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富還想梗著脖子強,卻被旁邊臉色煞白的李成明一把死死拽住。
李成明喉結滾動,艱難地吞了口唾沫,那眼神死死盯著土坑邊緣、如同換了個人似的馬卓,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竄天靈蓋。
他不是傻子,馬卓這逼著他們吃“人參”的用意,簡直是禿子頭上的虱子。
明擺著!
吃下去!
對,隻有親口吃下去,這該死的、硬邦邦的桔梗根,才能徹底從這世上消失!
到時候,就算他們僥幸爬出去,跑到公社去告狀,說馬卓這小王八蛋用假貨坑人錢財,證據呢?
嗬嗬,證據早就在他們自個兒的五臟廟裏,消化得連渣都不剩了!
死無對證!
這小子......好他娘的狠的心!好他娘的毒的計!
這一刻,李成明才真正體會到什麼叫恐懼,那是一種冰冷刺骨,仿佛被毒蛇盯上的悚然感。
眼前的馬卓,哪裏還是那個任他們搓扁揉圓、罵不還口的悶葫蘆“憨驢兒”?
分明是一頭剛從沉睡中醒來、露出獠牙的惡狼!
自己今天,算是栽了個結結實實的跟頭,踢到鋼板了!
再跟他硬頂下去......
李成明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想起剛才馬卓那平靜語氣下毫不掩飾的殺意。
這小子,怕是真的敢下死手!他做得出來!
“吃!”
李成明牙關猛地一咬,心頭一橫,再無半分猶豫。
他一把抓起地上那根沾滿泥土、粗糙得像老樹皮的桔梗根,像是吞炭一般,狠狠塞進了自己嘴裏。
“唔!”
幹硬的根 莖帶著泥沙,硌得他牙床鑽心地疼,一股難以形容的苦澀夾雜著濃重的土腥氣,瞬間在口腔裏炸開,直衝鼻腔,熏得他眼淚都快下來了。
那玩意兒又幹又柴,刮得嗓子眼火辣辣地疼,他強忍著翻江倒海的惡心感,腮幫子鼓起,像頭老牛似的,用力咀嚼起來,發出“嘎吱嘎吱”令人牙酸的聲響。
其他人見李成明這帶頭大哥都慫了,哪裏還敢再撐著?
一個個哭喪著臉,認命般地撿起地上的桔梗根,閉著眼睛往嘴裏塞。
一時間,土坑底下,此起彼伏地響起了令人作嘔的咀嚼聲,間或夾雜著幾聲實在憋不住的幹嘔。
那場麵,說不出的怪誕和屈辱。
馬卓就那麼麵無表情地站在坑邊,肩上還扛著那條粗糲的麻繩,眼神冰冷地俯視著坑底這狼狽不堪的一幕。
這是他們欠他娘,欠他妹妹的!今天這頓“加餐”,不過是先收點利息罷了!
他極有耐心地等著,目光銳利地掃過每一個人的臉,直到確認最後一塊“百年老參”都被他們連嚼帶咽地吞進了肚子裏,連點渣滓都沒吐出來。
他這才慢條斯理地解下肩上的麻繩,將一端牢牢綁在旁邊一棵碗口粗的歪脖子樹上,試了試牢固度,然後將另一端拋進了坑裏。
繩索晃晃悠悠地垂落,在眾人幾乎要噴火的目光中輕輕搖擺。
“上來吧。”
馬卓的聲音平靜無波,聽不出喜怒。
坑底的人如蒙大赦,也顧不上腿軟手抖,爭先恐後地抓住繩索往上爬。
重見天日,那種劫後餘生的感覺讓他們心臟砰砰狂跳,幾乎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
然而,當他們狼狽地爬出土坑,看到不遠處抱臂而立、肩上還斜挎著那把嚇人獵槍的馬卓時,剛剛升起的一點逃出生天的慶幸,瞬間又被澆滅了大半。
馬卓就那麼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們,眼神裏帶著一絲玩味和毫不掩飾的......蔑視。
王大富喘著粗氣,看著馬卓那副欠揍的模樣,又摸了摸自己火辣辣疼的臉頰,一個瘋狂的念頭在他心裏像野草般滋生。
他們這麼多人,一擁而上,搶回欠條,再把這小王八蛋踹進坑裏活埋了!
他剛要有所動作,肩膀卻被李成明死死按住了。
“你他娘的幹啥?”
王大富扭頭,眼裏凶光畢露。
李成明臉色鐵青,咬著牙,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看個屁!老子腿快斷了,走不動道!背老子回去!”
王大富一愣,隨即明白了李成明的意思。
好漢不吃眼前虧!
這馬卓現在就是個瘋子,手裏還有槍,硬碰硬討不到好!
他恨恨地瞪了馬卓一眼,最終還是不甘心地彎下腰,背起幾乎癱軟的李成明。
一群人,有的瘸著腿,有的捂著臉,有的還忍不住幹嘔,如同喪家之犬,相互攙扶著,灰溜溜地消失在濃稠的夜色裏。
直到他們的身影徹底看不見了,馬卓臉上的肌肉才微微鬆弛下來,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這李成明,倒還有點意思,審時度勢,能屈能伸,勉強算個人物。
可惜,惹錯了人。
他伸手進口袋,摸出那七張沉甸甸的欠條,一共三百一十五塊。
這是他辛辛苦苦,用汗水甚至可能用血換來的“第一桶金”,承載著他改變命運的希望。
明天,要是這些人敢賴賬......他不介意親自登門,好好跟他們聊聊。
......
夜裏頭在山裏鬧出的這番動靜,馬卓回到家,愣是半個字都沒跟張顯菊和妞妞提。
有些事,自己扛著就好。
壓抑了大半輩子的憋屈和怨憤,如今像是被他用一把鋒利的鑿子,硬生生撬開了一條縫隙,透進了一縷微光。
在坑邊折騰了大半宿,等他悄無聲息地摸回家時,東邊的天際已經隱隱泛起了魚肚白。
馬卓尋思著不能空手回去,又惦記著白天進山時瞅見的幾處可能長著好東西的地方,索性就著這蒙蒙亮的光線,再次一頭紮進了後山深處。
運氣這東西,有時候還真是玄妙。
就在昨天挖到黃精那片山坳附近,一隻看起來傻頭傻腦、落了單的小野豬,不知怎麼就一頭撞進了他先前隨手布下的一個簡易套索裏。
看樣子是掙紮了半宿,這會兒已經徹底沒了動靜,躺在那兒哼哧哼哧地喘著粗氣。
馬卓掂量了一下,嘿,這小家夥,少說也得有個六七十斤重!
“老天爺也開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