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到中原時,我在路邊突發惡疾,被白景淵所救。
他以為我是孤女,大病初愈後,便將我養在將軍府。
日子久了,我與他之間漸生情愫。
皇上派他去駐守邊疆,他摟著我在額頭上深情一吻,
“若璃,等我建功立業,定回來娶你為妻。”
為他這句話,我足足等了他三年。
可三年後,在慶功宴上,他淺笑著拉起了玉瑤郡主的手。
不等我發問,他眼神冷漠地嗬斥我,
“滾遠一點,驚擾了郡主,你當得起嗎?這種場合,哪裏是你這種身份低賤的人該來的地方!”
玉瑤郡主目光輕蔑地將我從上到下打量一番,
“景淵,這個穿著奇裝異服的野丫頭是誰呀?”
我低頭望了望自己身上的裝扮,這是我們大漠最隆重的服飾,隻有重要場合才會穿上。
今日為了給白景淵接風洗塵,我特意差人定製的。
白景淵臉上的厭惡毫不掩飾,
“她就是將軍府的一個下人,你若不喜歡,我這就打發了她。”
那一夜,我獨自在院內枯坐到天亮,隨後喚來了貼身暗衛,
“告訴父皇,我同意聯姻嫁給齊國太子了。”
1.
“聽說了嗎?大將軍白景淵不日要迎娶趙王爺家的玉瑤郡主了。”
“雖說玉瑤郡主是趙王爺抱養的女兒,但身份配大將軍也足夠了,可謂是門當戶對,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哎呀,要我說,哪裏有今日太子大婚來得轟動!我聽說咱們太子要娶的是大漠的神秘公主,所有儀式皆按照大漠的儀式來,可見對這位公主的重視了。”
幾個路人從我的馬車旁路過,低聲議論的話語輕飄飄地落入了我的耳朵,讓我的呼吸都忍不住痛得一滯。
我下意識攥緊了馬車的簾幕,手微微顫抖著,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心底的疼痛不斷提醒著我,白景淵是真的要娶別人為妻了。
見我臉色不對,一旁珠翠樓的小丫鬟小心翼翼地給我沏了杯茶,討好地遞給我,
“公主殿下,您之前特意定做的那套首飾和吉服我給您帶來了,奴婢現在就服侍您換上吧。”
“大喜的日子,奴婢一定把您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我接過茶盞,低不可聞地歎了口氣。
珠翠樓是我大漠族人在齊國京城經營的商鋪,是整個京城規模最大、最豪華的珠寶首飾行,平日裏往來的皆是達官顯貴、世家貴婦。
那套特意定做的首飾和吉服,原是我為了嫁給白景淵準備的。
連同我的身份,都是我打算在大婚當日給他一個驚喜。
可現如今,我要穿著這些去嫁給別人了。
誰能想到,曾一心盼著嫁給白景淵的我,兜兜轉轉,還是選擇了聯姻這條路。
一抹苦笑出現在我的唇邊,白景淵回京後的這幾日,我幾乎都見不到他的人影。唯一一次在別院見到他,他也隻是冷漠地告訴我,
“若璃,你沒事不要出府亂晃,少給我添一些麻煩。”
盯著他清冷的眸子,曾經的溫柔已經徹底消失殆盡。
“白景淵,你要娶玉瑤郡主了,那你準備如何安置我呢?”
這句話在我心中反複徘徊了許久,終於還是問出了口。
他理所當然地回答了我,
“你不過是府裏收留的舊人,往後便去做些粗使活計吧,莫要在前院晃悠,驚擾了郡主。”
他稍稍猶豫,
“如果你不願意在府中,也可自行出府,另謀生路。”
那一瞬間,我似乎聽見了自己心臟破裂的聲音。
我閉了閉眼,輕輕地回了他一個字,
“好。”
於是接下來的日子,他在府裏再也沒有見到過我。
思緒被馬車外喧囂的聲音打斷,我抬起頭,發現已經到了太子府門口。
小廝匆忙出來迎接我,點頭哈腰,一臉諂媚,
“公主殿下,一路上辛苦了,您稍稍到偏殿先休息一會兒,吉時還沒到,儀式要晚一點才開始。”
我擺了擺手,
“不必麻煩,你去忙你的,我先在太子府隨意逛逛,吉時到了我自會去正殿的。”
小廝愣了一下,隨即想起我是大漠來的公主,行事風格本就豪爽隨性些,便應了聲“是”,退了下去。
太子府處處張燈結彩,紅綢掛滿廊簷,大紅燈籠隨風晃動,喜慶氛圍幾乎要溢出來。
我正漫無目的在太子府閑逛,一道冷厲的聲音自身後響起,
“蘇若璃,我不是告訴過你沒事不要出來嗎?你來太子府做什麼?”
我下意識地回頭,白景淵正蹙著眉頭瞪著我。
他的旁邊站著一個明媚豔麗的女人,身著一襲海棠紅的蹙金裙,貴氣逼人,想來便是那玉瑤郡主了。
她親昵地挽著白景淵的胳膊,眼神在觸及我的瞬間,閃過一絲嫌惡,
“景淵,你府裏的下人也太沒規矩了吧,這太子府是她這種下賤身份能來的地方嗎?還有她穿的什麼衣服?太子殿下大婚,她怎麼能穿這素白色的裙子,晦氣得很。”
白景淵眼裏的怒火更盛,
“丟人現眼的東西,還不快滾?”
2.
我眨眨眼,忍住翻湧而上的淚水。
雖然這段時間已經接受了他態度的劇變,但還是會覺得心痛難當。
講出這樣傷人話的白景淵,也曾拉著我的手許諾,
“我願和若璃一生一世一雙人,永不相負。”
曾經的甜蜜、期許,還有數不清的海誓山盟,此刻都成了最鋒利的刺,紮得胸口生疼。
原來權勢,真能這般輕易地改變一個人,仕途對他來說,重要到可以丟下我和他之間所有的情意。
可明明,我也可以給他想要的一切。
見我怔在原地不動,白景淵竟上前推了我一把。
他本是習武之人,手上勁道極大,我毫無防備,踉蹌著往後退了好幾步,狼狽地摔倒在地。
手掌蹭過粗糙的石板地麵,一陣刺痛傳來,我低頭望去,掌心擦破了一塊皮,絲絲血跡緩緩滲了出來。
可他隻是漠然地瞥了我一眼,冷哼一聲,
“說了不讓你隨意出府,你偏要出來,這點傷算是對你小懲大誡了。別再不知好歹,還不趕緊滾回府去!”
“你可知道擅闖太子府是什麼罪名嗎?今日太子殿下大婚,多少雙眼睛盯著,你這般行徑和穿著,是想連累整個將軍府嗎?”
“你做事之前,就不能動動腦子?”
我滿心悲戚,被他這一連串的指責噎得半晌說不出話來。
周圍的人指著我議論紛紛,
“一個將軍府的下人在太子大婚的日子這般莽撞,真是不懂規矩。”
“就是就是,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場合,還敢穿成這樣亂跑,我看她是不要命了。”
“還是白將軍性子好,這要換作是我,早就把她扔出去了,哪還容得她在這裏丟人現眼。”
“哼,我估計啊,她是想攀高枝想瘋了,想抱緊白將軍這條大腿呢,才跟了過來的。她這麼大膽,應該不單單是下人的身份吧。”
一個書生模樣的人搖著扇子輕笑,他的話引得周圍幾個人紛紛露出曖昧的笑容。京城名貴圈裏,誰家沒幾個暖床的婢女,這種事在他們眼中早已司空見慣。
在他們眼裏,我現在就是一個不知廉恥、妄圖攀附權貴的女人。
玉瑤郡主走過來,居高臨下地望著我,神色鄙夷,
“我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麼,陪伴景淵多年,無名無分,心有不甘是吧?可惜啊,你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什麼德行,一個下賤胚子,還妄圖飛上枝頭變鳳凰?”
“以我的身份,弄死你就像弄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你要是想找死,我就成全你。”
我忍著疼痛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簡單整理了一下衣服,幸好珠翠樓用的是極上等的布料,雖在地上摩擦了幾下,但並無破損,不會耽誤一會兒的大事。
我抬起眸子,目光直直地望向白景淵,語氣平靜,
“白將軍,我竟不知道自己何時成了你將軍府的下人了?在我印象中,我並沒有與將軍府簽訂賣身契吧?”
“將軍的救命之恩,蘇若璃沒齒難忘。但我既然是自由身,自然是想去哪裏就去哪裏,與將軍無關!”
3.
聽出我話裏的決絕之意,白景淵的臉色閃過一絲不可察覺的慌亂。
一直以來,我隻喚他“景淵”,從未這樣生疏地稱呼過他。
他低頭俯身靠近我,用隻有我能聽見的聲音說道,
“若璃,別鬧了。我知道你是大漠女子,不懂我大齊的禮數。在場的都是京城名貴,你一個都得罪不起,我這樣是為了你好。”
為我好?
我心中冷笑,任由我被人汙蔑為不懂規矩的下人,被玉瑤郡主如此當眾羞辱,甚至威脅到我性命,這就是他口中的為我好?
那這種好,我寧可不要。
見我眼神不屑,他又補充著解釋了一句,
“我的身份,是注定要娶名門閨秀的。但我並不是無情的人,相伴這麼多年,我心中還是有你的位置的。你稍等等我,我和玉瑤郡主大婚之後,找個合適的時機,把你納入府裏為妾,也算我對得起你了。”
我聽著他輕描淡寫的話語,突然覺得很想笑。
這麼多年的感情,終究是我錯付了。
這個人從頭到尾,隻在乎自己的感受,在意自己的錦繡前程,根本沒有愛過我。
心裏的疼痛漸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鋪天蓋地的惡心。
他白景淵不配,我再為他難過,便是作踐自己了。
我譏諷一笑,身體往後退了半步,
“白將軍說笑了,小女子怎敢肖想將軍半分。咱們橋歸橋,路歸路,我蘇若璃的死活,不勞你費心。”
我從懷裏掏出一枚玉佩,用力地擲向白景淵,他下意識地想接,玉佩卻從他的指尖滑落,隻聽“啪”的一聲脆響,玉佩瞬間迸裂成幾瓣。
這玉佩是白景淵當年贈予我的定情信物,彼時他目光繾綣,信誓旦旦說要與我情比金堅,可如今,誓言成灰,這玉佩也淪為了笑話。
“還給你,這東西如今於我而言,不過是塊破石頭,留著它,隻會汙了我的手。”
我的聲音冷硬,沒有一絲溫度,驚起周圍一片小聲地唏噓。
“這女子真是不知好歹,白將軍能惦記著給她個安置,已經仁至義盡,她還這般撒潑。”
“就是,出身貧寒還沒點自知之明,還妄想做白將軍正妻?她拿什麼和玉瑤郡主比啊?”
白景淵盯著地上碎裂的玉佩臉色鐵青,還未等他開口講話,一旁的玉瑤郡主先指著我的鼻子怒罵,
“你個賤蹄子,景淵好心可憐你,你竟如此張狂!今日我若輕縱了你,你真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
“來人,把她給我按住!”
4.
隨著她的呼喊,幾個身強力壯的侍衛模樣的人便氣勢洶洶地朝我圍了過來,按住我朝著我膝蓋窩狠狠踹了一腳,我瞬間膝蓋一軟,被迫跪在了地上。
可我依然冷冷地盯著她,
“玉瑤郡主,好大的威風!我今日是受邀來太子府的,你敢動我?”
她輕蔑地一笑,銳利地護甲劃過我的臉頰,隨後她猛地甩了我一個耳光。
我的臉被打得偏向一側,耳朵裏嗡嗡作響,火辣辣的痛感瞬間在臉上炸開。
“受邀?你個賤人能受誰的邀?在這京城,我想收拾誰就收拾誰!”
我目光如刀,從小到大,我還沒有受過如此奇恥大辱。
“趙雲瑤,你最好別後悔!”
趙雲瑤笑得肆意猖狂,身體都隨著笑聲輕輕晃動,好像聽到了這世間最好笑的笑話,
“你不過是攀附男人混進來的下賤胚子,還真把自己當回事兒了。”
“敢直呼本郡主的閨名,你是真想死了。”
她眼裏寒光一閃,語氣森森,
“把這個賤人拖下去打100鞭,然後扒光了丟到外麵去遊街示眾!”
白景淵拉住趙雲瑤的胳膊,搖了搖頭,
“今日是太子迎娶大漠公主的重要日子,不宜生事,鬧起來對你的名聲有損,趁早打發出去就算了。”
趙雲瑤一臉不悅地甩開白景淵的手,眼裏閃過一絲不甘,但念及今日場合特殊,如果影響到了兩國聯姻,她確實也擔待不起。
但就這麼放過我,那也太便宜我了。
趙雲瑤眼珠一轉,一抹不懷好意的笑容浮在臉上,命人將太子府護衛犬的狗食盆放在了我的麵前,
“蘇若璃,隻要你跪下學兩聲狗叫,再把這狗食舔幹淨,本郡主就放你一條生路。”
凶神惡煞的侍衛按著我的頭,大力下壓,我離那散發著酸臭氣味的狗食盆越來越近,眼看就要貼到了上麵。
白景淵雙手抱胸冷漠地看著眼前這一幕,
“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非要出來丟人現眼,哼,活該。”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抹大紅色出現在我視線的餘光裏,
隨即傳來一個低沉的嗓音,
“給我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