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是誰，讓你一直念念不忘

淩晨六點，窗外的電線杆上站著幾隻灰雀，它們撲騰著微微發黃的卷毛翅膀打破了小區裏安靜已久的睡眠。由於前一晚剛下過一場暴風雨，小區的廣場上，道路兩旁的台階上，花壇裏的枯枝黃葉上，撒滿了被打得七零八落的桂花瓣，整個世界像是遍地撒了一層薄薄的黃色米粒，這讓潮濕的空氣裏多了一股甜膩的糯米酒般的花香味。

帶著花香，幾股清風穿過根根枝杈，掠過冰涼的晾衣架，它順著一股股潮濕氣帶著一絲絲冷意順著窗戶的縫隙往屋裏爬。起了一個大早的秦風照著洗手間裏的鏡子打開了吹風機，幾縷濕漉漉的頭發被熱風吹得漸漸微卷。因為剛剛晨跑回來，秦風棱角分明的臉上還帶著一層薄薄的還未完全散去的暖白霧靄。

在吹風機“呼呼”的聲響中，秦風快速地吹幹了頭發。隨後，他打開水龍頭用沾染清涼水的雙手用力搓了搓棱角分明的臉頰。一股瞬間的透心涼，讓他感覺腦子裏傳來了一陣清醒的頭皮酥麻感。

抬起頭，他像往常一樣拿起擺台上的透明塑料瓶，從裏麵取出兩粒藍色藥劑，擰開擺台上的隔夜礦泉水直接“咕咚”兩聲咽了下去。對著鏡子換好衣服，一切收拾完畢，秦風習慣性地乘坐半個小時的地鐵 8 號線來到公司樓下。

早上 7：50，到公司打卡上班的人還不多，到了八點之後，公司辦公室裏的員工逐漸多了起來，走道上很快就充滿了大家互道“早安”的微笑聲。

這會兒，剛走出了電梯的秦風衝著對他打招呼的同事頻頻點頭致意之後，他趁其他人不注意，迅速地溜進了自己的辦公室。電腦旁原來放黑咖啡的位置被人替換成了一瓶熱牛奶，他詫異地抬頭看向玻璃門外，原來是新來的美女實習生。

注意到秦風的動作，坐在工位上的女生不好意思地朝秦風笑了笑，隨後用口型隔著玻璃門對他喊話，看口型應該是“秦老大，老喝咖啡對身體不好”。

在秦風心裏直犯嘀咕，有些無語的時候，坐在辦公室裏的徐偉開始衝他擠眉弄眼，那欠揍的模樣讓秦風對他恨得有些牙癢癢。如果不是看在他是自己好兄弟的份兒上，這會兒的秦風恨不得掐死他。

最終，秦風隻是衝美女實習生點了點頭，嘴角微微帶著假笑。而紮著雙馬尾的女生則被秦風春風般的笑臉搞得羞紅了臉。她被看得有些發窘，感到臉部有些發燒的她趕忙把自己的小腦袋擋在了電腦後。過了 2 秒，她又慢慢地探出了半個腦袋，小心地瞥視已經坐在自己工位上認真工作的秦風。

上午 8:15，秦風低頭掃了一眼電腦桌麵上的時間，看了看電腦桌麵上的電子備忘錄。他像往常一樣，看完備忘錄之後，安靜地坐在自己的工位上開始了熟練地敲擊鍵盤的慣性動作。他熟練地敲打著一行行代碼，那些一串串白色的符號、優雅的數字就像是一個個自由靈動的白色音符般在黑色的電腦屏幕上一一閃現，很快它們就變成了一幅幅唯美且令人沉醉的畫麵。

無疑，年輕有為，長相清秀的秦風，他專注時的模樣是最吸引人的。玻璃門外新來的美女實習生每天上班打卡的重要事項就是盯著秦風偷偷看，這幾乎成了她上午茶的主要事項。因為某些羞於開口的原因，她能目不轉睛地盯著秦風看一上午。雖然，這會兒她已經看花了眼，不過早上新換的牛奶，代表了此刻，她小鹿亂撞的心。

實習生名叫陳曉楠，交大畢業生，喜歡紮著兩束利索的雙馬尾。雖然性格上有點大大咧咧，但她做事卻認真踏實。她大大的眼睛上時常掛著一副老舊到有些磨邊的黑框眼鏡，但這卻並影響美女實習生的顏值在線。

今天，陳曉楠額前多了幾縷俏皮劉海，這是她一大早倒騰了一個多小時的結果。看到辦公室裏男同事對她投來的焦灼中含有熱度的目光，這讓她心裏暗自得意，這結果還算令她滿意。

當然，因為新實習生的到來，的確也讓常年不來新人的辦公室裏的大猩猩們激動了好長一段時間。畢竟實習生俏皮又可愛，畢竟交大小美女總在辦公室裏散發著自己青春無敵的魅力，畢竟年輕漂亮的女孩兒那身姿輕盈的身影總在廣大男性同胞的麵前左右晃動。十分活躍的陳曉楠讓辦公室裏的單身猴子們，眼饞得直流口水，大呼過足了眼癮。雖然，某人時時刻刻都像是一塊躲在暗流裏的堅冰，常年不化。

到了 10 月，窗外的陽光依舊熾烈。隨著烈日懸空，早晨白霧靄靄的潮濕天氣就像是老鼠見了貓，瞬間就被蒸發掉了大半。昨夜好不容易積累起來的還帶有幾絲涼氣的潮濕氣很快就沒了蹤影。這讓眼睛泛酸的秦風即使躲在辦公室裏吹著空調，依舊覺得暖意中帶著幾絲困意。

伸了伸懶腰，秦風慢慢站起身來，他隨意瞥了幾眼辦公室裏忙碌的眾人後，安靜地走到了窗戶邊從上往下俯視。他看著窗外被陽光炙烤的世界慢慢地陷入了發呆的狀態。在他還沒察覺的時候，一股股熱流順著白色日光的烘烤慢慢地透過百葉窗的縫隙張牙舞爪地鑽了進來。在他感覺身邊微微變暖的一瞬，他腦海裏瞬間閃現出一些碎片化的記憶，像是天上的星星一樣，掛在了他無邊無際的腦海裏。

那是 2017 年的夏天。

“你的良心不會痛嗎？”這句話剛在網上火爆，九寨溝剛剛發生了 7.0 級的大地震，看到這個新聞，很多人都想到了汶川。6 月高考結束後的喧囂還刻在報紙上，小說上，互聯網世界裏。還在上大三的秦風為了幾百塊的薪酬傻傻地站在陽光熾烈的梧桐路大街上發著宣傳單。在路人紛紛投來的豔羨目光中，他臉上的表情淡漠得就像是一杯慢慢冷卻的白開水。

從遠處看，身形挺拔，臉型俊朗的秦風，他懷裏正抱著厚厚的宣傳單頁，他身邊站著一位身穿淺藍色連衣裙的恬靜女生。

夏天的柔風帶著暖意調皮地抓著女孩子的裙帶翩翩起舞。燦爛的陽光讓路麵變得光滑如鏡，樓宇間深藍色的玻璃中倒映著女孩兒嘴角淺笑，妝容素雅的模樣。陽光下，嘴角含笑的女孩兒打著淺藍花邊太陽傘，安靜得就像是一朵白百合，女孩兒的膚色白皙粉嫩，安靜站立的樣子就像是一張鋪開的白色宣紙上刻畫了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透著一股南方女子的秀氣和可愛。此刻，她正站在秦風身邊舉著太陽傘替他遮擋著毒辣的太陽光。

一陣暖風拂過，站在遮陽傘下的秦風瞥了一眼扣死在手腕上的手表，看了看時間，不一會兒，時間已然到了下午 4 點。

“今天還是太熱了，你還是先回學校吧，待會兒我發完了宣傳單就去圖書館找你。”暗呼燥熱的秦風低下頭看了看身邊的女孩兒被暖風吹得彤紅的小臉。他皺了皺眉，伸出自己的右手輕輕地幫女孩兒把她耳邊的劉海微微向後攏了攏。

聽到秦風話語裏的關心，女孩兒隻是恬靜地搖了搖頭。而後她又吐了吐舌頭，伸出了蔥蔥如同白玉的左手輕輕戳了戳秦風曬黑的左胳膊，嘟著嘴巴做金魚狀。

路邊裝修古色古香的樂器店裏正放著陶喆的《愛很簡單》，歌詞裏唱著“忘了是怎麼開始，也許就是對你，有一種感覺，忽然間發現自己，已深深愛上你……”。這首發布於 1997 年 12 月份的歌曲，後來成了陶喆的成名曲，歌詞寫的深情，陶喆唱的也深情。透過店麵的櫥窗，可以看到，站在梧桐路香山街道上這對年輕男女正深情地看著彼此，他們神情專注，眼含愛意。

在所有人都以為他們會永遠在一起，一直在一起，過著簡單且快樂的幸福生活。沒人想到，後來的他們卻像兩個大寫的字母X和Y，從彼此相遇那一刻就注定了會在某一刻各自奔赴永不相交的遠方。

窗外是都市繁華的美麗世界，而記憶裏卻是玫瑰凋零，紫藤花慢慢枯萎的黑白相片。那是秦風孤獨一人站在醫院走廊裏拿著胃癌和短暫性記憶障礙的病例診斷書時的形影單隻，那是畢業季兩人分手後的煙花璀璨，那是無數黑夜裏的孤枕難眠，那是，回憶裏的無邊繾綣，無邊思念。

“是誰，這麼多年讓你一直念念不忘？又是誰，讓你每次想起，就忍不住涕泗橫流。”這是秦風內心裏的脆弱神經，也是至今，他內心深處無人觸碰的獨家記憶。

當這些碎片化的記憶讓呆望城市風景的秦風胸口發悶，喉嚨發堵，一些不爭氣的眼淚開始莫名地往下滴滴墜落，在這溫熱的空氣裏，它們宛若悲傷，逆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