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海島,風吹葉動,簌簌有聲。
阿彩說我們吃的果子叫靈龍果,現摘了冰鎮在井中的,我獨愛酸甜口,便依著她指的方向,翻身上樹摘果子。
然後就撞見了林澹微,他拎了一大塊沉甸甸黑黢黢的木頭,右手一把柴刀,坐在樹下磨刀霍霍,他神情篤定而專注,那張俊臉和挽起的衣袖、飛濺的木渣實在不太配。
這人有沒有點絕世美男的自覺啊?
我將身影藏匿林中,歪著腦袋看了會兒,冷不丁一顆果子朝著他後腦勺砸了過去。
嗤。
削尖的木棍正中果芯,眨眼間林澹微已翻身而起,黑木劍倒背於身後,愈加顯得身如修竹、聲激清泉,“你想交手,便堂堂正正下來跟我打。”
我翻身落地,腳步盈盈地走向他,一麵曼聲說道,“林掌教,你未免太自作多情。分明是我先來的,你卻以為我早埋伏此地?”
他被我噎了一下,半晌才道,“不為交手,你躲在這裏做什麼?”
我舉了舉手中的果籃子,他瞬間有些許窘迫,側身讓出路來。
“如此,是在下誤會了。請。”
實在是個呆木頭。
我折身欲走。
不過嘛——
“既然你想打,我奉陪也無妨,隻盼著林掌教憐香惜玉,好得讓讓我了!”
下一瞬,蝴蝶雙刀已然脫袖而出,翻轉於掌心,照著他麵門劈了過去!
林澹微剛剛將黑木劍上的塵屑抖去,驟然接招,卻也不亂,隻聽“叮”地一響,木劍撞銀刀,寒光颯遝。
他足尖輕點,一躍而起,看起來沉甸甸的劍在空中抖了個花,追來竟有千鈞之勢。
江湖傳聞,林澹微武學之造詣離不開內功深厚,所謂“一力降十會”,不知多少沒見過本人的以為是個羅漢金剛。
我雖見過,但心底終究存了僥幸:內煉外修,身法輕功,總不能全給這人占了吧?
他連日舟馬勞頓,又兼負傷在身,居然能一板一眼地與我見招拆招這麼久。
上天造物不公,還真他娘的給他占了個齊全!
蝴蝶刀在指尖和手腕飛旋,幾乎快到擦出丁點火星,直到我一個側劈將黑木劍橫中砍開,然而另一把卻來不及收,在他頸間一劃而過。
所幸我極力克製,男人雪白修長的頸隻留下了淺淺血痕。
林澹微握著半把殘劍,似有片刻的失神,很快便撿起了地上斷掉的另外半截,抱劍拱拳道,
“是我輸了。”
“你沒有用清瀾劍,那破木頭能抵什麼?怪我心急手重。”我收了刀,柳腰輕擺地迎上去,伸出手想要觸碰他的傷口,卻被男人飛快地躲開了。
“輸便是輸,無需推脫。”
沒意思透了。
天下怎麼會有如此——如此撩撥不動的家夥?
我突然有點後悔,剛剛那一刀實在應該給他個透心涼。
“隨你吧。”我拎起果籃子準備離開,走出很遠了,他卻忽然叫了一聲,“葉展眉!”
腳步頓住。
男人仍站在那片樹蔭之下,衣袂翩飛,容光如玉,清瞳澹然。
無怪阿彩喜歡,想來中原名門正派、高官侯府,也是很多很多女子喜歡的。
“你天賦不錯,又有極好的輕功,和我師妹一般的年紀,”林澹微猶疑了一下,終於還是別開目光不看我,方問道,“為何不能光明正大地行走江湖?為何要令自己聲名狼藉呢?”
我莞爾笑道,“林掌教不愧是斯文人哪,遣詞造句實在雅得很,你不如直接說,為何一個女子能如此以色侍人、放蕩不堪、薄情寡義、蛇蠍心腸......這些才是你聽來的原話吧,對不對?”
他默然。
“那你相信嗎?”
林澹微久久地看著我,神色如深潭一般琢磨不透,我以為不會得到他的回答了。
又或者,這本已是回答。
葉展眉啊葉展眉,又何必自取其辱呢?
“未曾親眼目睹,不可蓋棺定論。”他卻說。
心中隱秘處忽然如被黃蜂尾針猝不及防地刺了一下,有刹那恍惚的錯覺,連帶著酸澀的溫柔泛湧上來。
然而再抬眸時,仍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樣。
我笑嘻嘻地朝他拋媚眼,“這麼說,林掌教是深信百聞不如一見,打算親自試我一試?小女子實在榮幸,可有言在先,那是另外的價錢。”
林澹微麵上刹那間蒙了嗔怒,深吸氣數次,終究恨恨瞪我。
“望自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