十分輕柔，“我讓人去接你，他們沒找到你。”

我愣住了，不明白他為何突然又關心起我來。

他熟練地用毛巾包裹住我濕漉漉的頭發，輕輕擦拭。

我向後退了一步，躲開他的觸碰。

“佩晴，”他放下手中的毛巾，歎了口氣，“今晚是我太衝動了。”

見我沒說話，他捧著我的臉，一個無比溫柔的吻落在額頭，仿佛我是一件易碎的寶物。

可是這一次，我還能相信這份溫柔嗎？

我到底該相信哪個他——是那個在宴會上嫌我老的他，還是那個把我扔在雨中的他，又或是現在這個他？

“這段時間我壓力很大，設計瓶頸讓我焦躁不安。”他的語氣軟了下來，語氣帶著歉意，“我不該把情緒發泄在你身上，對不起。”

我搖搖頭，隻是轉身準備回房間。

“佩晴，”他攔住我，“三天後的珠寶秀，我希望你能來。”

我停下腳步。

“十年前我們約定的，這是我的第一場大型個人珠寶秀，我為你設計了一套全新的珠寶，”他眼睛裏閃爍著期待，“希望你能出席。”

我注視著他的眼睛，其中滿是真誠。

“好。”

蘇昂的臉上浮現出滿意的笑容，他走向茶幾，拿起一個精致的盒子。

“這是給你的。”他小心翼翼地打開盒子，裏麵躺著一枚晶瑩剔透的發夾。

我接過道了聲謝，轉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關上門，我靠在門背後，深深吸了一口氣。

我打開手機搜索這枚發夾，不過幾分鐘，就找到了相關信息。

屏幕上赫然顯示著這款名為“初夏”的發夾介紹：

“設計師蘇昂最新力作，靈感來源於年輕舞者夏雨婷的純真，象征青春無盡可能的少女之美。”

配圖是夏雨婷戴著這枚發夾，微笑著看向鏡頭。

我的手指顫抖，發夾從掌心滑落，在地板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原來，這份道歉的禮物，也是以夏雨婷為靈感。

窗外，雨聲漸歇。

我蜷縮在床上，淚水無聲地浸濕了枕頭。

4

三天後，我站在全身鏡前，平靜地打量著自己。

這三天的輾轉難眠，讓眼角的紋路悄然爬上。

十年前，在我最後一場公演上，我眼含熱淚地答應他，無論發生什麼，我都會出席他的第一場個人大型珠寶秀。

那時我們的誓言還刻在星光裏，誰也沒想到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今天，我來隻是為了兌現那個少女的承諾，僅此而已。

那晚的雨水已經衝走了我最後的幻想，留下的隻有失望。

他嫌我老了。

想到這兒，我苦笑著收緊了腰帶。

那就這樣吧，今天之後，我們各自解脫。

以往這種重要場合，我總會被安排在最醒目的位置。

而今天，接待人員遞給我的座位卡上寫著——A區，23號。

內場的角落，幾乎是最後一排。

“抱歉，林小姐，”接待人員眼神閃爍，“前排的位置都預留給了重要嘉賓。”

我點了點頭，默默地在座位上坐下。

主持人宣布活動即將開始。

前排最醒目的A區1號位置空著，那曾經是我的專座。

直到燈光暗下來的前一刻，夏雨婷挽著蘇昂的手臂，在眾人的目光中緩緩走向那個位置。

她今天穿了一身淡紫色的禮服，如花般綻放的裙擺襯得她格外嬌嫩。

發間別著那枚“初夏”發夾，晶瑩剔透，在燈光下熠熠生輝。

記者們的鏡頭紛紛對準他們，閃光燈此起彼伏。

蘇昂滿麵笑容，將夏雨婷扶進A1座位。

我看著他們親密的樣子，心裏竟然出奇地平靜。

一地的碎片，早已拚不回原來的形狀。

燈光暗下，舞台上亮起聚光燈。

蘇昂站在舞台中央，風度翩翩地介紹他最新的珠寶係列。

他的西裝貼身剪裁，領帶是我去年送他的生日禮物。

“今天，我要向大家展示我傾注全部心血的新作：‘永恒的19歲少女’。”

大屏幕上出現了璀璨奪目的珠寶特寫，緊接著，畫麵切換，夏雨婷的臉龐出現在屏幕上。

她戴著那些珠寶，笑容天真燦爛。

“這個係列的靈感，”蘇昂的聲音在整個會場回蕩，充滿陶醉，“來源於我遇到的一位天使。她讓我重新找回了對美的感知，讓我懂得了什麼是真正的純粹與美麗。”

“少女的肌膚，”蘇昂語氣中帶著癡迷，“才能襯托出珠寶的純淨。這是青春的魔力，無可替代的美麗。”

台下觀眾發出讚歎聲，閃光燈此起彼伏。

我坐在角落，心中的平靜開始被一絲絲錐心的疼痛打破。

就在我以為展示結束時，夏雨婷在蘇昂耳邊輕語幾句，眼神故意瞟向我的方向。

蘇昂微微頷首，拿過麥克風說道：“接下來，有請上一係列珠寶代言人，我的妻子，佩晴，到台上來。”

他這是什麼意思，為什麼要讓我上台？

5

我愣住了，不知所措地看向舞台，蘇昂微笑著對我點頭。

聚光燈突然照向我，刺眼的光線讓我下意識抬手遮擋。

周圍人的目光齊刷刷轉向我，眼中滿是探究與好奇。

我僵硬地站起身，由指引員領著邁步朝舞台走去。

“今天，我想做一個特別的展示。”蘇昂環顧四周，聲音堅定而自信，“真正的藝術需要對比才能凸顯。”

我登上台，不好的預感在心中升起。

他示意助理走上前來，手捧一個天鵝絨托盤，上麵擺放著一套珠寶——暗紅色的寶石鑲嵌在繁複的金屬框架中，散發著沉鬱的光芒。

“這套‘歲月’，”蘇昂拿起其中一條項鏈，“專為成熟女性設計。它的厚重，它的複雜，都在訴說著時光的痕跡。”

他走到我麵前，為我戴上那條項鏈。

冰冷的金屬貼在我的頸間，重得幾乎讓我窒息。

“而這套，”他又走回夏雨婷身邊，輕柔地撫過她頸間那條由白金和鑽石組成的精致項鏈，眼中滿是憐愛，“看看它的輕盈，它的通透，就像青春本身一樣不可複製。”

台下的攝影師瘋狂按動快門，閃光燈照得我眼前一片模糊。

我能感覺到，他們在捕捉我與夏雨婷之間的每一絲對比——她的青春與我的“衰老”，她的光彩與我的暗淡。

“請看大屏幕。”蘇昂的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大屏幕上分屏顯示著我和夏雨婷的特寫，放大了每一處細節——她光滑無瑕的肌膚與我眼角細微的紋路，她明亮的雙眸與我疲憊的眼神。

台下傳來竊竊私語：

“嘖嘖嘖，真是青春無敵......”

“才三十就這樣了？看起來像四十多......”

“設計師居然讓自己妻子和少女做對比，這也太荒謬了......”

我站在原地，血液流向大腦，幾乎無法思考。

雙手冰涼，心跳如雷。

夏雨婷突然挽住我的手臂，臉上帶著天真無邪的笑容，輕聲說道：“林姐，您別緊張，您這套珠寶也很漂亮的。”

她故作親密地靠近我耳邊，聲音隻有我能聽見：“隻是可惜，您要是早生幾年就好了。現在皺紋都出來了，珠寶再好看也救不了您的臉。”

我感覺一陣天旋地轉，看著眼前這個我曾經對她伸出援手的女孩。

她的話如刀，一刀一刀剜著我的心。

蘇昂滿意地微笑著，高聲宣布：“夏雨婷將成為下一季珠寶的首席代言人——我們的展品最新迭代，‘永恒的少女’隻有配上真正的青春才能展現其價值！”

全場爆發出熱烈的掌聲。

這一刻，什麼東西在我心裏徹底碎裂了。

十年的愛戀，十年的付出，十年的等待。

在他眼中，我隻是一件因時光流逝而貶值的物品。

他用這樣殘忍的方式，向全世界宣告——我的青春已被耗盡，所以我被替換了。

我慢慢抬起手，摘下那沉重的項鏈，隨手扔在了地上。

金屬與寶石撞擊地麵的聲音在寂靜的會場中格外刺耳。

“佩晴！”蘇昂皺眉，在我耳邊低聲警告，“你在做什麼？”

我不理會他，又摘下耳環，手鐲，一件一件，全部扔在地上。

全場嘩然，閃光燈更加瘋狂地閃爍。

今天這場精心設計的羞辱，才讓我終於認清——在他眼裏，我十年的付出，一文不值。

十年，我放棄了自己的舞台夢想，放棄了閃耀的未來，隻為陪他從默默無聞走到今天的輝煌。

而他，卻選擇在自己的成功舞台上，當眾把我變成一個笑話。

淚水在我眼眶中翻滾，但我不允許它們落下。

最後，我直視著蘇昂的眼睛，聲音平靜得可怕：“我也曾經是十九歲，蘇昂。那時我為你放棄了舞台，放棄了夢想，放棄了一切。”

“現在我夢醒了。”我笑了，平靜地說道：“我們離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