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白天鬧得那一出,晚上也不得安穩。
迷迷糊糊中,夢見了我和謝無束相遇的那天。
東征大軍的慶功宴上,十五歲的少年抱著牌位,筆直坐在帝王下座首位,身形挺拔如鬆。
無數或惋惜憐憫,或陰謀算計地目光落在他身上。
他平靜接受帝王封賞,禮儀無一絲錯漏,背脊始終挺得筆直,似是完全不受影響。
我對他產生好奇,偷偷跟著他出了宴席,幾位皇弟特意拉攏,威逼利誘,他亦處理的遊刃有餘,滴水不漏。
很難想象,這是半年前瀟灑不羈到處闖禍的將軍府小霸王。
好似一夜之間長大,孤零零站在荷花池旁邊,望著水麵,不知在想些什麼。
我對他生了憐憫,“喂!你別想不開啊!現在你已是忠義侯了,大不了我帶你去求父皇,讓他不要派你打仗。”
誰知腳下一滑,連帶著把他也撞進水裏。
這裏偏僻,我又是偷溜出來的,最後還是謝無束把我拖上岸的。
“謝家失去的,我會親手奪回來。”
經此一事,我們也算有了過命的交情。
我是父皇最疼愛的公主,人有我罩著,自然不敢有人欺負。
後來可憐的小孩越長越好看,可對別的貴女都不假辭色,唯獨默許我找他玩。
直到我挑選駙馬,有個惡心的世家子弟故意算計,他赤紅著眼,差點殺人。
即使自己中藥,堅持用刀劃傷自己保持清醒,也不願傷害我。
“明月,我喜歡你,可喜歡,也要堂堂正正。如果靠這種卑鄙手段得到了你,和剛才那個畜生有什麼區別?”
“我謝無束想要什麼,會靠自己的雙手爭取。我永遠不會傷害你!”
我剛出生沒多久就沒了母後,父皇疼愛我,可他是皇帝,日理萬機,不可能一直陪著我。
宮裏的人多是口蜜腹劍,表麵討好,私底下都說我命硬克母。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挺身而出,說會永遠護著我。
可他說的永遠,原來隻有十年啊。
原來有一天,他也會為了別的女人,親手把刀口對準我。
披衣下床,聽見嬤嬤在低聲斥責,“誰給你的膽子拿這些東西來汙公主的眼?還不趕快送回秋水院!”
小丫鬟啜泣,“可柳姨娘說是賠禮,輕公主務必收下。”
“嬤嬤,拿進來吧。”
“公主。”嬤嬤一下白了臉色,勉強笑道:“不過一些俗氣首飾,也就那些個眼皮子淺的當回事,沒得汙了公主的眼。還是老奴處理吧。”
我心下奇怪,命令小丫鬟打開匣子,裏麵還是當天謝無束那些同僚送的賭金。
“這也沒什麼。”剛想讓丫鬟送回去,忽地瞥見最底下的熟悉布料。
是我親手給謝無束縫製的褻衣,父皇送我的雪錦鍛,隻有我有。
我女紅不好,為了兩件褻衣,磨破了十根手指。
當時謝無束一邊歡喜的不得了,一邊心疼地為我抹藥讓我發誓,不許再做這些。
那兩件褻衣也被他妥帖收好,舍不得穿。
“公主!”嬤嬤驚呼。
可已經來不及了,東西被我從匣中抽出。
上麵暗紅和汙漬格外顯眼。
他就是這麼珍惜的?
我直覺胃裏翻江倒海,扶著桌子吐了個天昏地暗,連酸水都嘔出來了。
“簡明月!”軟倒進溫暖熟悉的懷抱,我放心沉沉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