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馬出國讀書,鬧著要我陪讀。
三年裏我們同床共枕,隻差了一個名分。
但他卻在深夜拋下我,匆匆回國訂婚。
“她隻在國內停留兩天,晚了她就該反悔了。”
我一時反應不過來:“她?你說的是誰?”
“除了程晴穎,我對誰上心過?”
那我呢?
周栩然已經不耐煩,“問這麼多幹嘛?”
“你一個保姆的女兒不會想上位吧?”
“我娶她算聯姻門當戶對,和你那叫鬼迷心竅。”
沒可能的,怎麼不早說呢?
1
我踩著拖鞋,站在寒風裏陡然涼透了心。
站在異國街頭,手裏的熱狗還滴著辣醬。
整夜的翻雲覆雨,此刻仍渾身酸疼,膝蓋發軟。
“我......”
沒帶鑰匙,薄紗睡裙外隻有一件他的外套。
可是電話隻剩盲音,周栩然早就掛斷了。
再撥,提示已關機。
我茫然地抬頭看隔了一個街口的公寓,果然黑著燈。
他走得很急。
忘了十分鐘前,是他攀在我的脖頸間蹭著撒嬌。
“體力消耗嚴重,急需一頓宵夜補充彈藥。”
三年前,是他鬧著要我來陪讀。
周家上下都心知肚明,在國內早一兩年他已經夜夜睡在我房裏了。
所以沒人攔,送行時周母還千叮萬囑我。
“好好照顧他,你知道的,我早就把你當自家人了。”
在國外,周栩然更是進進出出都帶著我。
我以為我和他之間就隻差一個名分了。
直到此刻茫然四顧被他丟在這裏,耳邊反複回響著他剛剛的話。
“你一個保姆的女兒,不會想上位吧?”
“我娶她叫聯姻叫門當戶對,我要跟你那叫鬼迷心竅。”
寒風像是吹透了我的每一寸骨縫,隻剩了眼眶發熱。
從前為了我,大發雷霆辭退好幾個老傭人的是他。
不許人再提我是保姆的女兒的是他。
現在提醒我要記得身份卑微的也是他。
我裹緊外套在公寓樓下一直等到天亮才打通了開鎖工人的號碼。
房間裏還是我下樓前的模樣,淩亂的床單刺眼地提醒著我。
就在幾個小時前,周栩然還在意亂情迷地吻我。
現在,他卻要和程晴穎訂婚了。
2
一整夜被冷風吹,我躺下就燒得厲害。
被子裹得嚴實,仍隱隱殘留著周栩然的氣息。
思緒被炙烤著,人越發迷糊。
我媽曾是周家的保姆,嚴格點說她是周栩然的奶媽。
周母體弱,又不想兒子跟著孱弱,偏聽了要母乳喂養。
所以周栩然少年時常常打趣我。
“怪不得我跟你親近,想來應該是喝一樣奶水的緣故。”
他也不止說說,我的吃穿用度樣樣都要經他的手。
自小去哪兒都要帶著我。
我沾光一路讀的都是名校,也鮮少有人知道我的身份。
到了高中那年,我媽急病離世。
家裏眼紅的老傭人們早早收拾行李要攆我出去。
是周栩然赤紅著眼將我護在身後。
“仇瑤哪兒都不去,以後我在哪兒她就在哪兒。”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背後使喚她,叫她小保姆。”
“都滾回去收拾自己的東西,馬上從我麵前消失。”
他將我護了許多年,我也習慣了蜷縮在他身邊。
由著他替我擋風遮雨,隻是沒想到有朝一日最大的風雨都來自於他。
我是被電話聲吵醒的,看到周栩然三個字頓時心跳如擂。
想著他大概是回過神來了,記起我被丟下的窘境。
“仇瑤你還是回來吧。”
話音未落,我眼眶一熱,眼淚不受控製地滴落。
周栩然那邊人聲鼎沸,似乎落地不久。
我那顆一夜間傷痕累累的心頓時似被暖意包裹。
直到一個甜美的女聲插了進來,“是香榭大街的鬆餅哦。”
程晴穎,她的聲音化成灰我都認得。
暖意成冰,我握著電話的手不由地發顫。
周栩然說,“聽見沒?你馬上去香榭大街最出名的那家訂新出爐的鬆餅。”
“然後立刻回國,急著要呢。”
“晴穎說了,訂婚禮上她隻想吃那一家的。”
調笑聲中傳來程晴穎在他耳邊的呢喃,“會不會有點麻煩仇瑤啊?”
“怎麼會呢?讓她跑腿而已,本來就是保姆的女兒。”
周栩然輕描淡寫,“我讓人給你訂機票。”
“對了,這次回來就不用再去了,公寓我會讓人退掉。”
3
我有幾分鐘回不過神來。
人在公寓當中站著,腦子很亂,梳理不出頭緒。
高中時,周栩然是熱情高漲地追過程晴穎。
空運的鮮花擺滿了校園,他還被教導主任一頓狠批。
後來更是有半夜翻別墅區圍牆的戰績可查。
隻為給程晴穎送生日禮物。
但他對我指天發誓說過,那隻是他和發小們的一場賭局。
“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幾個小子,激我追不到她,我騙不信這個邪。”
我麵對麵地盯著他看了許久,鼓足勇氣攔了,“不賭不行?”
他好聲好氣地哄我,“鄭俊傑說好了輸輛跑車給我,贏了送你好不好?”
我不稀罕什麼跑車,可我知道他這麼說就是十頭牛也拉不回來他。
後來,這個賭局隨著程晴穎的休學不了了之。
我也聽說她另有所愛,對周栩然沒多少好感。
我以為這段插曲早過去了,直到現在才明白。
周栩然生命中的插曲大概是我,還是上不了台麵的那一段。
在香榭大街等著鬆餅出爐,我收到了航班信息。
手機裏的群消息頻頻彈出,是周栩然的發小們在熱火朝天地聊他的訂婚。
【鄭俊傑:當初就是情場失意才鬧著要去國外讀書的,現在說不去就不去了。】
【周栩然:我那是散心,現在小爺心情一片萬裏無雲,還去國外幹嘛?】
【陳彤:你的小跟班呢?對你訂婚就沒點想法?好歹陪睡了好幾年啊。】
我看得眼眶發紅,滑動屏幕的手指都在止不住地發抖。
隔了許久,周栩然才回複。
【周:她能有什麼想法啊,我又沒虧待她,都是你情我願的事。】
【周:對了,當著程晴穎的麵別瞎說。】
或許是有人終於想起我也在這個群裏,好事地艾特了我。
【陳:@仇瑤,來正主出來說兩句,真不介意還是假不介意啊?】
我感覺腳下的地麵都在晃動,眼前暈得厲害。
久違的耳鳴嗡嗡作響,還是幾年前周栩然鬧著要我陪讀時的聲音。
“實話說我出國讀書就是想跟你過二人世界。”
“反正留在周家你總放不開,你跟著我走得遠遠的,沒人管的著。”
彼時的信誓旦旦都是假的啊,隻是療愈情傷的借口。
偏偏我信了。
鬆餅的香氣飄遠了,最後的意識是我天旋地轉地栽了下去。
4
醒來時,眼前一片雪白。
手背上傳來的痛感,讓我漸漸清醒。
坐在床邊的年輕男子一手支著頭,睡意正濃,濃密的睫毛覆在眼下。
我張了張嘴,喉嚨疼得厲害,“水......”
男子醒了過來,對上我的視線有些手忙腳亂,“水,是要水麼?護士!”
我眼看著他跳起來衝了出去,很快又帶著醫護人員去而複返。
一番檢查後,他們交談了片刻,年輕男子似乎鬆了口氣。
“好了沒大礙了,燒退了,就是你這個肺炎得慢慢來。”
他衝我解釋,看我怔怔地不做聲,又皺了皺眉頭。
“不會燒傻了吧?”
伸手在我眼前晃了又晃,“我叫賀錚,你應該......有點印象吧?”
沒有,毫無印象。
我恍惚地轉動目光,想找到我的手機。
他像是看懂了似的,一邊歎了口氣遞給我,一邊說著。
“在國內好歹也見過幾次啊,一點印象都沒有麼?”
手機沒電無法開機,我有些慌亂地抬頭看他。
“今天幾號?”
“二十號。”
我居然就這麼在醫院裏躺了三天,一時更愕然地不知如何是好。
賀錚已經俯身,伸手把我的被子拉高。
他說是在鬆餅店門外撿到了昏倒的我,認出是我就送來了醫院。
“頭兩天電話不斷,我替你接了幾個。”
“但是對方態度惡劣,我拉黑了。”
我啞然地看他說得理直氣壯,拉......拉黑了?
仔細地盯著他上下打量,腦海裏電光火石之際總算想起他是誰。
滬城賀家的獨子賀錚,向來都和周栩然不對頭的那位。
我們的確見過很多次,次次都是他和周栩然針尖對麥芒的時候。
等借了充電器勉強開機,我立刻看到了周栩然發來的數條消息。
最新的一條就在幾秒前。
【周:仇瑤,長能耐了啊,非得在我訂婚這麼大的事上使絆子是麼?】
我眉心抽疼,心尖也跟著疼,手指停留在對話框上。
遲疑許久才緩緩地敲下一行字。
【我:這次你又和他們賭了什麼?】
這是我最後能抓住的一根稻草,那短短幾十秒的正在輸入幾乎令我度日如年。
崩塌卻是瞬間。
【周:我賭你大爺啊,仇瑤你特麼不回來就死外頭得了。】
眼淚奪眶而出,我卻不由地笑了。
【我:好,那我就不回去了。】
對麵的正在輸入永久地停在了我的拉黑刪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