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前,我遞給未婚夫一張紅色喜帖,但新郎不是他。
他一臉激動的看著我,“你什麼意思?”
我擺擺手,平淡說道:“就是你看到的那樣。”
“林青柏,咱倆掰了。”
林青柏滿眼難以置信的看著我,眼眶微微泛紅。
半天才磨出一句,“可是,我們不是說好,你會等我?”
1.
林青柏還是跟以前一樣,總認為我會圍著他轉。
但從他決定娶我家那個小保姆李翠娟開始,我就決定不要他了。
哪怕,半個月前,我和他還是紡織三廠,人人豔羨的模範情侶。
“文歡,你不要任性。我知道你心裏難過。可我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翠娟吃苦啊。”
“你以前明明那麼心善,怎麼在這件事上,就拐不過彎了?”
我好笑看著林青柏,沒有說話。
“我知道你一時難以接受,但是,咱倆都在一起這麼多年了,你應該相信我。”
相信他?然後,成為介入他人婚姻的第三者?
我剛想回應幾句,李翠娟從辦公室探出半拉身子,眼眶通紅。
“林主任,宋書墨隻是沒了一隻手,我嫁給他沒關係的。你別因為我和文歡姐置氣......”
她嘴裏說著沒關係,可那眼神,那表情,處處透著對我的控訴。
看她這副模樣,林青柏心疼得不得了。
他那英雄情節再登巔峰。
他拍了拍李翠娟的手,輕柔細語道:“別哭,別哭,我說會娶你,就一定不會因為任何人改變。”
兩個人的膩歪樣,看得我直犯惡心。
我懶得繼續糾纏,轉身離開。
雖然決定放手,可看到林青柏這樣,還是有點難受。
畢竟,我們倆是青梅竹馬,從小一起在紡織廠大院長大。
在眾多親朋好友的見證下正式確立戀愛關係。
林青柏爸是廠長,我爸是業界有名的技術大拿,我們也算門當戶對。
戀愛關係穩定後,雙方父母便自然而然的商議起婚事。
但林青柏格外上進,年年爭當先進模範。
我們的婚禮,也在他一次次為人民服務的理念下一再推後。
對於他為國、為廠貢獻青春的想法,我完全理解,並且大力支持。
我甚至利用一切休息時間,和他一起探討鑽研業務。
在兩邊老人多次催促我們辦婚禮時,都被我擋了回去。
這些年,無論是廠裏的同事,還是家裏的親戚,都調侃我倆是夫唱婦隨。
以後一定能和和美美,幸福白頭。
可這一切,都在李翠娟到來後悄然改變。
她是我媽那邊的遠房親戚。
我媽看她家境困難,就從鄉下請來照顧我侄子。
剛到我家時,她為人勤快又踏實。
我媽看她沒什麼文化,又格外好學,不僅晚上給她放假,還出錢給她報了廠裏的夜校。
夜校的老師,都是在廠裏抽調,最近剛好輪到了林青柏。
好巧不巧,李翠娟成了林青柏的學生。
一開始二人關係挺正常的。
可後來,林青柏上我家時,總能看到李翠娟,慢慢的就多了幾分關注。
兩個人越走越近,等李翠娟從夜校畢業,他更是直接把李翠娟安排到廠裏。
我發現不對勁時,李翠娟已經成了我們車間的紡織女工。
林青柏對她處處照顧,時間一久,二人關係越來越親密,相處也越發默契。
好多時候,連我這個正牌未婚妻也被忽略。
前幾天元旦,廠裏組織放電影,李翠娟全程跟在林青柏身邊,二人有說有笑,好不親密。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倆是一對。
期間,我不止一次提醒林青柏,要注意影響。
可當時,李翠娟一臉委屈的說:“文歡姐,你別誤會,青柏哥在跟我討論新的紡織技術,沒別的意思......”
這才多久,已經從林主任變成了青柏哥,連師傅這一步都直接略過了。
我好笑的掃視二人。
還真是敬業,上班時間不夠用,下班還要黏在一起討論新技術。
而林青柏聽到李翠娟這番話,頓時臉色就不好看了。
怒視我道:“杜文歡,你腦子裏七七八八想些什麼東西?我們是純正的革命友誼。”
純正的革命友誼?
隻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李翠娟想要的,絕對不止一個女工職位這麼簡單。
可我的勸解、告誡,並沒有讓林青柏回頭,反而變本加厲。
他甚至直接拉著李翠娟坐到他旁邊。
我這個未婚妻,反倒成了惡人,被擠到角落裏。
他一臉嫌棄的看著我。
“杜文歡,虧你還是知識分子,怎麼跟鄉下老太太一樣嚼舌根?”
“翠娟怎麼說也是你們家親戚,我那不是看在你的麵子上,這才多加照顧嗎?”
“合著,我這一番照顧還錯了?”
這意思,我還要謝謝他了。
憋著一口氣,反駁還未說出口。
林青柏再次不屑的強調:“杜文歡,以後你要嫁給我,如果就這點思想覺悟可不行。”
“你好好反省吧。”
說完便轉身繼續安慰還在委屈抹淚的李翠娟。
看著眼前的一幕,我做了決定。
林青柏,我不要了!
我幹脆換了位置,坐到了後麵不起眼的角落。
但架不住,大家在等著電影的同時,就喜歡嘮點八卦。
“那不是廠長公子嗎?邊上坐著的看著眼生?”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們車間新來的女工,林主任親自招來的,聽說原來是杜工家裏的小保姆。”
周圍一片抽氣聲,“這怎麼說的?林主任和小杜工不是馬上結婚了?”
“還怎麼說的,你們是沒看見林主任那個體貼勁,眼珠子恨不得粘那小保姆身上。”
“小保姆也舍得下臉,那一聲聲青柏哥,我聽了都直起雞皮疙瘩。”
“那這婚結不結了?杜工那麼好麵子一人,這下有的鬧了。”
明明都躲到角落裏了,還是讓我聽了滿耳朵的風流韻事。
關於我未婚夫和我家保姆的。
外人都能看清本質,林青柏這個當事人不可能不清楚。
他隻是感情淡了,膩了。
我再次轉頭看向林青柏和李翠娟。
借著黑暗,李翠娟慢慢靠向他懷裏,起初林青柏還裝模作樣的躲了躲。
但他的胳膊很快出現在李翠娟的肩膀上。
一臉甜蜜的瞅著李翠娟,此時此刻,估計在他心裏,覺得電影都沒李翠娟好看。
接著李翠娟向我的方向看了一眼,嘴巴開開合合的不知說了什麼。
林青柏肉眼可見的黑臉,狠狠的瞪了我一眼。
最後,這電影也沒心思看下去。
我起身離開,在門口遇到人事處長,將揣了好久的調任報告遞過去,提出要調崗的請求。
回到家,將這些年林青柏送的東西,悉數一把火燒掉。
林青柏出差上海,排了一下午隊才搶到絲巾,也被我毫不留戀的扔進火盆。
絲巾還剩一角時,林青柏追了過來,喘著粗氣氣急敗壞的質問:“杜文歡,你什麼意思?”
“你要調崗的事我怎麼不知道,還是去宋書墨那裏?”
我頭也沒抬,轉身回屋關門。
林青柏借著身高優勢楞擠進來。
“杜文歡,現在正是各車間比拚的關鍵時刻,你作為技術骨幹怎麼能這個時候撂挑子走人?”
“你不是新招了連休息時間都鑽研業務的李翠娟。”
剛剛林青柏還說什麼討論新技術,將我撂在一邊。
既然這麼好學上進,那我也發揚風格自動讓賢,給她個出風頭的機會。
林青柏尷尬的咳嗽兩聲。
“翠娟業務能力是很強,可眼下還離不開你。”
見我仍不鬆口,林青柏態度軟了幾分。
“文歡,你還在介意我和翠娟的事是不是?我發誓,隻要幫她解決了眼下的困境,我立馬和你結婚。”
還真當自己是流動紅旗,人人都敬著、捧著。
我不想再與林青柏毫無意義的糾纏,打開屋門請他出去。
林青柏僵持了不肯走,甚至還妄圖用他剛剛摟過李翠娟的手過來拉扯我。
最終我以告他耍流氓威脅,他才不甘心的離開。
臨走不忘衝我惡聲叫囂:“杜文歡,你別後悔。你以為沒有我家,你和你爸能年年評上技術骨幹。”
父親一生為紡織技術提升做出巨大貢獻,別說在紡織三廠,在全國也是赫赫有名的技術大拿。
他所獲得的每一項成績,拿的每一個獎項,都是靠自己的實力。
隻是這兩年臨近退休,徒弟也都有出息,可以獨當一麵,他才退居二線。
這才給了林青柏說三道四、憑空汙蔑的機會。
不過,他怕是忘了,當初要不是為了他,我這個父親的親傳弟子,又怎會蝸居車間做個小小的紡織女工。
是我靠一人之力,將廠裏幾乎裁掉的爛車間,提升到連年先進,並在眾多技術比拚中名列前茅。
不管林青柏同不同意,我最終還是調去了宋書墨的技術部。
而林青柏除了起初幾次讓我不要調崗後,再沒出現。
再見麵是廠裏的技術比拚大賽,我作為評委出席。
看到我,林青柏就上前來自認熟絡,要走後門攀關係。我沒搭理他,徑自在評委席坐定。
但是,我剛坐下,李翠娟一步三搖的湊了過來。
她假裝不經意的趴在我耳邊,輕聲說道:“杜文歡,有文化有婚約又怎麼樣?最後和青柏結婚的,還不是我這個你看不起的鄉下小保姆?”
說完,一下跪在我的腳下。
眼淚說來就來,搖著頭一遍遍喊著文歡姐。
原本和評委套近乎的林青柏,火速衝過來,溫柔的扶起李翠娟,又心疼的幫她擦去眼淚。
李翠娟狀似害怕,小心翼翼的躲著我。
“青柏哥,文歡姐沒為難我,不關她的事......”
她說的明明是實話,可林青柏不信啊。
他將李翠娟護在身後,冷冷開口:“杜文歡,你的體麵呢?為難一個小姑娘,你有本事衝我來。”
“就你這麼自私自利的人,還好我和你解除了婚約。”
“不要再試圖引起我的注意,也不要為難翠娟,否則我一定讓你後悔。”
我一句話沒說,惹他這一通劈頭蓋臉的當眾指責。
我被這兩人氣笑了,這兩人真以為我沒脾氣?
我上前幾步,連抽林青柏兩個耳光。
“這一巴掌,兩不相欠。”
“這一巴掌,祝你倆早生貴子。”
說完便在林青柏吃人的目光中,頭也不回的走開。
轉眼來到婚禮前一天,我去木匠館和百貨商場取爸媽準備給我準備的嫁妝。
這三轉一響外加二十八條腿,我爸媽廢了好多心思才湊齊。
婚禮當天抬出去給我撐場子,就等著今天拉回家了。
我拿著票據先來百貨公司,庫管撓撓頭說前幾天就出庫了,讓我找經理。
經理一臉為難的告訴我,林青柏帶著一個女人過來,說我沒時間,讓他取走。
我又來到木匠館,工人是同樣說辭。
還和我埋怨那個女人挑挑揀揀的不滿意,不是這裏不行,就是那裏要改。
林青柏挑這個節點取走東西,還瞞著我偷偷進行,將其醜惡的嘴臉暴露無遺。
暫且不提這三轉一響我排隊等了多長時間。
我爸媽在商議婚事的時候便攢錢攢票,就為了給我湊一套像樣的嫁妝。
為了做家具更是砍了老家院裏幾十年的老榆樹。
現在他林青柏帶個小保姆就想強拿強占,沒有這麼便宜的事!
我氣衝衝的來到林青柏家裏,他卻恬不知恥摸摸鼻子,又輕飄飄的指指屋裏。
“東西就在這裏,你現在就可以拉走。隻是聽聞杜工遇到點麻煩,好像需要廠裏從中斡旋。”
這明晃晃的威脅,還真當自己是盤菜了。
我壓著脾氣未曾開口,倒不是顧及他的體麵,隻是不想讓自己淪為他一樣的無恥敗類。
林青柏卻顯然會錯了意,“文歡,我知道你心裏不痛快。可你自小什麼都有,翠娟她不一樣,我不想委屈了她。”
“反正咱們結婚時也都要換,你何必如此斤斤計較。”
她沒有這些是我造成的?
林青柏的邏輯真是可笑。
行,要體麵是嗎?我給你倆。
見我終於露出笑容,林青柏居然還讓我明天一定過來喝他的喜酒。
我仔細端詳他半晌,過去怎麼一點沒發現他這麼無賴,不知好賴。
我不想和他繼續糾纏,淡淡回道:“我明天忙著結婚,沒有時間喝外人的喜酒。”
林青柏好似完全忘了我送去的喜帖,以為我在嘴硬鬧脾氣,不屑的笑道:“行,那祝你百年好合。”
回家路上,我還在盤算明日婚禮沒有嫁妝怎麼辦,一進門便被嶄新的家具刺了眼。
原來,是宋書墨剛剛送來的,不僅有家具家電,連水盆暖壺都準備齊全。
我看著滿院子的紅喜字,心裏暖暖的。
坐下緩口氣,我思索著明日要送給林青柏和李翠娟的體麵。
第二天宋書墨騎著嶄新的二八大杠來接親。
我被簇擁著出門時,林青柏那邊也正熱鬧。
我與隆重打扮的李翠娟走個碰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