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婚夫下鄉七年終於得以回城。
我滿心歡喜地去迎他。
卻見他正樓著一個大著肚子的女人耳磨斯鬢。
“英英,這次能夠回城,還要多謝伯父。”
“你放心,等工作調動下來,我馬上就娶你。”
心臟猛地窒息,我精心準備的禮物被摔得粉碎。
他僵硬回頭,用口型給我解釋:
“蘇蘇,我騙她的。”
我愣在原地,背在身後準備給他做驚喜的工作調動書再也拿不出來。
他篤定我會信他。
可他不知道,還有三天,我就要離開這條時間線了。
1
董忠文麵色不善的朝我走來,一腳踏上我摔得粉碎的琉璃鈴蘭。
“七年不見,連規矩都忘了?”
他將我拽到王慧英麵前,開口解釋:
“英英,這就是我給你找的保姆。”
“他媽以前在我家做工,是我家最會照顧人的。”
我瞪大眼睛,覺得自己的耳朵有些幻聽。
“忠文,她好像並不是很樂意呀!”
王慧英撫摸著自己的孕肚,有些不高興。
董忠文暗中使勁捏了我兩下。
接著轉頭訕笑著討好著王慧英。
“哪裏會,她見識少,這是高興地不知道怎麼回答了。”
邊說邊朝我擠眉弄眼。
即使許久未見,從前的默契還是讓我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在哀求我為他的前途犧牲。
胳膊上的疼痛傳遞至大腦,我手裏的工作調動書也被汗水徹底洇濕。
我想不明白從前視我如珍如寶的董忠文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索性這條時間線還有三天關閉。
答應了也無妨,就當這是我為他做的最後一件事。
他見我點頭,立馬高興地將所有行李扔給我。
又趕忙去扶喊腰痛的王慧英坐進小轎車。
留我一人馱著沉重的行李在後邊走。
到家時,天已經完全黑了。
我呲牙咧嘴地放下行李。
肩膀上剛剛結痂的傷口再次開裂。
鑽心地疼痛一次一次提醒我,當初為求董忠文的工作調動書而被廠長使喚了整整半年有多麼不值得。
一人自然地推門而進。
他拿起藥水,小心翼翼地用棉簽塗抹在傷口處。
“蘇蘇,對不起。”
我心中一顫。
總算這些年的付出沒有白費。
“沒和你提前商量是我不對。”
“不過你一個沒文化沒背景的小丫頭,能去伺候廠長的女兒,也算走了大運。”
我詫異地回頭,正對上他沾沾自得的嘴臉。
“等我娶了王慧英,成功調到服裝廠做經理,我們的好日子就來了。”
“英英,你可千萬對我們訂親的事保密。”
我眼底的溫存徹底破滅。
“難為你還記得我們訂過親!”
董忠文有些心虛,湊上來想親我,被我一巴掌打開。
“敢耍流氓,信不信我送你去坐牢。”
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似是想不明白向來對他百依百順的我為何會拒絕他的親熱。
看著他迷茫的眼神,我也泛起一陣恍惚。
從前我是不是做錯了,給了他太多傷害我的底氣。
讓他在拋棄背叛後,仍認為我會無條件繼續守在他身後,為他收拾爛攤子。
“你放心,結婚後我不會虧待你的。”
“我們還會像從前一樣快樂的。”
他思考半響,自認為的給了我一個條件優厚的承諾。
我有些顫抖地開口:
“董忠文,你的意思是讓我做三?”
他蹙眉,不太理解我的難過:
“對呀,你媽不就是這樣跟著我爸的?”
“隻要你能像當初你媽伺候我媽那樣,把王慧英伺候高興了,我們就能快樂的生活在一起了。”
這下疼的不止有肩膀了,還有心。
我苦笑著抹掉憋了一整天的淚水,向董忠文提了離開前的最後一個要求。
“三天後是我媽的忌日,我要你陪我去祭奠她!”
他有些為難:
“你媽是給我爸做小的,我怎麼能去祭拜她呢!”
我不在慣著他,難得強硬:
“她從路邊撿到我,養我到十八歲,你想讓我幫你,就必須去。”
董忠文內心掙紮許久後才鬆了口同意陪我去。
隻是去之前,要求我在董家祠堂跪上整整三晚。
以抵消我對已逝董母的不敬。
2
董家祠堂經過幾世風霜世事的摧殘,早已不複當初的恢弘。
連房頂都破了也沒人出錢修。
我冷得幾乎跪不住。
但為了全媽媽離世前最後的願望,我必須堅持。
我是靠著時光機穿越而來的。
在我的那條時間線,董忠文為了救我陷入昏迷已經五年。
醫生說如果我能從其他時間線帶回他的靈魂碎片,也許能讓他蘇醒。
而這是我選擇的第一條。
我搓了搓幾乎凍僵的雙手,沉沉睡了過去。
再睜眼,耳邊是董忠文不滿地抱怨。
“跪祠堂是讓你懺悔。”
“你可到好,在這睡大覺,對得起祖宗嗎!”
“下人養的就是沒規矩,半點比不上英英得體。”
我難耐地揉了揉耳朵,不想在最後三天與他起爭執。
直接問:“有什麼事?”
“英英說你豬腳湯做的好,點名要明早喝。”
“你快去做。”
董忠文這才停下指責,催促我去廚房做湯。
我看了眼天色。
剛剛淩晨四點鐘。
“她怎麼知道我豬腳湯做的好?”
我有些不解,這湯是董忠文下鄉意外摔傷時,我特地為他學為他做的,應該隻有他喝過才對。
當時我請了整整兩周的假,就為了跑到鄉下照顧他。
董忠文腳步一頓,含糊其辭的說我聽錯了。
我的疑惑更甚,不顧他的拉扯停了下來。
“董忠文,我要聽實話。”
他還想糊弄,被我三兩句拆穿。
實在沒辦法後,才磕磕絆絆說出真相。
“鄉下的日子太苦了,他們都欺負我,隻有英英護著我。”
“我為了報答她,給她送點湯怎麼了!”
一股腥甜湧上喉嚨,我壓低嗓子低吼:
“你知不知道我為了弄這些豬腳求了多少人!”
“又耗了多少心力!”
董忠文說出來後,反而沒了包袱。
提起一兜餐桌上的袋子扔在我身上。
“能廢多少功夫!”
“喏,英英給的,要多少有多少。”
袋子散開,帶著血水的豬腳一個一個打在我身上。
“英英七點之前要吃到,動作麻利點。”
說完,他頭也不回的就走了。
我蹲在地上緩了好一會兒,才抖著手收拾起散落一地的豬腳。
出鍋之前,我嘗了一口。
“好苦!”
原來心情不好時做的菜,真的會苦。
就算再高超的技藝也無法讓它變得美味。
隻是不知道,能不能讓吃遍好東西的王慧英滿意。
送完湯,我就回了工藝廠。
還沒等我做好最後的交接工作。
廠子裏的電話響了。
聽說董忠文在電話裏大發雷霆,叫囂著讓我立馬滾回家。
我忍著怒氣剛踏進家門。
還沒開口,就毫無征兆地被兜頭潑了一桶泔水。
腐爛發酸地味道直衝大腦。
我不受控製地強烈幹嘔,最後幾乎連膽汁都要吐出來。
董忠文則冷靜地站在一側,等看夠了我的醜態,才嫌棄地將水桶扔掉,怒聲質問:
“裴蘇蘇,你瘋了嗎!”
“伺候英英是多少人都羨慕不來的好差事,你不知足就算了,還敢在湯裏動手腳,害英英流產!”
3
我強忍胃部抽痛,為自己辯解:
“你瘋了嗎,我沒有動手腳!”
董忠文冷哼:
“那你的意思是,英英不惜以腹中孩子性命也要構陷你?”
他習慣性想伸手戳我額頭,伸到一半聞到惡臭,順手抄起掃帚一下一下戳著我的腹部。
我好不容易停住的幹嘔再次卷土重來。
他嫌惡地後退一步,遠遠地朝我扔來一截麻繩。
“綁好!跟我去醫院和英英道歉!”
我捂著肚子重重的搖頭。
“不是我做的,我不要道歉。”
他盯著我流下的淚不語,眼神卻緩和了許多。
我忙找出放在抽屜深處的琉璃玉兔,那是他下鄉前親手給我做的。
那天他深情地握住我的手,含情脈脈地說回來就娶我。
我不奢求憑借這物件尋回他的愛,隻希望能他看在我這些年的付出下,放過我一馬。
可他隻是歎了口氣,笑我天真。
“裴蘇蘇,這麼多年你怎麼一點長進都沒有。”
“我當然知道你不可能傷害王慧英。”
“什麼?”
我手一鬆,琉璃玉兔直墜而下,摔得粉碎。
“蘇蘇,王慧英是廠長的女兒。”
“為了能回城,我日日討好她,連她給我戴帽子都認了。”
他情緒上頭,也不再嫌臟,壓著我的肩膀瘋魔道:
“但她千不該萬不該,搞個野種出來,還妄想讓我當個便宜爹!”
看著他猩紅的雙眼,我汗毛直立。
七年鄉下生活,真就這麼難熬,能把人變成一個殺人犯?
看他的樣子,估計還不知道。
他能回城招工進服裝廠,全靠我走的門路,和王慧英以及她那個廠長爹沒有半毛錢關係。
算了,就讓他誤會下去也好,無牽無掛,才能走的利落。
董忠文宣泄過後,不顧我的掙紮將我的雙手捆綁得嚴嚴實實。
然後像牽狗一樣牽著我到了醫院。
王慧英一見到我就發了瘋。
也不在乎我身上的異味,上來就是拳打腳踢。
“你這個殺人犯,我打死你!”
我整個人被按在地上,動彈不得,隻能被動的承受一下比一下狠的暴打。
“哢嚓!”
咳嗽帶出血沫,我清晰地聽到了自己肋骨骨折的聲音。
我哀求地看向董忠文。
他遠遠站著,朝我緩緩吐出兩個字:
“受著!”
我絕望地閉上雙眼,不在掙紮也不在呼痛,像具死屍一樣任由王慧英踢打。
不知過了多久,連身上的疼都已經麻木了。
董忠文才上前抱住精疲力竭的王慧英。
“英英,要打要罵以後隨時可以。”
“現在最重要的是養好身體,你說對不對?”
在他的安撫下,王慧英總算停了手。
一口一口由董忠文喂著吃完了家裏熬的營養湯。
我整個趴在地上,連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被動地聽完了他們令人作嘔的對話。
臨走時,王慧英由董忠文牽著,一步一步從我身上踏了過去。
我模糊聽到她對董忠文吩咐:
“記得明天讓她來我家上工。”
“晚一分鐘,我要她生不如死。”
4
王慧英走後,醫生護士們才敢進門扶起我。
他們在我身上打了厚厚一層石膏。
“多處挫傷,兩側肋骨骨折。”
“起碼要養個半年左右。”
我在麻藥中漸漸陷入了昏迷。
再次醒來,燈光刺目。
我看到董忠文閉眼靠在牆上休息。
他聽到我的動靜,立馬睜開雙眼,為我遞上來溫度正好的水,還貼心的插上了一根吸管。
這個樣子,倒是和我印象中的溫柔男人有了些重疊。
“英英,上午是我不對。”
他重重扇了自己兩耳光,又珍重地抓住我的手。
“我也不知道怎麼?我控製不住自己,我不是故意這樣做的。”
說到一半,他眼底又開始泛起紅血絲。
倒真像得了什麼精神疾病。
我顫巍巍抬起手,想摸摸他這張臉。
隻是剛舉到一半便無力垂下,他趕忙將臉湊過來,緊緊貼在我的掌心。
我笑了。
他趁機祈求:
“蘇蘇,明天英英要你過去伺候,你可別遲到呀!”
“就當時為了我們的前途,你再忍忍。”
我整個僵住,攥緊了拳頭。
“王慧英會弄死我的。”
董忠文頭搖的像撥浪鼓:
“不會的不會的,英英,你就再幫我這一次好不好。”
“起碼也要做到我工作調動下來。”
這一刻,他的利己主義徹底暴露。
我恍然明白,時光機的製造者為什麼再三阻止我進行時間線穿越。
同一時間線的人即使樣貌、成長環境類似。
但他終歸不是我心裏的那個人。
也不會把我真正的放在心裏。
我緩了口氣,將手抽了出來。
董忠文神色一變,臉色立刻沉了下去。
“其他的再說,明天先陪我去祭奠。”
他正欲故技重施扮可憐。
卻被王慧英的人匆匆叫走。
聽說是回去的路上不小心崴了腳,非要他陪著。
我自嘲地笑了笑。
不小心扯到了傷口,頓時疼得直抽氣。
看來明天我隻能自己去祭奠母親了。
可這次卻是我錯了。
董忠文一反常態的早早等在醫院門口接我。
甚至為了我出行方便,借了一輛小轎車。
隻是看著有些眼熟,像是那天接走王慧英的那輛。
我心裏咯噔一下,不想上車。
董忠文直言我想多了,不顧我意願硬拽著我上了車。
期間扯到了傷口。
我吸著氣喊了一聲“疼”。
“這就疼了,我流產那天,比這疼百倍。”
副駕突然出聲譏諷。
是王慧英。
董忠文讀懂了她的不耐煩,不在留手,粗暴地將我塞進車廂。
行駛到一半,王慧英說想吃甑糕。
董忠文立刻狗腿地說去買。
“你去!”
她眼神一轉,瞥向被捆的像個粽子的我。
“她這人最磨嘰,還是我去吧!”
董忠文昨天了解過我的傷情,怕我真出事。
王慧英不管這麼多,她憎恨我害了她的孩子,恨不得我立刻去死才好。
我隻得將目光投向董忠文。
我是為他背鍋挨打,他理該為我解圍。
可他略微思考,立即就站在了王慧英的戰線。
不但催促著我去買,還用陪我祭奠母親威脅:
“如果你還想我陪你去祭奠的話,就快點去。”
我苦笑著下了車,一步一步挪向了不遠處的攤點。
明明隻有幾十步的距離,我硬是走了十多分鐘,冷汗也出了一身。
等我回去的時候,王慧英早已等得不耐煩。
嗤笑著將我辛苦買來的甑糕扔在地上。
吩咐司機揚長而去。
獨留我吸了滿嘴的尾氣。
我抬頭看了下時間,計算了下到墓園的距離。
長長歎了口氣。
“來不及了。”
“媽媽,我要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