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滿月時,我帶著他去寺廟祈福上香。
路上卻被一輛馬車撞倒。
我為護孩子受了重傷,意識模糊之際,卻聽到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
“是個帶著孩子的婦人,孩子還這麼小就帶出來,真是不負責任。”
我強撐著抬起頭,卻看到馬車上坐著的正是我的夫君,身邊還有他的青梅孟盈盈。
他沒有認出我,隻輕描淡寫地丟下一句:
“把她拉開,別耽誤我和盈兒去踏青。”
可我懷中的孩子,是他心心念念四年,求了無數名醫才得來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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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緊緊護著孩子倒在血泊之中,無力地喊著沈雲硯的名字。
可我的聲音太過微弱,沈雲硯根本沒有聽到。
“說吧,你想要什麼?別耽誤我們的時間。”
他冷著臉,居高臨下地嗬斥著我。
可下一秒,當他的看到被嚇得六神無主的孟盈盈時,整個人瞬間變了模樣,輕聲細語地安撫道:“別怕,隻是想訛錢的婦人,本將軍會盡快解決此事,陪你去踏青的。”
沈雲硯對別的女人噓寒問暖,關懷備至,卻絲毫沒有察覺到我和孩子已經危在旦夕。
好在隨行的小廝尚有一絲良知,怕出人命,替我叫來了郎中。
我被他們用牛車拉走時,還能聽見沈雲硯越發不耐煩的聲音:“就是不小心撞了一下,裝得那麼像不過是想多貪些錢財,給她便是,竟還非得讓人送去醫館。”
我被送進了最近一家醫館裏救治,沈雲硯也不得不帶著孟盈盈跟了上來。
他剛走到院門外,就聽到郎中慌張的喊聲:“這婦人受傷嚴重,孩子也是剛出生不久,受不得這麼劇烈的撞擊,恐怕現在母子二人都有危險啊!”
沈雲硯頓住了,臉上閃過一絲慌張,可目光落到一旁的孟盈盈身上時,又突然冷靜了下來。
他輕聲說道:“盈盈,對不住你了,都怪這晦氣的婦人,耽誤了我與你踏青的時間,她好死不死撞上了馬車,現在估計孩子即使活下來,也是個癡傻兒。”
我躺在木板床上,身上是被撕裂的苦楚,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撕扯著傷口,疼痛難忍。
郎中幾進幾出地往外送著血水,我的意識稍微清明了些。
但凡沈雲硯見到我如此痛苦的樣子,他都說不出如此冰冷諷刺的話。
因為他口中說的癡傻兒,是他曾經魂牽夢繞,甚至不惜求遍京城名醫,才求來的孩子。
孟盈盈假惺惺地說:“將軍,您不要這樣說了。您夫人也剛剛生子,若她聽到您這麼說,怕是會生氣。”
沈雲硯不屑地笑了:“你想多了,本將軍的夫人跟她才不一樣。”
而此時的我,因為失血過多,已經是出氣多進氣少的狀態了。
可我還惦記著我的孩子,還不知道孩子現在怎麼樣了。
我強撐著一口氣,用盡全身的力氣拽住郎中的袖子。
郎中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歎了口氣:“你放心,孩子我們會盡力救治,但你一定要撐住,不能讓孩子沒有了娘啊。”
對,我不能就這樣死了。
身為娘親的本能激發了我求生的意誌,我的呼吸逐漸穩定下來。
在昏迷前的最後一刻,我依舊能聽到沈雲硯喋喋不休的譏諷:“裝死的苦肉計終於使完了?本將軍和盈盈還有約,不能再耽擱了。後續要買藥錢,直接告訴將軍府的人吧。”
等我再次睜眼時,照顧我的小藥童滿臉高興:
“你終於醒了,你都昏迷三天了!等我叫來周郎中替你看看!”
郎中很快趕來,確認了我的狀況後,也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
我虛弱到連抬手都費勁,勉強用手拉住郎中的衣擺,艱難地問道:“周郎中......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怎麼樣了?”
我緊緊拉著周郎中,恐懼但又懷著一絲期望地看著他。
周郎中歎了口氣,看向我的目光也帶上了憐憫:“我能把你從鬼門關裏拉回來已是天大的幸事,至於你的孩子...... 他太小了,即使你用身體護住了他,可他還是承受不住撞擊,已經夭折了。”
我如遭雷擊般,不可置信地望著郎中。
我的孩子竟就這麼死了?
可明明昨日,我的孩子還在衝著我笑,還用他軟軟的小手拉我的手指,怎麼會死呢?
我腦中一陣眩暈,強撐著起身想要去看看孩子。
周郎中道:“你剛剛逃過一劫,不能下榻,孩子...... 畢竟夭折了,還是等你好一點再看看吧。”
“還有你的夫君,你和孩子出了這樣的事,得快些告知他才是,他在哪,我可以讓人給他捎信。”
聞言,我更是絕望至極。
前兩日我本想帶沈雲硯一同去寺廟給孩子祈福,可他卻不願去,一心隻想著和青梅孟瑩瑩踏青。
我說了他幾句,他便煩躁地甩門離去。
如今,我在醫館裏躺了三天,他都未曾找過我一次。
沈雲硯對我的感情,已然變了。
曾經他與我喝合巹酒時的小心翼翼,得知我懷孕時的緊張興奮,都如過眼雲煙一般不真實。
當孟盈盈出現後,沈雲硯一夜之間就像換個人似的。
他指責我懷孕之後不似從前纖瘦,指著我腹部的黑紋說我醜陋可怕。
就連孩子出生後,他還是每日想著孟盈盈。
我又在偏院躺了兩天,終於有力氣下床,去看看夭折的孩兒一眼。
我跪在他冰冷孱弱的身前淚如雨下。
是我沒有保護好他,讓他剛出生一月就夭折了。
周郎中說,夭折的孩子最好火化了,這樣好輪回。
我聽了,最後將孩子的骨灰放在小壇子裏。
不僅為了孩子,也因為沈雲硯。
他不配見到孩子最後一麵。
當我抱著孩子的骨灰離開時,沈雲硯終於想起安排人處理我的相關事宜。
沈府的孫管家看見被馬車重傷的婦人是我時,嚇得臉色慘白,話都說不出來:“夫人,怎麼...... 怎麼會是您?!”
我看著他,嘴角扯出譏諷的笑:
“這幾天,沈將軍和孟姑娘玩得開心嗎?聽說,前幾日沈將軍陪著侯府嫡女孟盈盈踏青賞花,好恩愛啊。”
孫管家頭頂直冒冷汗,“夫人,將軍說,除了被馬車撞到的補償,他,他還會給您一大筆銀錢......”
說到最後,孫管家的聲音已經小到幾乎聽不見。
我平日從不苛責下人,孫管家說這話時非常心虛,咬牙給我送上一份信:“夫人,我來之前,孟小姐特意交代,處理好馬車撞人的事情後便盡快離開,不要跟受傷的婦人見麵,但要命人轉交這份信。”
我怔了一下,接過那封信。
信上的字跡娟秀,一筆一劃都透著優雅,可當我看清上麵的內容,隻覺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到頭頂。
“溫映雪,將軍府主母的位置你坐得夠久了,該還給我了!”
所以,我和兒子被馬車撞倒不是意外,這件事和孟盈盈有關!
“如今你的孩子也沒了,我看你拿什麼跟我爭將軍!”
“忘了告訴你,你休養的這幾日,將軍都與我在一起,將軍提到你,眼裏都是藏不住的厭惡呢!”
我用力咽下一口氣,強忍著內心的翻湧,接著往下看:
“其實那天,我早就透過車簾的縫隙看到你了。你猜猜為什麼大街上那麼寬,將軍的馬車卻不偏不倚地撞到了你?那是因為我在馬上撒了香粉!”
“全京城隻有你溫映雪塗茉莉香,香粉和你身上的味道一混,馬兒見到你,自然就發狂了!可惜隻撞死了那個小崽子,倒讓你撿回了一條命!”
我隻覺心臟像是被無數根針紮著,疼得無法呼吸,雙手不受控製地將信攥成一團。
我轉過頭,看向孫管家,聲音冰冷:“不要告訴沈雲硯受傷的人是我,你隻需要說,他撞到的婦人對錢不滿意。”
不論沈雲硯出多少錢,都買不回我孩子的命。
隻要我對錢不滿意,又不說明自己想要什麼,沈雲硯一定會親自過來見我。
我又熬過了漫長的好幾天,終於,沈雲硯來醫館找我談判了。
跟他一起來的,還有沈母。
“聽說那死了孩子的婦人還在糾纏你。”
沈母尖銳的嗓音在偏院外的屋子響起,“硯兒,娘今日跟著你一起來,就是怕你被這毒婦蒙蔽,這孩子被車撞一下就死了,誰信啊!”
“指定是這孩子早就死了,那毒婦想借著被馬車撞的由頭,訛一大筆錢!”
或許是覺得沈母的話太過刺耳,就連沈雲硯也忍不住開口:“娘,那日被撞的事情確實是意外。錢能解決的事,沒必要鬧大。”
遠遠聽著他們母子說話,我下意識地冷笑。
沈母卻仍不依不饒:“硯兒,你太單純,我聽聞那婦人病還沒好,就在她孩子的屍骨前又是磕頭又是哭嚎的。若不是用這種苦肉計,她又怎麼迷惑你要更多的銀錢。”
“那小雜種剛出生一個月,賤民的孩子,就算生出來也不一定能長大,現在孩子夭折了,反倒給那婦人機會訛錢。”
沈雲硯頓了一下,輕聲說道:
“一個月...... 我的孩子也剛出生一個月,幸好他沒事。”
兩人說著,打開我院子的門。
我蒼白著臉,靜靜地站在院子中央,手上緊緊抱著孩子的骨灰壇。
沈雲硯看到我,瞬間愣住了。
他震驚地問道:“阿雪?你怎麼在這裏?”
我冷笑一聲:“我怎麼在這?”
“因為被你馬車撞倒的婦人就是我,而那個夭折的孩子,就是你剛滿月的親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