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的青梅染了惡疾,他便將青梅接入府裏請最好的名醫來醫治。
從那之後夫君總是有意無意的暗示我,想要將青梅抬為平妻。
隻因青梅說過怕死在府上無名無分。
在青梅搬進府的第三年,我終於答應了夫君的請求,
因為我們的女兒,在他陪青梅賞雪的夜裏,凍死在了我的懷裏。
我留下了一紙和離書離去,往後他愛娶誰便娶誰,
從此相逢是陌路。
01.
今年的雪下的格外大,推開窗,屋外的寒氣隨著風湧入我的心扉,寒冷而透徹。
感受到懷中女兒的身體正在一點點的變冷,我的心像刀絞一般。
心跳仿佛也跟著女兒的離去隨時而停止跳動。
可在院子的另外一側,依稀傳來謝清豔清脆的笑聲。
哪裏像是一個病入膏肓需要我女兒心頭血做藥引的病人呢?
天光熹微,我麻木地抱著女兒的屍體走在長街上,並沒有引起人們的注意。
因為她在我懷裏很安靜,像是睡著了一樣。
我的女兒小平安從來都是這樣乖巧聽話,哪怕被當做藥引割血剜肉三年,每次怕我擔心和難過,總是笑著的說自己沒事,一點也不痛。
長街上堆積出了厚厚的雪層,我走的格外困難,踏出的每一步卻又異常堅定。
“平安不怕,娘帶你回家。”
一整晚,我用雙手生生的在父母的墓地旁,刨出了一個小坑。
直到清晨時分,父母的墓旁多了一個矮矮胖胖的小墳丘。
回到江府的時候迎麵碰到了江聖傑和他懷裏裹著狐裳的謝清豔。
“姐姐這是去哪了,一夜未歸?”
江聖傑看見我失魂落魄、滿身汙穢的模樣更是沒有好氣。
“哼,婦道人家,不知檢點,夜不歸宿成何體統?”
“你當我是死的嗎?”
“來人,將夫人帶回屋中反省,沒有我的允許誰都不許讓她出來!”
我抬眼看向江聖傑,隻覺得眼前的男人陌生無比。
女兒臨死的時候,他就在隔壁陪著青梅有說有笑的看雪。
我本想告訴他女兒的死訊,可聽到他說出如此冷漠的話語時,噎在嘴邊的話被我生生咽了下去。
我不想再同他爭些什麼了。
謝清豔他的青梅竹馬,甚至沒有同他拜過堂便可以光明正大的住進他屋裏。
江聖傑不忘舊情,勇救青梅的“愛情故事”早已傳遍了京城。
而我這個正妻——他甚至連問都不曾問我去了哪裏,便不分青紅皂白的將我汙蔑一通,再關在屋裏反省。
在我和謝清豔之間,江聖傑永遠隻會選擇謝清豔。
那他當初為何要娶我?難道就為了讓我的女兒都成了他們愛情的犧牲品嗎?
自從謝清豔住進江府後,他便再也沒有過問過女兒的情況。
甚至在謝清豔病重急需幼童心頭血做藥引時,他主動提出讓我們的女兒小平安割血做引。
平安才是六歲的孩子,她是那樣怕痛,但是她又是那樣的懂事。
為了不讓我和江聖傑吵架,她偷偷的背著我去謝清豔的屋子裏主動割血。
江聖傑,你怎麼可以如此的狠心!仿佛小平安不是你的孩子一樣?
他對我冷血,對平安亦是無情。
我數次提出抗議,他卻無動於衷。
我一步三回頭,如果目光可以殺人的話,我早就讓他萬箭穿心。
江聖傑並沒有注意到我怨恨的目光,他的眼裏隻有謝清豔。
他低聲哄著謝清豔,又將謝清豔逗得咯咯直笑。
千瘡百孔的心臟空洞洞的,寒風呼嘯,仿佛也吹進了我破碎不堪的心臟裏。
02.
我將平安的遺物逐一整理。
整理到最後,我發現她的衣服大多都是我親手為她縫製的。
尤其是謝清豔搬進來後,江府的賬本也是她在管。
下人們盡是會看眼色行事的,對於我和平安的吃穿用度極盡克扣。
寒風凜冽,謝清豔的侍婢屋內都有銀絲炭可燒。
而我的院子連最低等的黑炭都沒有。
差人去問得到的答複也是“漏下了,下次會補上”,諸如此類的敷衍話術。
我深知這是謝清豔想立住江府女主人地位給我的下馬威。
女兒自小身體就體弱多病,每個冬天我們都過得十分艱難。
可即便如此,她也會在我守著她睡著後悄悄把自己的被子多挪一點蓋到我的身上。
對於江聖傑的愛,早就在他日複一日放縱謝清豔對我們的所作所為裏消磨殆盡。
而女兒曾是我留下的唯一理由。
可她在經曆了三年的被取心頭血當藥引後,死在了我的懷裏。
我恨江聖傑,也恨我自己。
如果早些同他和離,會不會我的小平安就不會離開我了?
我在窗前枯坐了一夜,仿佛把我餘生的淚都流幹了。
不知何時,我竟抱著平安的遺物沉沉睡去了。
清晨,我是被江聖傑一把拉起來的。
他看見我腫的像核桃一樣的眼睛,眸子裏閃過一瞬驚詫,但很快又恢複了原樣。
“你哭些什麼?”
我翕動唇瓣,平安的死訊實在讓我難以開口。
“平安...”
沒等我說完,江聖傑便又成了那副不耐煩的模樣。
他擺了擺手,“算了,你總是這樣矯情,隨便一點什麼小事都夠你哭上許久。一點沒有清豔的乖巧懂事。”
“我來是要告訴你,三日後我會迎娶清豔做我的平妻,你同意也罷不同意也罷,我娶定清豔了。”
我斂了斂眸,試圖將眼中的滔天恨意壓製下去。
“如果你還是無理取鬧,不讓我把清豔娶過門,我立馬休了你。”
江聖傑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撂下最後一句話後,也不管我臉色如何,背著手走了出去。
他絲毫不在乎我的感受,更從來沒在乎我們的女兒。
要是他對我們母女稍微有一丁點的上心,就會發現平安今天根本就不在屋內。
今天,他能踏進我屋內,不過就是為了告訴我,他要娶謝清豔過門而已。
我對他還有什麼好期待?
03.
江聖傑解了我的禁足。
我去了賬房,讓管事嬤嬤把上個月拖欠我的份例發給我。
管事嬤嬤冷冷地瞥了我一眼,沒好氣的哼道,
“江府沒有拖欠過夫人的份例,夫人莫不是記錯了。”
我原本想用這份例請人為女兒做超度的,隻想讓她下輩子投個好人家,沒想到連這點小小的願望都無法實現。
我忍無可忍,和管事嬤嬤爭吵了起來。
最終爭執的聲音太大,將江聖傑和謝清豔一同引了來。
江聖傑見到是我,瞬間黑了臉色,眉頭深深皺起。
“你又要幹什麼!”
“我江府每月給你的份例是旁人家的數倍,你還要如此得寸進尺!”
江聖傑轉身欲摟著謝清豔離開,我三步並作兩步上前拉住他的手腕。
在觸碰到他的那一刻,我就被江聖傑甩開了。
原本就虛弱的身子被突如其來的力量一把甩在了地上,膝蓋傳來火辣辣的疼痛。
“江聖傑!賬房拖欠我上個月的份例,我隻是讓她給我補齊,我有什麼錯!”
謝清豔的身體明顯僵了一下。
我仰起頭,倔強地看著江聖傑,企圖從他身上看到對我哪怕一絲一毫的心疼。
可是沒有。
江聖傑轉過身看著我,眸光凜冽。
“嗬,我江府何時拖欠過下人的份例!更何況你還是一家主母,扯謊前也不知道打個草稿嗎?”
謝清豔給一旁的管事嬤嬤使了個眼色,管事嬤嬤立馬心領神會。
管事嬤嬤從一旁走了出來,“回老爺,平安小姐一個月喝湯藥的錢遠遠超過夫人每月的份例了,要不是謝小姐吩咐過,小姐的湯藥早就該斷了的。”
管事嬤嬤心虛的抬眼望了一下謝清豔,得到確認後,接著又底氣十足的說道:“斷是不存在拖欠夫人份例一說的。”
江聖傑一副他就知道的樣子,眼裏滿是對我的失望。
“聽到了嗎?如果不是清豔,平安的藥早該斷了,你不心存感恩,還屢次針對清豔。”
“你這樣善妒,變著花樣的爭寵,排擠清豔。若不是你父親當年為國捐軀,我早就該把你休棄了的。”
“你還是如此的不懂知足,真是沒救了。”
謝清豔拍了拍江聖傑的手,小鳥依人的窩在江聖傑的懷裏,柔柔開口,
“姐姐或許也是遇到難處了呢?不如多給姐姐些銀子。”
江聖傑寵溺的看向謝清豔,
“你啊,總是這樣善良。”
“她在我江府安安穩穩的,能遇到什麼難處?無非是又相中了什麼首飾想買找的借口罷了。”
我聽著他們二人的對話,身體如墜冰窟。
明明我才是江府的女主人,卻連給女兒超度的錢都需要求著他們二人給我。
複雜的情緒在胸腔內翻湧,垂眸的瞬間一顆淚水從眼眶滑落,湮沒在茫茫大雪裏。
“罷了,清豔既然開口了,這個月便多給你二兩銀子。”
謝清豔憐憫的看向我,可我看得清楚,她的眼底藏著深深的鄙夷與嘲諷。
“走吧,三日後你我大婚,要花錢的地方還多。”
管事嬤嬤聽罷這才極不情願的,捏過二兩銀子丟進我的手裏。
“哼,什麼當家主母,等清豔小姐嫁進來,被休也是早晚的事。”
我聽著管事嬤嬤的冷嘲熱諷,心裏早已麻木到沒有任何感覺。
甚至連剛剛擦破膝蓋的疼痛都管不上,出府後我便去雇了個法師,帶著人往女兒的墓地去了。
看著法師一邊把女兒的遺物一件件地往火裏仍,一邊念著超度的經文。
我的眼淚再次如絕提的洪水奔湧而出。
“乖寶,下輩子還來當我的孩子。”
“這輩子是我沒用,護不住你......”
眼淚大顆大顆的砸落在雪地裏,恍惚間我仿佛看見了女兒瘦小的身影在衝我招手。
恍恍惚惚的回到江府,還沒進府,便看見府外集聚著許多老百姓,正在看熱鬧。“聽說了嗎?三日後江府娶親,據說給新夫人的聘禮足足可以排兩條長街呢。”
“可是我記得江府多年前不是娶......”
“誒呀,那個也就是名義上是個夫人,京城誰人不知江侍郎偏寵新夫人,把新夫人接在府裏住了整整三年調養身體,最近身體稍微好些了才抓緊辦婚事呢。”
“那以前那位呢?”
“估計死了吧,要不然也不能以正妻之禮求娶,你看,四處都是大紅色呢。”
我順著他們二人的視線望過去,江府正緊鑼密鼓的掛著紅綢貼著喜字。
嗬,江聖傑還當真是不把我當回事。
他或許忘了,我手裏還留著一張最大的底牌。
江聖傑,既然你如此對我,我也沒有什麼必要再念舊情了!
04
我還沒踏進正門,就被一旁的小廝攔下。
“夫人,您現在不能走正門。”
“憑什麼?”
我十分不解。
“這是老爺吩咐的。”
江聖傑,又是江聖傑吩咐的。
心底的怒火在這一刻蓬勃燃燒。
我拂開小廝攔著我的手,大步往前去,又被一旁謝清豔的奶娘攔了下來。
“夫人,老爺的話您現在也不聽了嗎?”
奶娘說話恭敬,可看向我的目光卻滿是不屑。
我沒有理她,再次向前走去,卻被她直直攔住了去路。
“大膽!你可知我是誰!”
奶娘嗤笑了一聲,“自然,您是夫人。”
“可是......”
沒等奶娘說完,我揚起手結結實實的甩了她一巴掌。
“滾!”
我沒有管倒在地上的奶娘,也沒有看見旁人異樣的眼光。
回到院子裏,我打開了角落裏早已落灰的箱子。
裏麵有聖祖爺的密詔。
那是我父親在世時,用他的一生功績換來的。
聖祖爺答應父親,憑此密詔可隨意進出宮門,並可以達成父親的一個願望。
父親留給了我。
我拿上密詔進了宮。
小皇帝從未見過我,隻知我是禮部侍郎的妻子,讓我在門外等了許久。
良久,他許是終於想起了我,才召我入殿。
我沒急著抖掉肩膀上的雪,徑直走進殿內。
大殿裏被炭火燒的像是春天般溫暖。
可這並不妨礙小皇帝看見我肩頭的落雪。
“何事尋朕?”
小皇帝掀動眼皮,懶懶的看了我一眼,隨機又低下頭看他的奏折。
“民婦此次前來,是帶著聖祖爺的密詔來的。”
我將明黃聖旨恭敬奉上,小皇帝半信半疑的接過,緩緩打開。
良久,他再看向我時目光多了幾分敬重。
“其實,哪怕不用這份密詔,隻要告訴朕你是陸老將軍的遺孤,朕可以允你任何特典。”
“民婦隻想求一個皇上欽賜的和離書。”
“另外,這是民婦收集到的,關於禮部侍郎江聖傑貪汙受賄的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