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決死八斬（二）

“你，你說什麼？”

雅博突然發現自己的聲音不自覺地變得顫抖了起來。被推倒的士兵從地上跳起來揪住了雅博的衣領。

“都說了S級惡魔出現了啊！你們這群找死的白癡，能讓我走了嗎！”

“不可能！”有學生大聲叫了起來，“S級惡魔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了，再說福音機關沒有通知過這件事，就代表著啟示錄沒有進行預知，怎麼可能會出現S級惡魔？”

“這件事千真萬確。”另一個士兵氣喘籲籲地開口說道，“福音……福音機關這次也沒有預料到，剛才我聽到福音機關的朋友告訴我的消息，兩位使徒大人已經遇見了S級惡魔，是以前殺人無數的那個‘暴食’別西卜，而且，而且據說城裏還潛伏著惡魔準備發動襲擊！”

“什，什麼？”

“暴，暴食，別西卜？”

驚恐的喊聲從四周響起，恐懼瞬間便在人群中蔓延開來，好些市民甚至嚇得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別西卜的名字實在是太過於可怕，以至於每個人的腦海裏都已經處於空白的狀態，正在這時候，好幾個士兵又大聲吼了起來。

“那個叫恩格瑪的賢者大人已經瘋了，他讓我們所有人做好與惡魔戰鬥的準備！我們這點人，怎麼可能是別西卜那個怪物的對手，他是要我們全部都去送死啊！”

“還不明白嗎，這個城市已經完蛋了！”

“還愣著幹什麼？你們想全部跟著福音機關一起陪葬嗎，快從這裏逃走啊！”

伴隨著士兵們的吼聲，人們終於丟掉了最後一點理智。

“快跑啊！”

不知道誰這麼喊了一嗓子，開始還義憤填膺的市民，現在已經像是無頭蒼蠅一般，跟著那些逃兵沒命地朝城門湧去。而學生們也沒有了繼續阻攔的力氣，因為他們現在也變得目光呆滯，無所適從。

不僅是這裏，別西卜出現的消息已經傳遍了整個城市，哭喊聲，叫罵聲，哀嚎聲充斥在每個街道之中。城市裏已經沒有了秩序可言，所有人都在你推我搡地朝各處城門逃竄。

看著不斷奔逃的人流，有學生抖抖索索地說道：“我們也，趕快逃走吧。”

“是啊，已經，已經沒有辦法了吧，再不走，我們都會死的。”

“這已經不是我們能夠對付的了，就算我們現在逃走，也沒有人會指責我們了吧，因為大家都已經在逃跑了啊。”

“是，是啊，真是奇怪，你們，你們都還傻站著幹什麼啊？你們不走，那我，那我可就先走了一步了。”

“等，等等，我也一起。”

“我也走了，你們大家小心。”

隻是一會兒功夫，開始幾十人的隊伍現在就剩下十幾個人了，看著離開的人群，留下的學生們猶豫不決地向雅博問道：“雅博，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雅博不知道該作何回答，使徒大人們還在英勇作戰，雖然麵對的是S級的惡魔，但我們身為聖路易斯學院的學生，本就是為了這種時刻而存在，所以不能走，不能從這裏離開。

可就在雅博抬起頭時，他看見了學生們向自己投來的那一雙雙哀求的眼神。在這一刻，雅博才終於明白了，這些人還能繼續站在這裏的唯一理由，就是放不下心裏最後的那點自尊。因為他們都在希冀著由自己來說出逃走的決定，所以才會來詢問自己。隻有這樣做，他們的內心才能夠受到那麼一絲安慰。

說不出口，我沒辦法說出讓他們繼續留下來的話，我不能帶著所有人一起去送死。

多麼令人諷刺啊，我身為學生會會長，福音機關的賢者候補，卻隻能做出這樣的選擇嗎？

雅博痛苦地閉上眼睛，然後緩緩說出了他的回答。

“走吧，我們也盡快從城市裏撤離。”

當雅博說完這句話的一刹那，他發現自己的聲音已經不再顫抖，隨即他內心開始變得更加難受。

原來就連我，也在期待著這樣的回答嗎？

麗絲莉特走上前來，雅博轉過頭，清晰地看見了麗絲莉特眼中流露出的失望，他不由得退了兩步，囁嚅著嘴唇對麗絲莉特說道：“我，我說錯了嗎？”

麗絲莉特怔了怔，因為她從來沒有看見雅博變得如此脆弱過，在這一瞬間她突然理解了，這不是雅博的錯，他隻是代替每個人說出了內心真實的想法而已。

“不，你做的很對。”麗絲莉特握住了雅博的手，“走吧，不要太過於自責，你已經盡力了。”

“麗絲莉特……”雅博聳拉下了腦袋，顫抖地把麗絲莉特的手給握緊。

“哼，最終還是變成這樣了嗎？”安潔莉婭陰沉著臉歎了口氣，“算了，這本來就是可想而知的事，那我就離開了，我還要看看家裏的情況。”

雅博點了點頭，開口對眾人說道：“事不宜遲，那我們就趕緊從這裏離開。”

就在大家開始動身的時候，達裏安的聲音突然傳到了所有人的耳朵中。

“你們想要逃跑嗎？”

所有人都停下了腳步，然後同學們鐵青著臉朝著達裏安投來了憤怒的眼神。

“達裏安……”雅博痛心地咬了咬牙，然後搖頭說道，“已經沒有希望了，靠我們這點人絕對不是別西卜的對手，所以現在先從城市裏離開，然後我們再商量後麵的計劃。”

“可是艾米姐和翠還在戰鬥，還有巴別大人，恩格瑪老師……他們都還在戰鬥啊！難道我們要對他們全部都棄之不顧嗎？”達裏安激動地抓住雅博的胳膊，安潔莉婭卻突然走上來揪住了達裏安的衣領。

“你又在發什麼神經？你認為你和使徒大人們能夠相提並論嗎？就算你去又能做些什麼？”

“放開哥哥！”

“瀾，等等。”

“安潔莉婭，你不要衝動。”

達裏安伸手擋住瀾，安潔莉婭也被麗絲莉特給拉了回去，學生們朝著達裏安七嘴八舌罵了起來。

“你逞什麼能？你以為自己很厲害嗎？”

“我們有什麼辦法？大家都已經跑了，難道你還要我們跟著一起去送死嗎？”

“那可是別西卜啊！那個‘暴食’別西卜啊？以前戰爭時候連使徒大人都對付不了它，靠我們這些學生又能做什麼！”

看著激動的眾人，雅博連忙舉起手大聲叫道：“都別說了，冷靜下來！”

見眾人情緒稍微平靜了些，雅博對著達裏安認真地說道：“達裏安，我知道你的想法，我也不想離開，可是現在的情況已經容不得我們去逞強了，別西卜究竟有多麼厲害，我相信你也有所耳聞。所以現在意氣用事是沒有用的，一起走吧。”

“可是你開始不是說過要和惡魔戰鬥到底嗎？你開始不是斥責了那些準備逃跑的士兵嗎？結果現在你也打算和他們一樣逃走了？”

“達裏安，不要再強迫雅博了。”麗絲莉特有些難受地看了看低著腦袋的雅博，“他是為了大家著想，才這樣下的決定，我們不能什麼事都依賴他。”

“麗絲莉特……”達裏安的表情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所以你也要走嗎？”

“我……”麗絲莉特猶疑地別開了達裏安的視線，達裏安隨即又看了看還在生氣的安潔莉婭，然後又看了看那些憤怒的同學。

慢慢的，達裏安退了好幾步，臉上露出了難過的神情。

“好奇怪啊，大家都好奇怪啊！”達裏安握緊雙手顫抖地說道，“人類不是已經進行‘元素革命’了嗎？人類不是已經獲得‘根源’的力量了嗎？明明城市裏的每一個人，都比我要強大的多，明明大家可以聯合起來，可是為什麼，每個人在這個時候都隻想著要逃跑呢？為什麼擁有著強大的力量，卻連戰鬥的勇氣都沒有呢。”

雅博不由得顫抖了起來，因為達裏安的話讓他的內心變得有些惶恐和內疚。所有人突然都變得默不作聲，雅博環顧四周，這才發現好多人的臉上都露出了一絲羞慚之色。

“哥哥……”看著達裏安眼裏噙滿了淚水，瀾伸手把達裏安給緊緊抱住。達裏安擦了擦臉，對著瀾笑了笑，然後抬起頭，朝著所有人大聲喊道。

“你們走吧，我要去戰鬥，我要去幫助艾米姐他們。”

“達裏安，不要再胡鬧了！”安潔莉婭瞪大眼睛大聲吼道，“對於你來說，逞英雄難道比命還重要嗎？和我們賭氣有什麼意義？”

“安潔莉婭，我沒有和你們賭氣，我是認真的。”

“騙人！你有什麼理由去幫助使徒大人們？沒有神造人形，你就隻是個一無是處的家夥，你難道把自己當做是救世主嗎！”

“安潔莉婭，你或許不明白。”達裏安輕輕搖了搖頭，“艾米姐她雖然是使徒，可是她卻很隨和，老是照顧我。翠雖然總是捉弄我和瀾，但我知道她一直都非常喜歡我們。恩格瑪是我的老師，我能有今天這樣的劍技，都是拜他所賜，他雖然有時候有些嚴格，但都是為了我好。巴別大人明明那麼厲害，卻從來都不擺架子，每次看見我都會給我鼓勵。他們都在戰鬥，我又怎麼能逃走？”

“為什麼，達裏安，你為什麼可以做到這種地步？你難道不怕死嗎？”雅博緊緊盯住達裏安的眼睛。而達裏安露出了和平常一樣開朗的笑容。

“我怕啊，但我喜歡他們，我沒辦法丟下他們不管，所以我也要和他們一起戰鬥。”

聽著達裏安真摯的話語，所有人都呆在了原地，而唯有安潔莉婭“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安潔莉婭，你笑什麼？我說的可是認真的。”

“啊啊，我真是受不了你這個單純的家夥。”安潔莉婭撫了撫頭發，徑直走到了達裏安身旁，“讓你這個呆子去那裏隻能給使徒大人們添亂罷了，我得去好好看著你，免得你又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來。”

“你，難道你剛才說的話是在試探我嗎？”

“啊，當然，我本來就知道你是一個不要命的蠢蛋，隻是想看看你究竟能蠢到什麼地步罷了。”

“安潔莉婭，我差點就錯怪你了，我還以為你……。”

“以為我什麼？你難道認為我會是個臨陣脫逃的懦夫嗎！你的腦袋裏麵究竟裝了些什麼東西！”

看著眼前互相鬥嘴的達裏安和安潔莉婭，麗絲莉特捂住胸口，突然發覺一開始焦躁的內心終於變得平和了下來。

好厲害，達裏安真的好厲害。沒錯，他果然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義無反顧地遵照著自己的內心，從來不是因為什麼冠冕堂皇的理由。相比起來，我怎麼會變得這麼懦弱呢？

麗絲莉特慢慢走到了達裏安身前，雖然臉上帶著笑容，眼淚卻不知為何止不住的流了下來。

“我，我真是個笨蛋，為什麼這麼簡單的道理我都不明白呢。”麗絲莉特擦了擦眼睛，轉過頭對著雅博說道，“雅博，我要和達裏安一起去，我也受了恩格瑪大人和使徒大人們的照顧，我不能讓他們在那裏戰鬥，而自己卻置身事外。”

“麗絲莉特，安潔莉婭。”達裏安感動地看著站在身旁的二女，隨即向雅博大聲問道，“雅博，你也一起來嗎？”

“我，我……”雅博有些驚慌地退了兩步，但看著達裏安和麗絲莉特那期待的眼神，矛盾的心突然變得釋然。

真是丟臉，達裏安隻是個普通人，都有勇氣去和惡魔作戰。如果自己真的逃走了，以後還能像以前那樣堅持自己的信念嗎？還能去完成自己的理想嗎？難道我的內心，還不如達裏安堅強嗎？

這一次，雅博終於能夠輕鬆地做出這個艱難的決定。

“好，我們一起去！”

……

城市那高聳的鐘樓上，出現了兩個不祥的身影。

“嗯，看著這些人類的醜態，真是讓人感到忍俊不禁。”笑麵人摸著下巴俯瞰著下麵逃難的人群，鏡把手貼在護欄上，墊著腳朝下看了看，隨即輕聲說道：“爸爸，好多人在跑呢，他們是在害怕嗎？”

“是啊，他們在害怕。就算是擁有了掌控元素的力量，就算與‘根源’相連接，他們依舊和以前沒有什麼兩樣，讓人覺得可笑至極。”笑麵人聳著肩發出了陰冷的笑聲，鏡伸手指著下麵說道：“爸爸，那裏有人打起來了……”

笑麵人向那個方向看去，原來是因為道路太過於擁堵，有人為了盡快逃命，而使用了魔法誤傷了好大一群人。

這個人的魔法攻擊立刻就產生了連鎖反應，為了報複，又有人向開始那人發起攻擊，隻是短短一瞬間，那條街就演變成了一場難看的群毆，並且迅速擴大了爭鬥的範圍。

“哈哈哈，如果說是破滅前的煙火，還顯得稍微小了一點。”笑麵人摸了摸鏡的腦袋，“這些醜陋不堪的人類，可不能讓他們就這樣輕易從城裏離開，在戲劇開演之前，就由我來播放序幕好了，鏡，我準許你使用全部的力量，讓這些卑微的生物好好品嘗一下絕望的滋味。”

“是，爸爸。”鏡的身形化為顆粒開始在笑麵人的右手聚集，一把黑芒閃耀的長劍被笑麵人握在了掌心之中。

“來吧，你們這些螻蟻，讓我好好看看你們垂死前最後的掙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