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在催促鬼差們趕緊去搬聘禮回墳,以免耽誤我成親。
旁邊墳頭突然冒出一顆腦袋:“嫂嫂!我可算找到你了!”
我手一抖,紅蓋頭掉進泥裏。
那鬼卻蹦上我的棺材蓋:“嫂嫂你看!我哥就躺在你旁邊——”
棺材板開了,一隻骨節分明的手伸了出來。
是季華厲。
那個生前將我做成人彘的夫君。
0
人與妖相戀,本就例外。
季華厲在他父親麵前跪了三天三夜,隻為了能娶我。
可隻會讓季父暴怒:
“我早就為你尋得一樁好的婚事,那掌門之女到底哪比不上那個粗鄙的妖女?”
“你可知她的父親是宗門罪人!她母親更是害死我宗門上上下下幾萬人!”
“逆子!你一個快進入化神期的人本該有更好的前途。”
我跪在他身邊,陪著他。
可他不願讓我受委屈,在全宗門麵前對我高調許下一生的承諾。
掌門之女直接氣得撕毀婚約。
大婚那日,所有人都羨慕我嫁給朝聖宗的天才季華厲。
他為我找到母親的遺物玉鐲,親手為我戴上。
可我不知道,我和他的婚約是一場徹頭徹尾的笑話。
......
遠處突然傳來喧嘩聲,判官帶著陰兵過來迎親。
判官的笑臉從喜轎後探出:“溫姑娘,吉時已到,請隨我們去禮堂吧。”
季華厲向我伸出的手又縮了回去,“你要結婚了?”
他的臉色驟然變得蒼白。
差點讓我誤以為——
當年殺了我的人不是他。
我強裝鎮定,揚起笑容:“今日是我大婚的日子,歡迎你來參加婚宴。”
我戴上紅蓋頭,轉身踏上喜轎的刹那,淚水突然奪眶而出。
忘川水明明該讓我忘卻前塵。
可為什麼心口卻疼得發顫?
當年成婚第二天,他沒有緣由地匆匆離家閉關修煉。
我沒有怨言等了他十年。
他出關那天,我被關押在大牢中。
彼時,我被誣陷盜取宗門掌門之女的還生珠。
可季華厲未施舍我一眼,他輕飄飄的一句話,定下了我的罪。
“既然證據確鑿,便不必在意她的身份。按門規處置,剜目斷筋。”
那人愛慕季華厲,怎會對我留情麵?
甩在我身上的每一道鞭痕都深可見骨。
我想抓住季華厲的衣角,可他踢開了我的腳。
那女人一腳踩在我的腕骨。
碾碎大婚上季華厲親手為我戴上的那隻玉鐲。
我淒厲的慘叫在大殿回蕩。
無人為我辯護。
隻有季華厲淡淡地一句,“這叫聲有失臉麵,將她拖下去處理吧。”
劇痛讓視線一片模糊。
直到匕首抵上我的眼瞼時,我沒有再尖叫,沒有再掙紮。
回憶戛然而止。
“溫姑娘?”判官的聲音將我拉回現實。
喜轎外,季華厲的身影在冥火中忽明忽暗。
他聲音嘶啞,“當年剜目斷筋的令不是我下的。”
鳳冠珠簾碰撞叮當響。
我沒有說話。
我不是沒有相信過他,可他甩了我一巴掌又給一個甜棗。
當初被剜目斷筋後,我被送回了季家。
季父下令,任由我自生自滅。
我蜷縮在季府最潮濕的偏院裏,以為自己死期將至。
直到某個雨夜,季華厲出現了。
他跪在泥水裏抱起我,聲音哽咽得幾乎聽不清:“我來晚了......”
我隻覺得眼前的人虛偽。
此後三月,季華厲日日跪在榻前,親手為我換藥喂食。
可我一心隻想求死,喝不下他喂的藥。
直到他自割雙目,托著那隻被掌門之女踩碎的玉鐲跪在我麵前。
“歲歲,你喝藥好不好......”
我終於崩潰,失聲痛哭,對母親的思念和那日的絕望在此刻盡數爆發。
我發狠地撕咬他的肩膀,他卻將我摟得更緊。
“我答應你,我寧願廢了這一身修為,也絕不會再傷你分毫。”
直到我生生撕下他一塊血肉,他仍不肯鬆手。
02
季華厲還在堅持。
他哀聲道:“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怎麼可能殺了你。”
多諷刺。
“溫姑娘,要停下來嗎?”判官掀開簾子問我。
我搖了搖頭。
活著時任由別人踐踏我。
現在又一副深情的樣子。
當初我被活活燒死的場景至今仍曆曆在目。
那時,我斷筋才恢複不久,眼睛還有些模糊。
他說帶我出來祭奠母親,卻牽著我的手,把我帶到刑場。
他將我四肢生生折斷。
劇痛讓我眼前炸開一片血紅,耳膜嗡嗡作響。
我顫聲哀求他放過我。
可他隻淡漠道:
“速速割下她的四肢,再敲碎她的膝蓋骨,這樣才好塞進煉丹爐。”
“可別浪費了這上好的藥材,季家主還在房間等著呢。”
“她若叫喊,便用藥弄啞。”
鐵錘落下,我聽見自己骨骼寸寸碎裂的聲音。
我再也說不出話。
直到我被烈火焚身的那一刻,
我終於懂了——
原來這場婚姻,從一開始都是鏡花水月。
他不愛我,隻是要拿我做藥罷了。
......
季華厲終究沒有跟過來。
喜轎搖搖晃晃,可我的心卻漸漸平靜下來。
今日大婚後,我會迎來我的幸福。
喜轎停了下來,我掀開簾子。
麵前是我即將婚嫁的丈夫漓樺。
漓樺小心翼翼地抱我下轎,伸手輕輕拭去我的淚。
他嗓音輕顫,撫上我的臉頰,“我聽判官說了。你若後悔......現在還可以離開我。”
我握住他的手。
我剛來到冥界,魂魄殘缺,是漓樺用自己半生修為為我補全魂魄。
他說他心甘情願。
見我皺眉不高興時,他會突然給我遞來一捧野花輕聲哄我。
在我夜不能寐時,他會整夜為我哼唱小曲,直到嗓音沙啞。
發現我怕冷,就不惜觸犯冥規,偷來人間的炭火為我取暖。
我望著他,一字一句道:“我溫歲歲今日要嫁的,從來都隻有漓樺一人。”
喜樂響徹冥府,漓樺抱著我跨火盆,走進婚房。
他低頭為我係上同心結,手抖得厲害。
係了三次才勉強打成。
興許是歡喜不能自已。
我剛想開口讓他慢慢來。
他卻猛地推開我,“快逃!”
我來不及轉身,眼前驟然一黑,昏了過去。
03
再睜眼,我猛地嗆出一口氣,吐出嘴裏的異物。
這是一顆還生珠。
我低頭,發現自己複生在一個陌生女子的身體裏。
我環顧四周,發現跪在角落裏的季華辰。
他的四肢僵硬,目光呆滯,仿佛靈魂被抽離,隻剩下軀殼。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季父坐著輪椅,緩緩駛入我的視線。
“怎麼樣,我特地為你找的身軀,是不是很適合你?”
路過角落,他狠狠踹了一腳季華辰。
“看來我這私生子的水平還不夠,竟然不能把你和那孽子帶回來,還得我出馬。”
季父來到我身邊,微微俯身,噴出的呼吸帶著一股腐臭味。
我直犯惡心,冷眼看著眼前人。
他也不惱,微微一笑,“當年讓你被華厲救走,可是讓季家損失慘重啊。”
我悄悄後退,“你想做什麼?”
可剛剛複生的身體過於陌生,我隻能艱難地向外挪動。
季父冷笑,揮劍徑直將我雙臂砍了下來。
劇痛讓我眼前發黑。
第二劍揮來時,季華辰突然撲向我,為我擋下。
然而這一切都無濟於事。
季父一掌擊飛他,“廢物!連個女人都領不回來,跟你那個廢物哥哥一樣!”
季父駕著輪椅碾過我的雙腿,聲音裏帶著變態的快意。
“你的父親貪戀於情愛,置宗門利益於不顧!將你的母親從監牢裏放走,甚至還生下了你!”
“知道我們怎麼處置那畜生的屍骸嗎?先剜目、抽筋、剝皮,最後在煉妖爐裏燃燒四十九天。”“最後製成的金丹,可是讓你親愛的夫君修為大漲呢。”
我不敢置信地抬起頭。
當年母親帶著年幼的我逃到人間。
她哭著哄我說爹爹回朝聖宗贖罪去了。
我傻傻地信了,問她是不是也要離開我。
母親摸著我的頭回應我,“我怎麼會離開歲歲呢?”
可第二天,母親就慘死在我麵前。
她的屍骨不翼而飛,我找了三天三夜,可一無所獲。
我以為父母真的是宗門罪人。
原來這才是真相!
原來季家連她的屍骸都沒有放過!
季父雙眼赤紅,帶著怨毒和瘋狂,揮劍向我的腿砍來:
“我那廢物兒子居然為了你弑父,讓我失去了雙腿。今天,我要讓你這畜生也嘗嘗這滋味!”
就在即將刺入的刹那,季華厲破門而入。
04
季父暴怒,“你這孽子,你還想再救走她一次不成?”
季華厲不為所動,抬手將他擊飛。
他不顧一切將我擁入懷中,“我隻知道,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她死在你手裏。”
我感受到季華厲抖動得厲害。
他猛地一掌拍向心口處,“我把它......還給你......”
遠處的季父嗤笑,“沒用的,金丹早已被他煉化。我親手喂他吃下的!不可能......”
他的狂笑戛然而止。
季華厲吻上我的唇,金丹順著他的唇進入到我的身體。
我體內的力量開始自行運轉。
斷臂重生,發尾泛白,指甲開始暴漲。
這才是上古妖獸真正的形態。
季華厲笑了,“父親,當年你騙我吃下金丹,讓我突破化神期,可我何需用外力拔苗助長?”
我退出季華厲的懷抱,淩空一抓,一手掐住了季父的脖子。
一道人影突然朝我衝了過來。
季華辰受到季父操控,向我發起攻擊。
我揮掌將他擊飛,讓他無法動彈。
被我另外一隻手掐著脖子的季父還在垂死掙紮。
他桀桀一笑,“如果你殺了我,你的好郎君漓樺就活不了。”
我渾身一震,猛地鬆開手:“隻要你告訴我漓樺在哪裏,我就放你走。”
季華厲抓著我的手臂,哀求道:“不要相信他!他當年就是這樣騙我害死了你。”
季父陰惻惻地一笑,“看來我這個廢物兒子終於有點長進了。”
這時,一道熟悉的身影踉蹌著踏入眼簾。
漓樺身上大紅的喜袍被血浸得發黑。
他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仿佛下一秒就會消失。
“歲歲,我終於找到你了......”
話音未落,季華厲猛地站起來衝向漓樺,一劍刺穿了他的胸膛。
我嘶吼出聲,飛身去攔,卻仍慢了一步。
漓樺踉蹌後退,卻仍死死攥住季華厲的手腕,不讓他再進一寸。
我一掌將季華厲轟飛,“季華厲!你是不是瘋了!”
心臟幾乎停跳。
差一點,我就真的失去漓樺了。
我快步走向漓樺,卻在離他一步之遙時,驟然僵住。
心口驀地傳來一陣痛意。
一柄染血的短劍已沒入我的胸膛。
離我的命門,隻有一公分距離。
漓樺的手穩穩握著劍柄,劍刃在血肉中緩緩轉動,
我喉間湧上腥甜,“為什麼?”
他撫上我的臉頰。
曾經相愛時千百遍的動作,此刻卻如此殘忍。
漓樺突然歪頭笑了,“你以為我是真的想娶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