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五一假期，我訂了機票想帶全家去三亞旅遊。

我爸卻摔了我的手機，一腳將我踹在地上，用皮帶狠狠打我：

“賠錢貨！機票多貴你不知道嗎？老子當年來外地打工，扒火車被乘警打得滿身是血都沒吭過聲。”

我疼得哀嚎，滿身血痕。

媽媽卻錄下我的狼狽模樣，發到“相親相愛一家人”群裏：

【現在的年輕人就知道享福，一點苦都吃不了，動不動就坐飛機。】

家族群裏消息炸開：

大舅：【我國女高燒39度都還在趕項目。】

二姨：【我兒子一放假就去建築工地搬磚體驗生活。】

三姑：【我家女婿帶著全家在垃圾場分揀廢品，你們家這個賠錢貨就會享福！】

他們控訴我的“嬌生慣養”，炫耀自家孩子多麼能吃苦。

於是隔天，我取消了機票，瘸著腿把“懷舊吃苦營”報名表雙手奉上。

既然想吃苦，那我就讓你們好好回味一下。

可當五天後，他們卻後悔了，哭著求我接他們回去。

我點開“懷舊吃苦營”網頁介紹，逐字逐句地讀著那些令人心驚肉跳的項目說明：

“淩晨4點起床勞作，每天限量粗糧供應，集體睡大通鋪，違反紀律者體罰等。”

我的手指在“終極苦難套餐”上停留許久。

最後重重按下了確認。

早飯時，我把打印好的報名表推到爸媽麵前。

“爸媽，之前去三亞是我考慮不周到，我覺得你們說得對，應該帶全家去體驗下真正的苦日子。”

媽媽眼睛一亮，奪過報名表就拍照發家族群：

【我家曉雨給我們報了“憶苦思甜”旅遊團！要參加的趕緊報名！】

爸爸叼著煙，煙灰直接彈在我剛擦淨的灶台上，隨手在群裏評論了一句：

【要我說，現在的年輕人就是欠收拾，昨天打了一頓，現在知道孝順長輩了。】

群裏親戚看見後，消息接著彈出來。

二姨率先發言：“家裏條件不好，我兒子一放假就去搬磚掙生活費，哪有福氣旅遊。”

三姑的語音陰陽怪氣：“還是你們幸福瀟酒，我們家裏一堆事兒要操心呢。”

聽到這話，爸媽虛榮心作崇。

爸爸胸脯一挺，拍板道：“既然大家都想去，那就包個大巴一起去，讓大家都體驗一下！”

媽媽連忙在一旁幫腔：“對，就讓我女兒出錢，也好好孝順你們！”

我心裏瞬間“咯噔”一下。

群裏可是有二十來號親戚，加起來怕是得上萬。

我連忙說道：“媽，我哪兒來那麼多錢？你不能......”

話還沒說完，媽媽臉色一變，重重一巴掌甩在我臉上。

“你這沒良心！長輩白疼你了，讓你出點錢推三阻四？”

爸爸一腳踹翻廚房的凳子，怒喝：

“白眼狼！我們當年自己餓肚子也要給爺爺奶奶買肉吃，你現在翅膀硬了是吧？”

我的臉火辣辣的疼，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從小到大，父母就說要培養我吃苦的意識。

小時候同齡人去遊樂園玩，我隻有做不完的家務。

別人來例假用衛生巾，我用粗糙的草紙。

甚至我的房間，隻有蠟燭和幾十年代的煤油燈。

而親戚們所謂的好，也不過是變相地讓我吃苦。

“我們以前穿草鞋走幾十裏山路去上學，哪像你們現在上班還能騎電動車。”

“這些衣服縫縫補補又三年，不也照樣穿，別一天天隻知道買新衣服。”

不隻我，我們家族同齡孩子都是這樣的經曆。

家裏明明有各種電器，但我們都不允許用。

完全是沒苦硬吃！

既然他們這麼懷念以前的時光，那我就如他們所願，一起回到過去好了。

我深吸口氣，笑了笑：“爸媽說得對，我這給所有人都報名，包好車。”

爸爸臉色立刻陰轉晴：“這還差不多！”

他拿起手機在群裏發語音：“曉雨出錢包車，咱們全家一起去吃苦營！憶苦思甜，重溫青春！”

親戚們一邊表麵上假意推脫，一邊在報名表上填了自己的信息。

我在群裏發消息：【旅遊團會準備行李，大家什麼都不需要帶。】

群裏消息一條接一條，都在誇我貼心。

我心中嗤笑，抓緊了手機。

我當然會考慮周全，畢竟我可要讓他們好好體驗到原汁原味的“苦”。

這時，大舅突然提議：

【要不把小幸他們都叫上，別讓他們太嬌慣了。】

2

我呼吸緊了緊。

我本意隻想讓那些整天把“吃苦”掛在嘴邊的長輩們嘗嘗滋味，壓根沒想牽連別人。

我小心翼翼回複：【大家不是都在忙嗎？應該沒有時間去吧。】

見我拂了大舅麵子，爸爸不滿了：

“輪不到你教我們做事，這是難得的教育機會，誰也不許落下。”

媽媽也趕緊@所有人：【誰不來就是不孝！】

我看著群裏接連跳出來的點讚表情，默默關掉了手機。

這群頑固不化的長輩，他們的思想並不是我一時能左右的。

這時，大舅的電話打了進來。

他語氣興奮，意思是表弟回家了，讓我們去家裏聚聚，順便聊聊吃苦營的事。

爸爸一聽，立馬答應下來。

媽媽拉開我的衣櫃，黴氣混著樟腦丸的氣味撲麵而來。

這些年我賺錢了，剛給自己買了新衣服，就被媽媽數落亂花錢。

她當著我的麵，將我的新衣服全部剪碎，讓我記住教訓如今衣櫃裏麵掛著的全是曾經的舊衣服。

我翻來翻去，隻能找出一件還算整潔的襯衫。

媽媽滿意地點頭：“穿樸素點，別讓你舅舅覺得我們是忘本的人。”

我點點頭，心裏卻覺得可笑。

包車的時候花我的工資眼睛都不眨一下，現在倒開始講究不忘本，裝樸素了。

大舅家的客廳掛著“艱苦奮鬥”的毛筆字。

大舅媽正往兩個不同的餐桌上端菜。

大圓桌上擺滿了紅燒肉、燉雞和白酒；

而旁邊的小方桌上，隻有幾個放了白味幹硬的饅頭和一盆野菜湯。

我皺起了眉，大舅媽卻笑容滿麵地招呼：

“曉雨來了，快來嘗嘗舅媽專門給你和表弟準備的‘憶苦思甜’飯。”

我還沒說話，爸爸推了我一把：“去，給你大舅介紹你安排的項目。”

我簡要說了淩晨勞作、限量飲食、集體大通鋪的安排。

嘭的一聲，大舅重重的酒杯砸在桌子上。

〝就這也配叫苦？我們當年淩晨三點就得去公社搶糞。”

他的怒吼嚇得表弟手一抖，筷子都掉在了地上。

表弟從小就被大舅非打即罵，接受的從來都是“窮養”的教育。

他對大舅一向心理陰影很大。

表弟扒拉了兩口就放下碗，小聲說道：“我下周模考，先不吃了去複習......”

大舅的碗砸在地上碎成幾片：“長輩都沒下桌，你跑哪兒去？給我坐著！”

表弟立刻縮著脖子坐了回去。

飯後，我被安排去洗碗。

表弟悄悄溜了進來，在我身邊壓低聲音埋怨：

“姐，你出的什麼餿主意，害得我們也要跟著去吃苦。”

我想起來之前表姐對我說的話。

她勸過大舅，現在是新時代了，沒必要讓孩子吃過去的苦。

可大舅根本不聽，非要拉著快高考的表弟說是讓他親身體驗老一輩的艱辛。

我連忙打開水龍頭，在水聲的掩護下掏出手機，

我調出地獄套餐的詳情頁，笑著說道：“你不想去是吧？他們不是嫌不夠苦嗎？我有個計劃......”

表弟看了吃苦營的介紹，表情從驚恐和變成震驚，最後定格在一種奇特的興奮。

當天晚上，家族群裏彈出一條我的消息：

【由於報名人數過多，大巴超載。為不影響長輩們的體驗，我將帶領小輩們參加免費的吃苦項目，我們分開行動，五天後在終點站集合。】

3

家族群裏，長輩們對我的安排表示不滿。

大舅質疑：【分開行動？不行！你們這些小年輕沒人盯著，肯定偷懶耍滑！】

爸爸盯著我：“你又在搞什麼名堂？”

我早有準備，慢悠悠地打字回複：

【旅行社那邊聽說長輩們想體驗原汁原味的舊時光，特意升級了“中老年專屬套餐”，五站旅程，從90年代一路倒回50年代，讓你們真正穿越回去。】

群裏瞬問炸開了鍋。

三姑興奮發言：【我要穿藍布衫，紮兩個麻花辮，拍照片發朋友圈！】

大舅不忘提醒：【曉雨看好那群小免崽子，記得錄視頻給我們彙報！】

看著群裏瞬問轉變的風向，我嘴角微微上揚，回複道：【好的。】

五一節當天，長輩們拖家帶口地集合在出發點。

我熱情地上前打招呼，看見他們大包小包帶了一堆東西。

“曉雨！”

媽媽厲聲喊著我，拖著一個巨大的行李箱，“快來幫忙！這都是必需品！”

我這才發現，箱子裏塞滿了電熱毯、保溫杯、零食，甚至還有一個小型按摩器。

我笑而不語。

帶就帶吧，反正待會都得上交。

我確認親戚們一個不差後，一輛破舊的大巴車來了。

車身漆麵斑駁，玻璃上還貼著“艱苦奮鬥”的褪色標語。

爸爸一臉嫌奔：“這什麼破車？連空調都沒有？”

我無奈攤手：“爸，我的工資隻夠租這種車了。”

他冷哼一聲：“那你就該多打幾份工！年紀輕輕怕什麼累？”

我沒說話。

從上班後，每月我給家裏一半以上的工資，手裏的錢還是一點點攢下來的。

等所有人都上了車，我特意走到導遊身邊：

〝我這些長輩們可是專程來吃苦的，你們一定要‘招待周到’。”

導遊笑了笑：

“您放心，我們”憶苦,思甜”旅行社最擅長這個。”

車門關閉，我站在車外笑容燦爛地揮手：“祝你們玩得開心！”

大巴緩緩駛離。

我轉身立刻掏出手機，點進“懷日吃苦營”的直播間。

直播畫麵裏，導遊拿著喇叭，熱情洋溢地介紹：

“各位同誌，我們的第一站是90年代卡拉OK，帶大家重溫改革開放初期的美好時光！”

等到了目的地。

導遊帶著他們去了營地一處，裏麵燈光閃爍，牆上貼著泛黃的港星海報，點歌機還是老式旋鈕款。

長輩們瞬間沸騰了。

〝90年代好啊！那會兒我剛做生意，天天泡歌舞廳！”

爸爸搶過話筒，扯著嗓子吼《東方之珠》，破音了也不肯停。

大舅跳上茶幾，扭起了迪斯科，褲子繃得差點裂開。

媽媽在朋友圈連發十幾條視頻：“看看，這才是真正的懷舊！”

直播間彈幕瞬問炸了：

【笑死，這哪是吃苦營，這是老年迪斯科團建吧？】

【大舅扭得跟觸電似的，褲子都快崩線了，還擱那蹦呢！】

【艱苦奮鬥”？我看是“瘋狂享樂”吧。】

我輕笑一聲，在屏幕上敲下一行宇：【別急，好戲在後頭。】

三個小時後。

導遊帶著他們來到了一個破舊的公社大院。

斑駁的土牆上刷著“農業學大寨”的褪色標語，角落裏堆著鏽跡斑斑的農具。

導遊的聲音陡然變得冷硬：

“各位同誌，現在是教育時間，請把隨身物品全部交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