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照顧了婆婆二十年，

終於等到她走了，我顫抖著說出了年輕時的夢想。

“我想報個舞蹈班。”

丈夫像看怪物一樣打量我，眼神鄙夷

“你？跳舞？都老成這樣了還折騰什麼？”

兒子和孫子也跟著嘲笑。

“奶奶像笨熊！”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紮得我萬箭穿心。

沒過多久，我在廣場上看見丈夫和那個他誇讚“優雅”的王太太共舞，笑得像個毛頭小夥。

他們一起報名了舞蹈比賽，“舞伴”那兩個字刺痛了我的眼。

我心如死灰，再也沒有忍下去的理由。

當他們再次嘲笑我學跳舞時，我掏出了早已準備好的離婚協議：

“這婚，我離定了！”

他們不知道，等我站在舞台中央閃閃發光時，那些曾經看不起我的人，會如何追悔莫及。

照顧婆婆二十年，我的腰已彎成一張老弓。

雙手布滿皺紋，曾經白嫩的皮膚早已幹枯龜裂。

每天給婆婆翻身、擦洗、喂飯，重複著這些日複一日的機械動作。

我像個精準的鐘表，沒有自己的生活，隻為了照顧這個癱瘓的老人。

盼星星盼月亮，終於盼到了“解放”那天。

婆婆走了，靜靜地，不帶一絲掙紮。

當我站在她的靈堂前，第一次感到了輕鬆，隨即又為這種感受羞愧。

但我還是決定，該為自己活一次了。

“我想報老年大學的舞蹈班。”晚飯時，我小心翼翼地說出這句話。

這是我年輕時的夢想，因為結婚生子被擱置了大半輩子。

葉國棟的筷子停在半空，他的眼神瞬間由平靜轉為驚訝，再到鄙夷。

“你？跳舞？”他上下打量我，語氣裏滿是嘲諷。

“都老成這樣了，還折騰什麼？”他撇撇嘴，目光在我佝僂的背上停留。

我感到一陣刺痛，但還是鼓起勇氣：“現在婆婆不在了，我想學點新東西。”

“媽，那學費可不便宜啊。”兒子葉濤放下碗，一臉算計的表情。

“要我說，與其浪費那錢，不如在家帶帶浩浩，讓妹妹少花點托兒所的錢。”

我的希望之火被澆滅了一半，但仍不死心：“就當是給我點小愛好吧。”

“奶奶要去跳舞啊？”孫子浩浩忽然從沙發跑過來，捂著鼻子做出誇張表情。

“奶奶身上有味道，跳舞肯定很難看的！”他咯咯笑著，仿佛說了什麼了不起的話。

葉濤和葉國棟哈哈大笑，一點沒有製止孩子的意思。

我僵在原地，感覺被萬箭穿心。

“媽，你自己照照鏡子吧，”葉濤邊笑邊說，“你那身材，那腰，跳什麼舞啊？”

“就是，”葉國棟接過話茬，“老太太學跳舞，怪難看的，別人會說你老不正經。”

我的喉嚨發緊，想反駁，卻發不出聲音。

葉國棟站起身，走到窗前，指著對麵樓的窗戶：“你看看隔壁老王太太。”

“人家年輕時就學過舞蹈，走路都是一頓一頓的，多優雅啊。”

“你那老胳膊老腿，學得來嗎？別丟人現眼了。”

他的語氣輕蔑至極，仿佛我隻是個不懂事的孩子。

我望向葉濤，希望他能說句公道話，可他假裝沒看見我的眼神。

一家三口你一言我一語，嘲諷著我的夢想，嘲諷著我這個“人老珠黃”的老太婆。

二十年的付出，換來的就是這樣的對待？

我忽然想起自己年輕時的樣子——也曾經青春靚麗，也曾有過不少追求者。

年輕的時候，我可是文藝團裏跳的最好的一個，葉國棟也是見我好看才死纏爛打追的我。

可現在，連做個小小的夢想都不被允許。

我默默站起身，一言不發地回到房間。

關上門的那一刻，淚水決堤。

這不是我第一次在這個房間裏哭泣，但這次格外痛徹心扉。

我望著鏡子裏滿臉皺紋的自己，忽然恨透了這張蒼老的臉。

恨透了這個為家庭犧牲一切的傻女人。

更恨那個從不懂得珍惜我的丈夫，和那個早已忘記我犧牲的兒子。

眼淚模糊了視線，但內心的怒火卻越燒越旺。

二十年前，為了照顧婆婆，我辭去了心愛的工作。

二十年來，我沒買過一件像樣的新衣服，沒有一次真正的旅行。

如今婆婆走了，我以為可以稍微喘口氣，卻發現自己早已被家人定義為“無用的老太婆”。

我握緊雙拳，指甲深深掐進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