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沈慕的第十年,他成為了我的繼兄。
飯桌上父親笑著說讓他去見一見留學歸國的富家小姐。
那道深沉的目光隻落在我身上一秒,隨即就化作一聲畢恭畢敬的答應:
「好。」
於是我知道,我該放棄他了。
隻是我向來是不肯服輸的,就連變心也一樣。
於是在他訂婚禮的那日,在眾目睽睽的聚會上。
我答應了別的男人的求婚。
戒指戴在無名指上的那一刻,舞台上的男人,分明紅了眼眶。
1
「夏夏,你願意嫁給我嗎?」
戀愛三個月的男友單膝跪在我的麵前。
手裏捧著一顆碩大無比的鑽戒,就這麼衝動又來勢洶洶地向我求婚。
這突然的舉動。
讓我愣在原地。
不隻有我,還有宴會上的其他客人。
但他們反應極快,很快就圍成一圈站在我們周圍。
「好事成雙,兩兄妹都在同一天完成人生大事,喜上加喜!」
「沒想到顏總這麼幸福,一兒一女,都尋得良緣,真是享福了!」
大家都在喜笑顏開地催促我答應。
我抿了抿唇,下意識抬眼看向舞台上聚光燈下的男人。
我的繼兄,沈之慕正目光沉沉地看過來。
而他的身邊,他那位長相學識都優越的未婚妻,正親密地挽著他的手臂。
兩人天作之合,十分般配。
今天,是他的訂婚宴會。
兩個月前,在其樂融融的家人聚餐上。
我親耳聽見他答應父親提出的相親後。
這是我們第二次見麵。
隻是我沒想到。
會是在這麼奇怪又尷尬的場合。
「夏夏,你不願意嗎?」
耳邊男友小心翼翼又失落的聲音扯回我的思緒。
我低頭,看著男友薑望臉上緊張的神色。
心頭一澀。
薑望追了我五年。
他的喜歡,癡纏又熱烈。
有種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執拗。
大家都嘲笑他是我的舔狗。
我也無數次讓他放棄。
直到三個月前。
我因為沈之慕答應相親在酒吧買醉被人騷擾。
薑望為了救我被砸破頭。
我看著流了滿臉血還強撐著安慰我別哭的他。
鬼使神差地答應了他的表白。
就像今天一樣。
「我願意。」
在無數人期待的眼神下。
薑望緊張得臉色煞白,眼巴巴地看著我的神情。
讓我莫名有一種憐憫。
我答應了薑望的求婚。
薑望激動得雙眼泛紅,慶幸地將我抱了起來。
大家都在鼓掌。
他們熱情地對我們說恭喜。
包括舞台上的男人。
金碧輝煌的宴會廳燈光太過耀眼。
以至於我能準確無誤地捕捉到。
沈之慕臉色泛白地為我鼓著掌。
眼眶卻像以前一樣。
情緒起伏得泛紅如落淚。
嘴巴抿成一條緊繃的直線。
2
宴會過後。
薑望將我送回了家。
或許是因為太過開心。
今天他喝了很多酒。
暈暈乎乎地一路上攬著我,靠在我的頸窩處。
口裏喃喃地喚我的名字。
「夏夏,我終於能娶到你了。」
「你沒那麼喜歡我也無所謂,隻要我一直愛你就好了。」
「我會比別人更愛你,絕對不會讓你難過......」
他的聲音很輕。
情感卻濃烈得我近乎覺得愧疚。
不管是答應跟他交往,還是答應他的求婚。
都隻是我意氣用事。
比起喜歡,我或許隻是把薑望當成我能暫時喘口氣的避風港。
可薑望不同。
他的喜歡太過真心。
每當他毫無防備一臉繾綣地對我說愛我的時候。
鋪天蓋地的抱歉就會席卷到我的整顆心臟。
就如現在。
見我沉默。
薑望著急地抬起頭來,捧住我的臉跟我對視。
仿佛要望進我的眼裏,看清我的情緒:
「夏夏,你不開心嗎?」
我欲言又止。
或許是他的聲音太過溫柔,讓我忍不住下定決心。
剛想要說出真相。
薑望卻像提前預知。
一把捂住我的嘴,一臉慌張地看著我:
「我隻要跟你在一起就夠了,夏夏。」
「我相信你會越來越喜歡我的,對嗎?」
我沉默。
薑望的目光逐漸失望,就像是被人拋棄的可憐小狗。
我心頭一澀。
驀地想起了以前的自己。
每一次被沈之慕冷嘲熱諷之後。
每一次表白失敗後。
我躲在臥室裏硬憋著眼淚。
鏡子裏自己撇著嘴角誇快要哭的樣子。
就跟現在薑望一模一樣。
最終。
我還是不忍心地點了點頭。
分不清是真心話還是欺騙:
「會的。」
我告訴薑望:
「我喜歡你,你不要多想。」
眨眼的瞬間。
薑望欣喜地抱住了我:
「夏夏,謝謝你喜歡我。」
「你剛才不說話,我還以為你要拒絕我......」
語氣討好又卑微。
薑望總是如此。
在有關我的事情上。
總是擔驚受怕,杯弓蛇影。
就跟這麼多年我喜歡沈之慕的樣子一樣。
3
回到家已經是深夜。
我摸著黑從客廳回到臥室。
一進門。
卻被一隻健壯有力的手臂抱住了腰。
來人仿佛不耐煩極了。
將我重重地壓在門板上。
「怎麼,跟他玩得爽嗎?」
話音未落。
耳垂就已經被人重重咬住。
發了狠的力度。
讓我不由吃痛出聲。
「特意選在今天氣我,你滿意了嗎?」
是沈之慕。
他此時的聲音透著一種沉重的喑啞。
「搶了我的風頭,你開心了吧?」
「跟別的野男人在外麵玩這麼久,樂不思蜀了是不是?」
「夏夏,你是不是太下賤了?」
一句一句。
沈之慕挑刺的質問化作成敲打心臟的錘子。
將我所剩無幾的希望砸得粉碎。
我抬頭看他。
月光下的人影輪廓模模糊糊。
可卻將沈之慕臉上的譏諷,照得清晰可見。
我心底一哂,忍住酸脹在眼眶中的淚意。
豎起最僵硬的語氣回他:
「是啊,我開心得不得了!」
「畢竟你隻是訂婚,而我都快要結婚了!」
「還有,請你搞清楚,你有什麼資格讓我特意花費功夫氣你!
「我跟薑望情投意合,他選在今天跟我求婚,隻是為了讓大家見證我們的愛情。
「不像某個膽小鬼,連喜歡一個人都不敢——」
話未說完。
凶狠的吻就凶狠地封住了我的唇。
沈之慕像是一頭發了狠的惡狼,掠奪掉我嘴裏的氣息。
我的雙手漸漸發虛。
快要頭暈腦漲地搭上他的肩膀。
結果——
一道突兀的手機鈴聲恰合時宜地響起。
或許是給來人特意備注了鈴聲。
麵前的沈之慕身子一僵。
很快,他臉上的意亂情迷已經化作平靜。
鬆開在我腰間的桎梏。
接著,他眼神複雜地看了我一眼。
「抱歉,我們等下再談。」
沈之慕語氣匆匆地丟下一句。
等不及地要接通對方的來電。
腳步迅速地走到陽台上,拉上落地窗,將我隔絕在外。
心臟有一瞬間的刺痛。
我站在原地。
看著窗外的沈之慕接起電話。
4
來電話的人是許媛。
沈之慕的未婚妻。
這是我久違的親耳聽見他對著一個女人這麼溫聲細語。
噓寒問暖。
語氣輕柔。
像是所有的情愫都恨不得說給對方聽。
不知對方說了什麼。
沈之慕寵溺又無奈地輕笑出聲。
「別胡說,我怎麼會不想你。」
剛剛還在對我冷嘲熱諷舉止粗魯的男人。
現在化成體貼的未婚夫。
對另一個女人說著最親密的情話。
多可笑?
我心情苦澀地仰起頭。
將眼角的濕意逼回去。
沈之慕有這麼溫柔地跟我說過話嗎?
我恍恍惚惚地回憶。
好像是有的。
在那件令人不齒的事件發生前。
有一道寵溺又飽含真心的聲音總是回蕩在我的耳邊。
「夏夏,我永遠不會拋棄你。」
「你再等等,等時間到了,我就娶你好不好。」
「我會一直保護你,不會讓你難過。」
......
那個總是寵溺地看著我的沈之慕,明明說過這樣的話。
5
十六歲那年。
沈之慕跟我成了半途的青梅竹馬。
那一年。
沈之慕十七歲。
沈父沈母是十分熱情的人。
剛搬來沒多久。
他們過來拜訪了我家。
第一次見到沈之慕那天。
我在院子裏因為挨罵而委屈地哭得起勁。
被沈之慕撞見。
他同情又溫柔地安慰我的樣子。
就像是從天而降的王子。
那是我第一次看見笑得這麼溫柔又好看的人。
一瞬間。
就紮根進了我的心裏。
對於喜歡的人,人總是很主動的。
自那以後。
我總是跟在沈之慕身後,追著他跑。
沈之慕長得好看,成績好,家世好。
我卻是個父母都懶得管的叛逆少女。
在旁人看來。
我們不配極了。
在學校。
那些暗戀沈之慕的女生背後對我嗤之以鼻。
他們嘲笑我「異想天開」「沒臉沒皮」「不自量力」。
在家裏。
爸爸媽媽也看出我的心思。
每次看到我出門去找沈之慕。
他們就會開始陰陽怪氣地怒罵我。
「顏夏,你這麼犯賤貼上去!你以為他就能看得上你?!」
「整天不學好,現在就想著早戀!我怎麼會生出你這種廢物!」
「要是早知道是你這樣的孩子,我就該懷孕的時候把你打掉!」
他們對自己唯一的孩子輸出全世界最惡毒的詛咒。
在很小的時候,我就知道不是每一對父母都是盡責的。
他們施加在孩子身上的愛意。
全部都出於給自己炫耀長臉的目的。
很不幸。
我擁有的就是這麼一對父母。
他們商業聯姻,彼此仇視。
卻又迫於利益,要在外人麵前佯裝成恩愛虛偽的樣子。
因此在這麼扭曲的關係中出生的我。
自然也成了他們攻擊的附帶品。
以至於造成我的性格偏執又缺乏安全感。
在追求沈之慕這件事上。
我既不死心地一次又一次糾纏他。
又患得患失他對我的喜歡。
他會疏離卻客氣地拒絕我的表白。
卻又縱容我對他的死纏爛打。
我們的關係,陷入一種親近曖昧的距離無法再進一步。
直到那一天。
6
我意外看見沈之慕臥室的抽屜裏,藏著我的照片。
我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
沈之慕,他喜歡我。
我拿著照片去質問他。
才終於逼得他承認:
「夏夏,再等等好嗎?我們還太年輕。
「等到以後,我們再談戀愛,結婚好不好?」
沈之慕語氣平靜,讓人捉摸不透他是不是真心。
可那時候的我。
被喜歡的人也喜歡自己這件事蒙蔽了雙眼。
就像小孩子吃下的第一顆糖。
我將沈之慕的這種承諾視作最珍惜的寶貝。
願意犧牲一切去等待。
因為長那麼大。
這是第一次有人這麼喜歡我。
我原以為這一層窗戶紙會在高考結束那天被捅破。
高考結束那天。
我計劃向沈之慕表白。
送給他的禮物被我不小心落在家裏。
我不得不折返回去。
卻也因此。
撞破了此生我最不願意再提起的一個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