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上大學的名額分配到村那天,
我收到了知青隊裏最出挑的周向陽送來的紅糖,
“下午出工我替你,你要愛惜身子,別逞強。”
一眾起哄聲中,垂涎周向陽三年的我臉瞬間紅到耳廓。
金黃的穀堆裏,他脫掉印著勞動最光榮的汗衫露出緊實的肌肉,
將我輕輕壓在身下,
“婉清,上大學沒意思,我們一起留在這兒建設家園!”
“叫這天地換顏色!”
衝上雲霄的疊浪中,我快樂的在他背上抓出道道紅痕,說不出半個不字。
直到露天電影的幕布後,我聽到周向陽哄他吃醋的小青梅,
“春燕,等你拿到唯一的推薦名額,我立刻跟她分手。”
“許婉清除了玷汙我這具身體,休想得到我半分真心!”
我屏住呼吸,輕拍胸脯,
露水姻緣,萬幸他心裏沒我。
等我回城念書,正好成全他們這對苦命鴛鴦。
我這樣的好青年,最會為別人著想了。
......
知青們萬千期盼的露天電影放映這天,我來回走了四十裏地在鎮上接到了電報。
【消息已確認。】
四個語意不明的字,看的我周身熱血沸騰。
知青四年,我終於等到了這一天!
回村坐在幕布後挑著腳底血泡,聽到另一邊周向陽熟悉的語調,
“好了春燕,別生氣了。”
“咱們滬中一起下來的同學,誰不知道我是為了你才忍著惡心去騙那個許婉清。”
“你是咱們滬中唯一的半邊天,好不容易等來一個大學推薦名額。”
“要再讓許婉清積極表現,就算村支書是你舅舅也難保名額順利分到你頭上!”
音調熟悉,語氣卻陌生。
是哪怕半夜我和周向陽一起巡視羊圈,偷偷接吻時也未曾聽過的溫柔。
三年前,一輛火車五湖四海讓我們相聚在離家千裏的蠻荒地。
其中最耀眼的就是成群結隊的滬中一行,打頭的周向陽比電影裏的男影星還搶眼。
他身後綁著兩條漆黑油亮麻花辮的劉春燕,更是把所有女知青映成了醜小鴨。
尤其是,形單影隻從京北來的我。
剛來第一天,村支書皺眉看我綁著的稀黃馬尾,
“那個小眼鏡!”
“這都什麼年代了!你個男孩還保留著封建的豬尾巴!”
哄堂大笑中,劉春燕嗓音洪亮,
“報告舅舅同誌!她叫許婉清!是女孩!”
“火車上我看見她來臟東西弄臟褲子了!”
“而且~剛剛她一直在偷看周向陽同誌!”
火車上大家就都知道了村支書是劉春燕的表舅,炫耀的話配著那張俏臉硬是叫人生不出半分嫉妒,隻讚歎她命好。
隻有換衛生帶時被故意關在廁所的我聽到那時門外的尖刻,
“裏麵那個醜東西趁撒尿看看自己的模樣。”
“周向陽是為了我才來的,你媽沒教過你別人的洋娃娃別用你的臟眼看嗎?”
她似乎有透視眼,人群中能精準找到挨了欺負也不會有人撐腰的人。
入村第一天劉春燕那幾句揶揄話說的自然坦蕩,越發顯得憋紅臉的我上不得台麵。
“瞅她那樣!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誰看不出向陽和春燕才是郎才女貌!”
“小眼鏡同誌!隔著鏡片我們向陽同誌不會從你眼裏拔不出來了吧!”
哄笑聲中村支書卻查對名單,狐疑看我,
“你是京北來的許婉清?!”
“代表國家贏下國際比賽!被首長親自接見過的那個小姑娘?!”
“可以留城卻主動要求插隊鍛煉的許婉清同誌?!”
短暫的寂靜過後,是陣陣驚呼和爭搶著要握手的熱情。
有那麼一刻,我的鋒芒蓋過了劉春燕的漂亮。
而我敏銳的直覺在那一瞬,接收到劉春燕眼底藏不住的敵意。
但,我們都高估了自己。
不管是耀眼的外貌還是生輝的履曆,很快都被一眼望不到頭的貧瘠土地磨的沒了銳氣。
幹不完的重活,吃不飽的肚子,
耳朵眼邊的蛆蟲,起夜時遠處冒著的狼眼綠光。
來時容易,歸無期。
插隊第三年半,村大隊收到了一封裹挾著城鎮氣息的通知。
【請根據你處知青日常表現,擇優推薦一名返城入讀大學…】
消息比六四年的原子彈,還炸。
所有人都鉚足勁兒紅了眼拚命幹,盡管大家都知道人選隻會在我和劉春燕之間。
消息傳出的第二天,我忍著月經腹痛要扛起鋤頭時,一隻溫暖的手接過鋤頭順勢在我手裏塞了一小包金貴的紅糖,
“女同誌得愛惜身子,我替你出工。”
起哄聲中,我像是做夢一樣看到周向陽那張無比周正的臉對我微笑,
“許婉清同誌,以後的日子我想和你一起紮根這片土地。”
“把青春獻給國家,也獻給你…”
今天是我和周向陽“一起紮根”的第三百天。
混著腳底的血泡,我聽到口水交雜的纏綿聲。
漫長的法式吻是周向陽教我的拿手好戲,氣喘籲籲的劉春燕聲音嬌嗔,
“你說許婉清要是知道你從來沒有愛過她,分手時該哭的有多傷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