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985年盛夏，榮慶市機械廠家屬院。

“這鬼天氣，熱死個人嘍。”

“媽呀，哪來的討吃子，去去去！”

坐在樓梯口睡著的安瀾被踢醒，她抬起頭朝對麵人笑了笑：“金菊嫂子，是我。”

“沈工媳婦？！”

趙金菊認出安瀾，掃了眼她身旁的幾個大麻袋：“你這是......”

“亮亮放暑假，我來照顧他。”

“那你咋不進屋去？”

安瀾尷尬一笑：“我沒鑰匙。”

她在門口花盆底下壓了把備用鑰匙，誰知沈承東給換了鎖。

“要不你上我家坐會兒喝口水？”

“不麻煩嫂子了，我在這兒等就行。”

趙金菊離開沒一會兒，樓下傳來兒子沈天亮的笑語：“湘湘阿姨，我今天好開心呀，要是以後每天都能這麼開心就好了。”

梁湘怡揉了揉沈天亮的頭：“亮亮開心，阿姨也跟著開心。”

“阿姨開心，爸爸就開心。”

沈天亮還想再說什麼，梁湘怡指到站在樓梯口往下望的安瀾：“亮亮，你媽媽來了。”

“媽，你來幹嘛？”

沈天亮毫不掩飾的嫌棄讓安瀾心口一窒，她強扯著嘴角：“我來......”

“上次我爸不是跟你說了，城裏啥都有賣的，讓你別帶這些破爛！”

沈天亮咚咚咚跑了上來，照著最近的麻袋踢了一腳：“你為啥總不聽我爸的話，還提前不跟我們說就跑來！”

“亮亮，媽媽來之前，給你爸爸打過電話。”

“你這麼久沒見媽媽了，不想媽媽嗎？”

安瀾上前一步，想要抱一下沈天亮，沈天亮卻退後好幾步，一手捏住鼻子，另一手用力在麵前揮舞：“不想不想，你離我遠點，臭死啦！”

“亮亮，怎麼跟你媽媽說話的？”

梁湘怡跟了上來，輕輕拍了下沈天亮：“快跟你媽媽道歉。”

“我不要，我又沒說錯！她就是又臟又臭，不像湘湘阿姨身上香香的。”

沈天亮越過安瀾，委屈地跑到了家門口。

“安瀾，亮亮說的話你別放在心上，我之後會好好說說他的。”

梁湘怡朝安瀾伸手：“帶這麼多東西過來，累壞了吧？你看什麼東西是我能拿動的，我幫你。”

“梁老師，你穿得這麼幹淨，可別弄臟你衣服。”安瀾利落地將幾個大麻袋全都扛在了肩上。

“那我去給你開門。”

梁湘怡快走幾步，從兜裏拿出鑰匙打開鎖。

進屋後，她跟沈天亮倆人換了拖鞋，安瀾局促地站在門口。

“安瀾，真不好意思，家裏沒多餘拖鞋了，承東腳大，你穿他拖鞋也不合適，要不你等會兒，我去給你買雙新的？”

“你說承東也真是的，他明知道你來，不去接你就算了，家裏也什麼都不提前準備。”

“湘湘阿姨，不用那麼麻煩，我媽皮糙肉厚，她光著腳進來就行。”

沈天亮拉住了梁湘怡，催促到安瀾：“媽，你快著點，都把蒼蠅放進來了。”

安瀾壓下心頭的憋悶，脫了鞋，徑直將麻袋扛去了廚房。

打開其中一個麻袋，伸手從裏麵抓出來一隻雞，扭頭遞給在門口觀望的梁湘怡：“梁老師，這隻雞你帶回家去。”

“啊——”

梁湘怡尖叫著跑開，正巧沈承東開門進來，她直接跳進了他懷裏：“承東，救命！”

“媽，你真討厭，幹嘛嚇湘湘阿姨。”

沈天亮衝過來用力將安瀾推倒，扭身跑到梁湘怡身邊安撫到她：“湘湘阿姨，別怕，我會保護你的。”

“謝謝亮亮。”

梁湘怡朝沈天亮柔柔一笑，紅著眼眶抱緊沈承東：“承東，我不是故意的，你知道我最怕這種尖嘴動物了。”

安瀾從地上爬起來，怔愣地看了看沈天亮，又看向沈承東，爺倆的眼中都隻有梁湘怡。

沈承東終於將目光移向了安瀾，安瀾眼眸一亮，張嘴想要解釋，對上的卻是無聲的譴責。

“安瀾，不好意思哈，是不嚇到你了？”

梁湘怡從沈承東身上下來，可還是緊緊抱著沈承東的胳膊，躲在他身後：“你突然那麼一下，我沒有心理準備。”

“湘湘阿姨，你別說了，就是我媽媽不好，我看她就是故意的！”

沈天亮用眼神示意安瀾：“媽，你快跟湘湘阿姨賠禮道歉呀！”

“亮亮，不用的，是阿姨太膽小了，跟你媽媽無關。”

“把你送回家，我也該走了。”

梁湘怡蹲下身，摸摸沈天亮的臉：“跟阿姨再見，阿姨過些日子再來看你。”

“湘湘阿姨，你今天不給我講故事，陪我玩了嗎？”

沈天亮緊緊抓著梁湘怡的手：“還有，你為什麼要過些日子才來看我，明天你也不來了嗎？”

“亮亮，你媽媽來了啊，你好久都沒見你媽媽了，該好好陪陪你媽媽才是啊。”

“我不要！”

沈天亮著急的來回跺腳撒潑：“我要湘湘阿姨。”

“她就是個農村婦女，她懂什麼呀？她能教我什麼，教我抓雞嚇人嗎？”

沈天亮瞪到安瀾：“你為什麼要來？都是你來了，湘湘阿姨才不願意陪我了！”

“你走，你走！我不要你！”

說著他上前往門口處推搡安瀾。

“沈天亮，夠了！”

沈承東嗬斥沈天亮，沈天亮立即消停了下來，他改抓住沈承東的手央求：“爸爸，你哄哄湘湘阿姨，讓她別好長時間都不來看我，明天還過來好不好？”

“別鬧，你湘湘阿姨有其他安排。”

“你在家乖乖的，我去送你湘湘阿姨回去。”

沈承東把手抽出來，自然地攬住梁湘怡的肩膀越過安瀾，連個眼神都沒給她。

“安瀾，我走了哈。”

梁湘怡朝安瀾揮揮手，輕輕碰了碰沈承東：“你對安瀾態度好點，她畢竟是亮亮的媽媽。”

沈承東這才瞥了安瀾一眼，安瀾低著頭，雙手揪著褲子，腳趾無措地蜷縮了起來。

她期待沈承東能應一聲，哪怕隻是一個敷衍的“嗯”，可隻有遠去的腳步聲。

“媽，你什麼時候走？”沈天亮晃到安瀾的胳膊：“明天你就回去吧，要不然湘湘阿姨都不來陪我了。”

“亮亮，這次媽媽不會走了，以後媽媽會跟你和爸爸一起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