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我姐姐的移動器官庫。
從小到大,隻要我姐姐有任何需要,我就會立刻被送上手術台。
最後一次從ICU中被強製叫醒,我拉著媽媽的手止不住哀求,
【如果再做手術,我會死的。】
可對方隻是輕掩上手術室的門。
其實她早就說過:我就算死,也得死在手術台上。
1
“下個星期三手術,你姐姐住院了。”
媽媽的聲音一如既往冷漠,隔著冰冷的玻璃,我看不清她麵上神情。
她從沒把我當成過女兒。
“媽媽我也..”我想告訴她我也生病了,我如果再去捐獻骨髓,我可能也會死在手術台上。
隻不過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媽媽給打斷了。
“那是你有血緣關係的姐姐呀,你怎麼能這麼自私?”我聽著對麵那些熟悉的辱罵,心裏一陣麻木。
媽媽從未給過我愛,卻想讓我用命來守護她的另一個女兒。
“我告訴你,你就算死也得死在手術台上!”放下狠話,媽媽轉身離開。
我費勁力氣抬頭,後腰刺穿的地方痛到撕裂,卻隻來得及看見媽媽急匆匆的背影。
大約是去見姐姐宋月了。
也是,在姐姐麵前,我又算什麼呢?
2
我有一個姐姐叫宋月,是父母愛的結晶。
我叫宋朵,是父母利益的工具。
姐姐宋月剛出生時就被確診出先天性白血病,父母的骨髓配不上。
在醫生的建議下,通過試管技術生一個與姐姐基因100%匹配的孩子。
於是,我出生了。
從剛出生時的臍帶血,到後來的骨髓穿刺。
我的身體經曆一次次的傷害,就算這樣,我姐姐病情還是沒有好轉。
我的身體狀況卻每況愈下。
父母總以為我是裝的,想要博取他們的關注。
可是媽媽我真的好疼啊。
我討厭醫院,我討厭手術台,我討厭用各種各樣的針管插進我的身體。
隻不過我不能拒絕,我不能表現出一點都不情願。
我很羨慕姐姐宋月總是被媽媽攬在懷裏唱著親昵的歌謠,被爸爸抗在肩頭嘻戲玩鬧。
我隻會被媽媽在夜裏抱著,哄兩句。
“聽話,你姐姐住院”然後被送進醫院冰冷的手術床上。
不管我怎麼又哭又鬧,麻醉劑一針下去,我就沒了意識。
手術出來,爸爸隻會會帶著歉意的眼神望著我,然後奔向姐姐。
昏迷著的姐姐會被推進高級特護病房,父母在身邊守著。
姐姐是月亮,父母唯一的月亮。
我是星星,守護在月亮旁邊的星星。
我想姥姥了,隻有姥姥會在我每次手術後心疼的握著我的手。
可是世界上唯一疼我的人,已經不在了。
3
我回家了。
我看著窗戶前他們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吃飯的樣子。
我就像一直陰暗的老鼠,在窺探著不屬於我的幸福。
可是為什麼啊?這裏麵的三人都是與我有著血緣至親的家人啊。
“大小姐,回來了啊?不是挺有本事的...”媽媽譏諷的話還沒說完。
“星兒快來吃這是你最喜歡吃的魚”宋月笑的一臉天真。
雖然距離我上一次和家人吃飯已經過去半年了。
可是媽媽你忘了嗎?我最不喜歡吃魚了。
魚最便宜,高級營養品要緊著宋月吃。
為了凸顯對兩個女兒的一視同仁,每次做完手術,媽媽都會為我端來一碗魚湯。
美其名曰“補營養,讓我念著宋月的好”
“魚是你姐姐讓給你買的,你看看你姐姐對你多好”
魚湯很腥,沒有姥姥做的好喝。
宋月很好,隻不過被養的過於天真。
12歲前,我一直是跟著姥姥生活的。
需要我的身體的時候,就會被媽媽帶走送進醫院。
姥姥總是一臉心疼的握著我的手,唱著哄孩子的歌謠。
姥姥沒多少錢給我補身體。
爸爸媽媽想不起來我也剛做完手術抽了血。
姥姥會給我買最便宜的魚,分兩次,燉的奶白奶白的,做成魚湯喂給我喝。
邊喂邊說“姥姥的小心肝”然後偷偷的摸眼淚。
姥姥對媽媽說過“兩個孩子要一視同仁,星星太乖了”
“我怎麼不一視同仁了,要不是因為月兒生病了,會有宋朵嗎?你也不要太偏心,月兒也是你的外孫女”媽媽占在我的床邊跟姥姥吵架。
“小點聲,星星睡著了”姥姥輕拍我。
“媽,記得給月兒熬魚湯,沒啥事我先走了,月兒那邊需要我”媽媽走了。
“我可憐的星星”
雖然當時我有點難過,可是畢竟我有姥姥在疼我。
宋月一直沒有喝上那碗魚湯。
直到姥姥生病住院了好久,突然有一天,姥姥的身體好像好了。
為我熬了魚湯,摟著我在懷裏睡覺。
很多年後我才知道那是回光返照。
葬禮結束後,宋月把魚湯倒了,那是我唯一一次跟宋月打架。
我贏了,宋月哭了。
爸爸媽媽拿著衣架把我打了半死,我連哭都沒有哭。
年僅幾歲的我突然意識到這個世界上唯一愛我的人不在了。
如果不是舅舅看不下去了,我可能會死在那天。
“月兒剛有好轉,萬一在有點啥事,星星這邊怎麼頂上去”
我才被父母不情願的送進醫院。
“跟你姐姐打什麼架啊,不過一碗魚湯”
“給你吃吧吃吧”
哪怕我隻是推搡了宋月一下。
宋月作為既得利益者,一直在漠視我。
小時候我不在意,我有姥姥。
姥姥走了,我有姥姥留給我的回憶,足夠我在這貧瘠的人生裏感受著漫長的愛意。
4
“吃啊,我的大小姐,當時不就因為一碗魚湯跟你姐姐...”又是這些話,我的內心已經無所謂了。
一陣耳鳴,我感覺整個世界都空了。
我暈倒了。
“沒啥事兒,就是低血糖。”醫生道。
“就知道這死丫頭就是裝的...”父母跟醫生交談的話語一直在我耳邊真的太吵了。
吵到我都聽不見外婆給我唱的歌謠了。
“天上的星星不說話,地上的娃娃想媽媽”
“我不想媽媽,我想姥姥”
“姥姥的乖寶”姥姥把我抱在她的腿上。
我是什麼時候開始意識到我的媽媽不愛我了呢?
我記得剛到姥姥家我經常鬧著要回家找媽媽。
畢竟那時候媽媽也會把我攬在懷裏哄我入睡。
我永遠都是媽媽的親生女兒,隻不過不能跟宋月比。
好像是一個半夜,媽媽急匆匆的趕到鄉下,把還在睡夢中的我抱走。
姥姥在一旁攔著媽媽“你讓她睡夠,她剛輸完液”
“來不及了,來不及了,月月暈倒了需要輸血,媽你別添亂。”
我發著燒被放進車裏又哭又鬧,剛開始媽媽還能有耐心的哄我幾句。
一巴掌扇在了我的臉上“你別給我鬧”
我的媽媽好像也沒有想象中的愛我,她隻愛宋月。
我已經想不起來那時候的感覺了,心裏酸澀麻木。
我再次醒來就看見了姥姥在背著我。
“乖寶,她們不要你,姥姥要你”
後來知道,宋月多吃了點街邊小攤,才會半夜嘔吐。
媽媽好像難得的有了點慈母之心帶著宋月來鄉下看我。
“諾,這是你姐姐給你的”
宋月玩膩了的玩具,我不稀罕,我有姥姥給我做的風車。
“咦,你穿的好像一個乞丐”確實,跟宋月一比她就是驕傲的公主,我是落難的乞丐。
“不許這麼說妹妹”姥姥過來說宋月。
哇的一下宋月就哭了大喊“姥姥偏心姥姥偏心”
下意識的,那個巴掌就要打過來了,我緊閉雙眼。
“我看你敢打”姥姥把我護住,生氣的瞪著媽媽。
宋月也不哭了,被嚇住了,拉著媽媽的手說要回家。
“你就慣著宋朵吧,遲早慣壞”媽媽拉著宋月的手就走了。
我不恨宋月我也不愛她。
她被養的太過於驕縱了。
她會在我回學校被孤立的時候給我安慰。會偷偷的給我吃她的營養品,但也會在我惹她生氣的時候告狀。
她是一個被慣壞的小孩子。
我沒有辦法把她當做我的姐姐而已。
我的童年很幸福,因為我有姥姥。
我的童年很痛苦,因為我有父母。
我的人生在姥姥離開的那一刻就徹底結束。
“姥姥別走”我在睡夢中喊了一聲。
“你怎麼養不熟啊,姥姥都走多久了”媽媽占在我的病床前瞪著我。
“下半年你先休學吧,你姐姐要做手術”
媽媽好像很驚奇我竟然沒有跟她吵起來。
“手術完之後,你照顧她,這幾年確實辛苦你了,這是最後一次了”
“好”
爸爸好像有點內疚“爸爸媽媽得先掙錢,姐姐這次手術要是好了的話,得先靜養著”
“好,我沒意見”
“你也別有太大的意見,你倆可是親姐倆,如果沒有你姐姐你就不會出生,等以後你兩才是一家人”
一家人,她們一家三口才是一家人吧。
我隻是全家福裏的那個礙眼的存在。
“姥姥留給你的錢這次也要用,這次手術花費家裏有點承擔不起”
我知道他們這不是在征求我的意見,而是在通知我。
姥姥給我留的上大學的那筆錢,我沒有動過,好像這樣姥姥就一直在。
用吧,沒有多久,我就可以去見姥姥了。
“你看你這個樣子,真以為我們欠你的嗎?”媽媽又生氣了。
“媽媽,如果我要是生病了,你會像照顧宋月一樣照顧我嗎?”我好像一隻小狗在渴求主人最後的關愛。
“你別給我裝,給我老老實實的做完手術”
“朵兒別任性”沉默已久的爸爸開口道。
雖然已經早已知道答案,可心裏還是止不住的心酸。
“好的,媽媽”
“這才是媽媽的好閨女”媽媽喜笑顏開的走了,去找宋月了吧。
我緊握手裏的病例單。
姓名宋朵,血癌。
“小姑娘,聯係你的家人吧”
家人,我沒有家人了,爸爸媽媽是宋月的家人,我的家人是姥姥。
確診那天我靠在姥姥的墓前睡著了,風在輕輕的吹著,好像姥姥在安撫著我。
我是宋朵,但是在姥姥哪裏我是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