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地下戀情多年，傅晏是風光熠熠的大明星，我是他身邊的透明小助理。

陪著他從碌碌無名到紅遍大江南北，現在他開起了全球演唱會。

我提前一天到達國外，為他安排好一切。

可他卻在落地後收到地震消息。

怕我搶走僅剩的位置，傅晏一聲不吭地走了。

他搶走了我約好的車，改簽飛機成功逃走，全程一句話也沒說。

地震來臨之際，我崩潰地給傅晏發消息，質問他為什麼斷我的後路。

可消息石沉大海。

被人販子趁亂擄走後，他們將我塞進垃圾箱裏活活悶死，取走了我身上一切有用的器官。

死之前，一旁的手機屏幕亮起最新消息。

「我到家了，希望你沒事。」

1.

我死了。

死在了傅晏二十七歲生日這天。

漫長的痛苦裹挾著我，死之前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一種折磨。

異國他鄉的陌生街角。

昏暗逼仄的垃圾桶。

腐爛腥臭的垃圾。

和我的屍體。

我的身體被掏空了。

是生理層麵的被掏空。

他們挖走了我的腎、肝、眼角膜......

可卻獨留下一顆灰色的心臟。

我想，如果心臟真的會因為心痛而停止跳動。

那我的死亡時間要早兩個半刻鐘。

在傅晏丟下我一人在震源中心，獨自離開的那一秒。

他真的兌現了那一句話。

「林昭昭，過了二十七歲。」

「你是死是活，我都不會管你。」

我收回思緒，飄向高空。

地震過後世界看起來頹敗不堪。

人們來來往往，不會注意這發臭的垃圾箱。

甚至會捂著鼻子皺眉走開。

這樣也挺好，不會有人看見我。

那副模樣會嚇到他們。

不遠處有親切的亞洲麵孔，我飄向她們。

幾個女孩蹲在角落抱團取暖，手中拿著滿滿的物料小卡。

她們手中的白色應援棒散發著昏暗的微光，星星點點的，像碎掉的星星。

是傅晏的粉絲。

此刻姑娘們滿臉淚痕，哭花了美麗的妝。

我看見她們上空飄著一抹遊魂，是個女人，40多歲的模樣。

在她們頭頂急的團團轉。

她看著一個女孩，嘴裏不停念叨著。

「囡囡啊，怎麼不聽媽媽的話。」

我的心裏有些酸澀。

「傅晏，你對不起任何人。」

2.

淩晨三點，我的屍體被發現了。

來者是一個國外的中年女人。

她好像太餓了，忍不住來垃圾桶找吃的。

真的很抱歉，這裏沒有吃的，還嚇到了她。

她跌坐在布滿汙水的地上，失聲尖叫。

垃圾桶蓋被打開，手機屏幕還亮著。

畫麵最後停留在和傅晏的聊天框。

「你搶了我約好的車？」

「為什麼？」

「你早就知道地震的消息了對不對？」

「傅晏，你這樣做，我會死的。」

中間長達兩個多小時的時間空白，是我眼淚幹涸的時間軸。

心跳停止的前一秒，我看到他的回音。

「我到家了，希望你沒事。」

如今再看到那句冰冷的話，還是會心痛。

哦，不對。

我已經沒有心了。

中年女人顫抖著爬起來，拿走了我的手機。

之後，她消失在巷口。

我有些悲哀，但又安慰自己。

如果我的手機可以幫助到她，那也不錯。

隻是，傅晏再也聯係不到我了。

我想，他若是知道了。

不知道會有多開心。

我呆呆的看著垃圾桶裏自己的屍體。

傅晏不來，就不會有人來認領我了。

3.

我朝著家的方向飄過去。

郊區的獨棟別墅內，傅晏在沙發上寫歌。

他的臉色淡淡的。

像電視櫃上擺著的那張合照一樣。

那是我們唯一的合照。

他像往常一般寫歌，洗漱，睡覺。

直到第二天，他還是沒有聯係我的想法。

看到廚房裏沒有早餐。

他皺了皺眉。

平時我都會早早起床給他熬粥的。

他煩躁的抓了抓頭發，打開外賣軟件看了幾眼，又隨手將手機扔向一旁。

玄關傳來動靜，是白思思，圈裏當紅小花。

也是傅晏的白月光。

「阿晏，我給你熬了粥。」

白思思一身潔白的連衣裙，臉上的笑容清純可人。

傅晏終於露出了罕見的笑容。

「昭昭不在嗎？」

「又鬧脾氣不回來了？」

傅晏聽到這話，神色不由得暗了幾分。

「提她做什麼？」

「她死在外麵才好。」

我的鼻子還是一酸。

盡管死了。

聽到這些話，我還是想哭。

「傅晏，如你所願了。」

「我真的死在外麵了。」

4.

屍體是第二天傍晚被保安運走的。

我跟著屍體飄去了當地醫院。

可是太平間滿了，我隻被安排在一個露天的院子裏。

許是死相過於難看，護士找了一張大大的白布把我罩住。

我在天空中看到許多像我一樣的遊魂。

「天哪。」

「這個真可憐啊。」

「好不容易逃過了地震。」

「卻被抓走挖了內臟。」

嗯，是的。

我逃過了破壞性最強的地震。

卻在瘋狂聯係傅晏時，一不留神被捂嘴擄走。

電話沒接通。

彼時的他在飛機頭等艙上，享受著奢侈的平靜與安寧。

他漫不經心地提前編輯著慰問粉絲們的微博。

虛情假意的話語在殘酷的災難麵前，顯得無比蒼白可笑。

醫護人員帶著大使館的人來登記死亡人員信息。

在掀開我身上的白布時，使館隨員的眼睛紅了又紅。

我想。

應該是我身上的窟窿太多了吧。

那景象，肯定會嚇壞這個小姑娘的。

可她卻伸手摸了摸我的臉頰。

還將我未瞑目的眼睛輕輕撫上。

她的眼淚滴落在泥濘的土地上，我慌亂地想去擦，卻於事無補。

我朝著空氣說著。

「沒關係呀。」

「謝謝你來看我呀。」

我隨她一路回了使館，她在看到我二十多歲卻已經獨戶一人時，終於哭出了聲。

是的，我家裏隻剩我一個了。

在五年前的那場大地震，我是家中唯一的幸存者。

是爸爸媽媽，將我牢牢護在身下。

他們用身軀，改了我的命。

從那之後，千千萬萬種逃避地震的方法我早已爛熟於心。

可我卻死於愛人的拋棄。

是的。

最愛的人斷了我所有後路。

5.

有人問過我。

「傅晏那麼恨你。」

「你為什麼還一個勁的貼上去。」

其實我也不知道。

但是那場地震的殘垣斷壁下，爸爸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就是：

「囡囡，你要好好活下去。」

「一定要加倍的對傅晏好。」

那時我不懂。

一個救命之恩，真的會讓將死之人牢記在心嗎？

記憶中，我們兩家世交，青梅竹馬。

情竇初開時，那段時光就像是泡在蜂蜜罐裏的蜜桃。

不出意外，我們在一起了。

連同兩家父母都同意祝福的那種。

可一場事故帶走了傅晏的爸爸。

而傅叔叔的死，是為了救我的爸爸。

這份恩情，便是從這時深深烙進我們全家心中。

為了報恩，我們家盡心盡力。

在他最苦的日子裏，是我陪著他。

後來我學習當助理，陪他繼續完成他的明星夢。

可突然有一天，他跟我說了分手。

他臉上的嫌惡像牢籠將我困在原地。

19歲的少女就這樣從雲端跌落到穀底。

6.

後來我才知道。

傅晏這麼恨我，也不是沒有道理。

據他所說。

是我害死了他的媽媽。

是我毀了他的全家。

他惡狠狠地告訴我。

在傅叔叔過世的那一年。

在我們家陪他們度過難關的那一年。

我的爸爸卻愛上了傅晏的媽媽。

我爸爸強迫了他的媽媽，讓她默許了這段關係。

此後的日子裏，傅媽媽每天以淚洗麵。

她始終過不去心裏那道坎，不久之後也隨傅叔叔而去。

傅晏心痛欲絕。

他看著媽媽留下的遺言，裏麵揭露的真相擊垮了這個少年。

「我恨你！我恨你們！」

他雙眼通紅，整個人被仇恨裹挾著。

可他卻忘了遺言的最後一句話。

「阿晏，這一輩子很長，如果隻恨下去，未免太悲哀了。」

那天傅晏紅著眼朝我嘶吼，說出了所有真相。

我手中死死攥著剛辦好的戶口本，上麵孤零零隻剩我一個人的名字。

巨大的衝擊打碎了這些年所有被粉飾起來的幸福。

他注意到我手中的新戶口本，開口道。

「林昭昭，你為什麼不一起死在那裏？」

這句話就像夢魘一般時常出現在我的生活。

每想起一次，心臟就泛起鈍痛。

後來聽得多了。

我竟然真的想死了。

7.

我回過神看向下麵的別墅。

兩個人親昵地靠在一起，傅晏抱著吉他為白思思清唱還未發行的單曲。

這是18歲的我才有的待遇。

那時他19歲生日，我送了傅晏一把吉他。

他激動得捧起我的臉頰親了一口，惹得我一陣臉紅。

那時少年的歌聲稚嫩卻清澈。

可我卻再也沒有機會聽到了。

視線中，傅晏唱了幾句就停下了。

他拿起手機看了看日期，微微蹙眉。

此時距離我死亡已經三天過去了。

我看見他點開了通訊錄，手指懸在撥通鍵上方猶豫。

就在即將碰上屏幕那一刻，白思思貼上了他。

「阿晏，前些天我助理說，又在酒吧看見昭昭陪製作人喝酒了。」

「昭昭是女孩子，總去陪酒難免有些風言風語......」

聞言，傅晏將手機扔向一旁，眉目寫滿厭惡。

傅晏討厭我去陪製作人喝酒。

他說不需要我不幹不淨求來的通告。

我苦笑。

沒人知道我一瓶一瓶酒往下灌時有多難受。

我從沒讓人碰過。

當初遇到圖謀不軌的老板，我拚死抵抗將人送進了警察局。

我發現猥瑣男手中和白思思的交易記錄，上麵寫著要我失身的要求。

可傅晏來公安局撈我時卻說。

「林昭昭，睡就睡了，你還演這麼一出。」

「有意思嗎？」

8.

我飄在空中，任由回憶一次次穿透我的靈魂。

這一晚，白思思沒有離開。

他們在我的床上纏綿悱惻。

情到濃時，白思思的衣服都被扯破了。

傅晏給她拿了我的新睡衣。

那是唯一一件沒有拆封的睡衣。

沒有拆封是有原因的。

那是媽媽生前提前給我訂的二十二歲生日禮物。

媽媽離開的第二個月，我準時收到了這份快遞。

禮物盒中的親筆祝福語，像一枚穿越時空的子彈正中眉心。

「親愛的寶貝：沒有什麼是睡一覺不能解決的。」

「媽媽祝你睡個好覺。」

可能媽媽也很無措，很疑惑。

媽媽不知道女兒為什麼突然被分手了，也不知道她的老公出軌了。

媽媽隻知道，她的寶貝睡不好覺。

那夜，我崩潰大哭。

我不想再看兩人交疊的身影，漫無目的的飄走。

一路上，回憶像洪水湧入。

成為他的助理後，我做了最錯誤的一個決定。

爸爸讓我彌補他，我卻不知足，還妄想回到過去。

那時他被前公司霸王條款纏身，背著百萬違約金。

眼看他四處求人湊錢，我用遺產幫他還清了債。

但條件是五年的戀愛合同。

他紅著眼簽了字。

我後知後覺的發現，這個決定是多麼愚蠢又可笑。

9.

不知不覺中，我飄到了秦雨家。

深夜，她的燈還沒有滅。

她焦急的坐在床邊，手機屏幕上是和我的聊天框。

每隔一小時就會發出幾句：

「昭昭，你有沒有事？」

「昭昭，你一定要平安。」

我終於笑了。

至少，這世上還有人惦著我。

和秦雨相識，是五年前。

那時我進了傅晏所在的公司做助理。

我滿心忐忑的再次來到傅晏身邊。

他眼中有些不耐煩，可最後還是選了我。

那時我傻傻的以為，我和他還有回旋的餘地，逼他簽了戀愛協議。

可我卻無意間聽到他同事的調侃。

「傅晏，你是不是傻啊！」

「放著另一個金牌助理不選，偏選一個新人小透明。」

他聞言苦笑一聲。

「思思值得最好的助理。」

「為了她，委屈我沒關係。」

我冒著大雨跑出了公司。

秦雨就是這時候出現的。

她衝進雨裏給我撐傘，將我緊緊抱住。

一個陌生人的擁抱，我卻覺得溫暖。

我哽咽著將滿心的委屈講給她聽，她紅了眼睛。

「日升月恒，昭昭之宇。」

「昭昭，你應該像太陽一樣照亮世界。」

自那之後。

她陪我看心理醫生、陪我散步、陪我旅行......

像一束光重新照亮了我的生活。

房間中的秦雨坐不住了，起身向門外奔去。

幾十分鐘後，她來到郊外的別墅。

開門的是傅晏，他側頸還殘留著吻痕，手上拉著怕黑的白思思。

看到這一幕，秦雨一巴掌扇了上去。

「傅晏，你個王八蛋。」

「昭昭失聯這麼久，你卻在跟別的女人翻雲覆雨？！」

傅晏被打的有些懵，剛想發火。

卻又像是突然想到什麼。

「林昭昭不在你那裏？」

秦雨紅了眼。

「四天了，我都聯係不上她。」

傅晏的身子不受控製的晃了晃。

幾乎是衝上樓拿手機撥通號碼。

那個本該接起電話的夜晚。

他沒有。

如今。

天上地下。

林昭昭都不會再出現了。

10.

傅晏跌跌撞撞的跑向警局報了案。

警察照常問了幾句。

「失蹤幾天了？」

傅晏有些心虛，開口道。

「四天。」

警察聞言皺了皺眉，抬頭打量傅晏。

「四天？」

「你跟她什麼關係？」

傅晏一時有些語塞，頓了頓後回答道。

「男女朋友關係。」

警察聞言，放下手中的筆。

「她家人呢？」

「家人怎麼不來報案？」

「是不是又是小情侶吵架鬧脾氣？」

聽到這裏，隻見傅晏臉色更加煞白。

或許是想到我早已隻剩自己，而他卻把我丟下了。

「她沒有親人了。」

警察明顯愣了一下，在電腦上查詢資料核實後，深深歎了一口氣。

他的眼神在傅晏身上來回掃視，語氣不善。

「有你這麼當男朋友的嗎？」

「她失蹤四天，你現在才來報警？」

傅晏聞言垂下頭，無話可說。

一種不安的預感在他心中無限放大。

他簡直不能理智的思考問題了。

腦海中，一個女孩的聲音不停在回蕩。

「傅晏，你這樣做，我會死的。」

「我會死的。」

我飄在半空，看著他麵如死灰的模樣。

還挺新鮮的。

這麼久了，他第一次這麼緊張我。

我在想，幸好我已經死了。

如果被他發現我還好好的。

他一定又會用最惡毒最傷人的話咒罵我。

「一直這樣演戲有意思嗎？」

「林昭昭，你還不如死在外麵。」

是的。

我曾經很傻。

為了得到他的在乎。

甚至自導自演了許多離家出走的戲碼。

可他一次都不會找我。

最後都是我默默回家，又承受他的挖苦和責罵。

現在我懂了。

傅晏，我再也不會和你演戲了。

11.

「失蹤前，你女朋友最後去了哪裏？」

傅晏整個人像丟了魂，警察又問了一遍他才回話。

「X國。」

警察聽到這話整個人眼神暗了暗。

「X國？」

「X國地震的消息傳出來這麼久了，你現在才想起來女朋友失蹤了？」

聽到這話，傅晏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氣，伸手扶著一旁的桌子才勉強穩住身形。

警察叔叔皺著眉在電腦前一通敲敲打打後，在看到那個頁麵時手不由得顫了一下。

問了問情緒後，警察開口，他的聲音變得有些沙啞。

「X國那邊統計的死者，有一個名字年齡都對上了。」

「但是沒有照片信息。」

他頓了頓，聲音有些哽咽。

「等那邊形勢穩定下來，你過去認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