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睜開眼時,正站在大觀園的朱紅回廊下。
腕上的智能手表還在跳動,但日期顯示是——乾隆二十七年。
空氣中飄著脂粉香,遠處傳來姑娘們的笑聲。
一切如《紅樓夢》原著般美好,直到我低頭看見青石板上刻著的血字規則:
「酉時前必須離開沁芳閘」
「若聽見寶釵撫琴,捂住耳朵數到七」
「不要回答襲人關於手帕的任何問題」
天色漸暗,廊下的燈籠突然一盞盞亮起,卻不是溫暖的橘光,而是幽幽的慘綠色。
白晝裏溫婉的黛玉站在桃樹下,手中的絹帕滴著水,浸濕了滿地花瓣——
可那根本不是水,是黏稠的、帶著腥味的暗紅。
她轉過頭,漆黑的瞳孔裏沒有眼白:““這位姐姐,可曾見過我的葬花詞?””
我後退一步,踩到了什麼。拾起一看,是半張被撕碎的宣紙,上麵歪歪扭扭寫著:
「子時後,所有‘人’都會開始找自己的‘結局’——
而你就是他們的新篇章。」
遠處傳來了打更聲。
第一下,所有笑聲戛然而止。
第二下,我的手表屏幕炸裂出鮮紅的「ERROR」。
第三下——
一隻手搭上了我的肩膀。
1.
我醒來時,身下是冰冷的青石板,後腦勺隱隱作痛。
空氣中飄著淡淡的檀香,混合著某種潮濕的黴味。
我撐起身子,發現自己躺在一座古色古香的庭院裏。
四周是雕梁畫棟的遊廊,遠處假山疊嶂,花木扶疏。
這是哪兒?
我最後的記憶,是在圖書館整理那套清代程乙本的《紅樓夢》。
手指碰到書頁間一行詭異的朱批:「入此園者,永世難出。」
下一秒,天旋地轉。
而現在,我穿著一身陌生的藕荷色襦裙。
手腕上多了一隻鎏金鐲子,內壁刻著幾行小字:
「大觀園生存守則·其一:不可直視黛玉之淚。
若寶釵邀你吃冷香丸,必須接受,但切勿吞咽。
入夜後,聽到任何呼喚都不要回頭。」
我渾身發冷,指尖微微顫抖。
我穿越了?
還是陷入了某種更可怕的東西?
遠處傳來細碎的腳步聲,我猛地抬頭,看見一個穿著杏紅比甲的丫鬟朝我走來。
“姑娘怎麼在這兒?老太太正尋您呢。”
她笑吟吟地伸手扶我,指甲卻泛著不正常的青灰色。
我下意識後退一步,她的笑容僵住了。
“姑娘可是嫌棄奴婢?”
她的聲音忽然變得尖細,眼珠微微凸出,嘴角一點點咧開。
我心跳如鼓,突然想起規則——不可拒絕任何人的好意。
“不、不是!”
我趕緊抓住她的手,“隻是剛剛有些頭暈。”
她的表情瞬間恢複正常,仿佛剛才的異變隻是我的幻覺。
“那便好。”
她溫溫柔柔地笑著,“姑娘隨我來吧,老太太等著呢。”
我跟著她穿過曲折的回廊。
一路上,園子裏的景象既熟悉又陌生。
這裏確實是《紅樓夢》裏的大觀園,可又處處透著詭異。
假山後的陰影裏,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蠕動;
池塘裏的錦鯉遊過時,鱗片閃爍著金屬般的冷光;
遠處的亭子裏,幾個丫鬟在說笑。
可她們的聲音卻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斷斷續續,像是壞掉的留聲機。
“姑娘,到了。”
丫鬟停下腳步,指了指前方。
我抬頭,看見一座富麗堂皇的廳堂。
門匾上寫著「榮慶堂」三個字——賈母的住處。
剛踏進門檻,我就聽到一陣笑聲。
“哎喲,可算來了!”
一個滿頭珠翠的老婦人朝我招手,笑容慈祥,“快過來讓我瞧瞧。”
我硬著頭皮走過去,行了一禮。
“好孩子,怎麼臉色這麼差?”
她握住我的手,掌心冰涼得不似活人。
我強忍著抽回手的衝動,勉強笑道:“可能有些水土不服。”
“那可得好好養著。”
她拍了拍我的手,轉頭吩咐,“鴛鴦,去給姑娘端碗參湯來。”
鴛鴦應了一聲,轉身離去。
我的心猛地一沉——參湯?
規則裏沒提過這個,能喝嗎?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清脆的笑聲。
“老祖宗,我來遲了!”
一個穿著大紅羽紗鬥篷的少女走了進來,眉眼如畫,顧盼生輝——王熙鳳。
她笑吟吟地朝我走來,手裏捏著一方繡帕。
“這位妹妹麵生,是哪家的姑娘?”
我剛要回答,突然發現她的帕子上繡的不是花鳥,而是一行血紅色的小字:「快逃」。
我瞳孔一縮。
她似乎沒注意到我的異樣,依舊笑著,可眼神卻冷得像冰。
“妹妹怎麼不說話?”
我喉嚨發緊,正不知如何回答,突然,遠處傳來一陣鐘聲。
“當——當——當——”三下。
屋子裏瞬間安靜下來。
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了。
賈母緩緩站起身,臉上的皺紋在燭光下顯得格外深刻。
“天黑了。”
她輕聲說。
窗外,最後一縷夕陽被黑暗吞噬。
整座大觀園,陷入了死寂。
我的手腕突然一陣刺痛,低頭一看,金鐲上的字變了:
「子時規則啟動:不要相信任何人的臉。
若聽到哭聲,立刻躲進櫃子裏。
天亮前,不要被它們發現你是活人。」
我猛地抬頭,發現屋子裏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我身上。
他們的嘴角,正一點點咧到耳根。
2.
我的呼吸幾乎停滯。
那些咧到耳根的嘴角還在繼續擴張,露出森白的牙齒和猩紅的牙齦。
賈母的手仍搭在我的腕上,觸感變得黏膩濕滑,像是某種水生生物的皮膚。
“好孩子,怎麼在發抖?”
她的聲音依然慈祥,可每個字都帶著詭異的回音。
我注意到她的瞳孔正在擴散,眼白部分漸漸被黑色浸染。
“我...我有些冷。”
我強迫自己擠出微笑,同時悄悄環顧四周尋找退路。
廳堂裏的燭火不知何時變成了幽綠色,在每個人臉上投下扭曲的陰影。
王熙鳳突然上前一步,大紅鬥篷在無風的室內獵獵作響。
“老祖宗,我看這位妹妹臉色實在不好,不如讓我帶她先去歇息?”
她的指甲不知何時變得又尖又長,正輕輕敲擊著那方繡著“快逃”字樣的手帕。
賈母沉吟片刻,忽然鬆開我的手腕。
就在這電光火石間,王熙鳳一把拽住我的袖子,拖著我快步往外走。
跨出門檻的刹那,我聽見身後傳來此起彼伏的、像是皮革摩擦般的笑聲。
回廊裏的燈籠全部熄滅了,隻有王熙鳳手中的一盞琉璃燈發出慘白的光。
“別回頭。”
她壓低聲音,腳步越來越快,“數到七,然後往左轉。”
我這才發現我們正穿行在一條從未見過的窄巷裏。
兩側牆壁上爬滿暗紅色的藤蔓,那些藤蔓竟在有規律地脈動。
“五、六、七——現在!”她猛地將我推進一扇雕花木門。
門內是一間狹小的耳房,唯一的光源是桌上半截將熄的蠟燭。
王熙鳳反手鎖門,轉身時那張明豔的臉突然裂開數道細紋。
“聽著。”
她的聲音開始失真,“子時三刻前必須找到...”
話音未落,窗外傳來淒厲的哭聲。
王熙鳳的表情瞬間凝固,整個人像被抽幹水分的花朵般迅速枯萎。
她的皮膚開始剝落,露出下麵密密麻麻的蠅綠色文字——
全是重複的“快逃快逃快逃”。
燭火“啪”地熄滅了。
在徹底陷入黑暗前,我看見地板縫隙裏滲出粘稠的黑水。
而王熙鳳完全幹癟的軀殼正向我倒來。
她的嘴唇還在蠕動,吐出的最後幾個字是:“...冷香丸...”
3.
黑暗中的觸感讓我幾乎尖叫出聲。
王熙鳳幹枯的軀體倒在我肩上,輕得像一具空殼。
我顫抖著摸索到桌上的火折子,微弱的火光重新亮起時。
地上隻剩下一堆散落的衣物和一張完整的人皮,上麵布滿了蠅頭小楷的“快逃”字樣。
門外傳來指甲刮擦木板的聲音,一聲比一聲急促。
我死死咬住嘴唇不讓自己發出聲響,突然摸到袖袋裏多出一個冰涼的瓷瓶——
白底藍花的瓷瓶,正是原著中寶釵裝冷香丸的樣式。
“當——”
更漏聲穿透夜色。
子時一刻。
瓷瓶在我掌心微微震動,瓶塞自動彈開,三粒暗紅色的藥丸滾落出來。
這不是原著裏描述的雪白藥丸。
而是像凝固的血珠,散發著鐵鏽與檀香混合的古怪氣味。
“姑娘可是在裏麵?”
鴛鴦的聲音突然在門外響起,甜得發膩,“老太太讓我給您送參湯來了。”
木門開始劇烈搖晃,我盯著手中的藥丸,
想起第一條規則:若寶釵邀你吃冷香丸,必須接受,但切勿吞咽。
可寶釵在哪?
這算不算是她的“邀請”?
“我看見你了...”
鴛鴦的聲音突然貼上門縫,一隻布滿血絲的眼球從門縫下擠進來。
“老太太說...必須看著您喝完...”
門栓發出不堪重負的斷裂聲。
在門板轟然倒下的瞬間,我將一粒藥丸含在舌下。
世界突然安靜了。
鴛鴦端著青瓷碗站在門口。
臉上帶著標準化的微笑,仿佛方才的恐怖場景從未發生。
“姑娘怎麼躲在這兒?讓奴婢好找。”
她的聲音恢複了白日的溫婉,“寶二爺在蘅蕪苑設了夜宴,專程請您過去呢。”
我舌底的藥丸開始融化,甜腥味順著喉嚨往下淌。
更詭異的是,我竟能看見鴛鴦周身纏繞著幾近透明的絲線。
這些絲線一直延伸到黑暗深處,像提線木偶的操控繩。
“這就去。”
我聽見自己說。
跨出門檻時,餘光瞥見地上王熙鳳的人皮已經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行新鮮的血字:
「寅時前找到真正的冷香丸」
「小心寶二爺的第三杯酒」
「黛玉的眼淚會告訴你出口」
回廊上的燈籠重新亮起,卻是瘮人的幽藍色。
遠處傳來隱約的絲竹聲,混著某種像是動物啃咬骨頭的聲響。
我摸了摸腕間的金鐲,上麵的規則又更新了:
「子時規則·續」
4. 宴席上不可拒絕任何敬酒
5. 若看見有人佩戴通靈寶玉,立即移開視線
6. 黛玉落淚時,必須接住她的淚珠」
蘅蕪苑的朱紅大門近在眼前,門縫裏滲出暖黃的光,仿佛一個溫馨的陷阱。
我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門——
廳內觥籌交錯,寶玉正舉著金樽向眾人敬酒。
在看清他麵容的刹那,我渾身血液幾乎凝固:
他的脖子上有一圈明顯的縫合線。
而本該掛著通靈寶玉的地方,懸著一顆正在轉動的眼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