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叫你們這裏技術最好的醫生來！”

我剛從醫護人員的內部電梯走出來，就看到我的丈夫傅鑫浩在手術室外頭叫囂著。

他怎麼在這裏？

他不是說今天出差，沒空陪我過結婚七周年紀念日嗎？

不等我反應過來，他就衝護士大放厥詞：

“一定要保住我老婆和孩子，不然我讓你們這醫院破產！”

他老婆？

我如同晴天霹靂，那我是誰？

我頓覺綠雲壓頂。

我還愣在原地，一名年輕醫生朝我疾步走來。

“林醫生，您來得正好，幾個主任醫師都有手術，脫不開身來......您快進手術室吧！”

我深呼吸一口氣，握了握拳頭，朝手術室走去。

傅鑫浩衝過來擋住我，氣勢洶洶地問：

“你就是主刀醫生？”

他竟沒認出我來？

盡管我戴著手術帽和口罩，全副武裝，但他也不至於眼瞎到連結婚七年的老婆的體貌也認不出吧！

大概他沒料到我會出現在此。

我是上個月接到交流任務，被臨時調派過來這家鎮街醫院的。

我記得自己有告訴過傅鑫浩，他當時隻顧低頭看手機，根本沒聽進去。

我隔著口罩告訴他：

“家屬請讓一讓。”

我兀自越過他，傅鑫浩嚷嚷道：

“你們手術室裏沒有男的吧？我老婆的身體不能給其他男人看到！”

我心道你怕不是有大病吧？

我越來越好奇，傅鑫浩口中的“老婆”到底是何方神聖！

我消毒完畢後走進手術室，一名孕婦正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

我看清她的臉後，心頭為之一振。

這是傅鑫浩的表嫂，黎欣悅！

傅鑫浩的表哥是軍人，常年不在家，黎欣悅時不時以家裏電器壞了、停水了等理由把傅鑫浩喊去。

我平日工作也忙，沒有過於在意他們的事，沒想到......他們竟背著我勾搭成奸！

護士將病人的資料遞給我，我快速瀏覽了一遍。

黎欣悅已有八個月身孕，她這是因孕期行房引發宮縮，造成先兆流產。

八個月......我記得傅鑫浩的表哥已快一年沒回來了，所以說，黎欣悅肚子裏的孩子，是傅鑫浩的？

我眼前一陣發黑。

我想起一些端倪來。

我和傅鑫浩結婚多年都沒懷上孩子，我的經期一直不太規律。

去年我沒忍住，想拉他去做檢查，他死活不肯，堅稱自己沒問題。

就連婆婆也站在他那邊，原來，他已經讓別的女人懷孕了，難怪他有這樣的自信！

這麼說來，婆婆也是知情的？

助手問我：

“林醫生，要準備剖腹產嗎？”

我看了看胎心監測和B超單，八個月生下來，也是能存活的。

太諷刺了，我居然要給綠了自己的小三做剖腹產手術。

醫者仁心，我沒得選。

我深呼吸道：

“可以，打麻醉吧。”

我們正在忙著做術前準備，手術床上的黎欣悅突然叫嚷道：

“讓我老公進來！我不要自己一個！”

護士勸她：

“黎女士，這樣不合規矩的......”

“怎麼不合規矩？我看電視上不都是老公陪產的嗎？”

麻醉藥起效後，黎欣悅的宮縮症狀減輕，她開始精神頭十足地大喊大叫。

護士耐著性子解釋：

“那都是要提前申請的，而且我們醫院沒有這樣的先例......”

黎欣悅放話：

“我老公可是上市公司的高官！當心讓你們全都吃不完兜著走！”

我心想你正牌老公是現役軍人，你出軌傅鑫浩，兩人都屬於破壞軍婚，是要入刑的！

顯然黎欣悅和傅鑫浩都不以為然，兩人公然以夫妻相稱。

黎欣悅揚言：

“你們不讓我老公陪產，我就不生了！”

2

助手問我怎麼辦，我忍著怒氣道：

“打電話給院長申請，這種事我做不了主！”

院長那邊很快回應，他答應讓傅鑫浩陪產，申請資料可以事後再補。

很快，傅鑫浩穿著綠色防護服進來了。

黎欣悅見了他，立即撒嬌賣癡。

“老公，人家疼得快受不了了......”

我暗忖，真會睜眼瞎說，她現在是半麻狀態，根本不會有疼痛感。

傅鑫浩握住她的手，深情款款道：

“老婆，你堅持住，等孩子生下來，我一定好好獎勵你。”

“我想要H家那個限量版的包包......”

“好好好，要多少我都給你買。”

我現在看到這對狗男女，心裏已經激不起憤怒了。

要怪就怪我太蠢！

傅鑫浩最近對我若即若離，連我的生日和我們結婚紀念日都忘了，我居然以為他隻是忙昏頭！

我不斷在內心告訴自己。

林媛，你是醫生，你得有職業道德，就算手術台上的是你仇人，你也得盡自己的職責！

做好充分的心理建設後，我果斷拿起手術刀。

我熟練地劃開第一層肚皮，一旁的傅鑫浩探頭看了一眼，他陡然兩眼一翻，整個栽倒下去。

我沒理會他，繼續劃開第二層。

黎欣悅大叫：

“老公！你怎麼了！”

她甚至想挺起上身，助理喝止她：

“黎女士，請你躺好！”

兩名護士忙將傅鑫浩扶到旁邊去。

我當然知道他是怎麼回事，這家夥暈血，還逞強進來陪產，看來他對黎欣悅是真愛。

我在心裏冷笑。

我們順利將孩子取出，是個瘦瘦小小的男嬰，抱出來時臍帶繞頸，渾身發紫。

黎欣悅追問：

“孩子出來了嗎？”

助理告訴她：

“是個男孩。”

她大喜過望，隨後又問：

“怎麼聽不見他哭啊？”

助理沒回答，我冷靜地清理孩子呼吸道裏的粘液，將他倒過來拍打他的腳掌。

須臾之後，孩子終於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傅鑫浩聽見哭聲，正要爬起來，看到沾著血液和胎脂的孩子，登時又兩腿一伸倒了下去。

助產士給孩子量體長和體重，接著把孩子抱給黎欣悅貼貼，並告訴黎欣悅：

“你孩子的體質有點弱，需要進保溫箱。”

黎欣悅喊道：

“進什麼保溫箱？你們該不會看我老公有錢，想坑我們吧？”

我早就沒耐心了，我沉聲地告訴她：

“早產兒各項指標均不達標，都是要進保溫箱的！黎女士如果不信任本院，可以申請轉院！”

她硬氣道：

“你什麼態度啊！轉就轉！我老公大把錢！要不是......”

她頓了頓，才接著道：

“誰願意來你們這破爛地方生孩子啊！”

我大概猜到她想說什麼，要不是因為我是本市三甲醫院的醫生，他們怕走漏風聲，也不會跑來這小醫院分娩。

我懶得理她，後續收尾的工作都交給助理和護士們做了。

我走出手術室，正要回去休息一下，就見一名珠光寶氣的婦女正在潑婦罵街：

“孩子沒到月份怎麼可以生出來！我要告你們！告到你們傾家蕩產！”

竟是我婆婆，何萍！

3

何萍擋著助產士，不讓她帶孩子去重症監護室。

助產士被她逼急了，但也隻能解釋道：

“家屬，產婦有先兆流產的危險，這才提前剖腹的......”

“什麼？剖腹？”何萍吊高嗓子罵道：

“順產的孩子才聰明！誰讓你們給她剖腹的！把你們院長叫來！”

我以前竟不知道她如此愚昧，真是長見識了，我此刻的心情無比複雜，根本不想摻和到他們的破事兒離去。

回去我就跟傅鑫浩離婚，遠離這群倀鬼！

我繞開何萍就要走。

何萍卻注意到我，她一個箭步上前攔住我。

“是不是你？是你給我媳婦兒剖腹的？”

我冷聲道：

“剖腹手術是患者和家屬同意才進行的！你有問題可以去問你兒子！”

何萍也沒認出我來，她口沫橫飛地吆喝：

“嘿！你敢這樣對我說話，你知道我是誰嗎？你算什麼東西？不就是個臭醫生嗎？”

助產士忙趁機把孩子推進電梯裏，何萍兩頭顧不上，沒攔下來。

她把怒氣對準我。

“你居然讓我孫子這麼快就出生！你什麼居心啊！是想害我孫子以後變笨嗎？”

其餘在手術室外等候的病患家屬都看不下去了，紛紛指責她。

“你怎麼蠻不講理啊？你媳婦早產，醫生也是按規章辦事......”

“是啊，你兒子和媳婦都簽了名字答應剖腹的，關醫生什麼事啊？”

有的人已經偷偷拿出手機來拍攝了。

何萍潑辣地罵回去：

“關你們屁事！不怪她怪誰？我孫子還有兩個月才出生的！都怪這庸醫！”

“真是沒良心，明明是人家醫生救了你媳婦和孫子。”

雙方吵得不可開交，何萍居然朝一名老太太揮舞拳頭。

我連忙製止，警告何萍道：

“這位家屬，你再胡鬧，我就請保安來了。”

“你敢！你碰我一下試試！”何萍暴跳如雷。

我護著老太太後退，轉頭跟她說道：

“老人家，你先回避一下......”

何萍趁我不注意，竟一掌推向我，我往後踉蹌幾步，一時沒站穩，摔倒在地上。

我一陣目眩，小腹同時傳來下墜感的疼痛。

幾名家屬趕忙上前攙扶我。

“醫生，你沒事吧？”

我搖搖晃晃站不穩，何萍惡人先告狀道：

“你裝什麼？不就輕輕碰你一下嗎！”

我捂著肚子，沒力氣跟她爭辯。

我駭然地發現，一股熱流沿著我的大腿內側淌下。

我定在原地不敢動，這時，傅鑫浩陪著黎欣悅出來了，黎欣悅還躺著病床上。

傅鑫浩見了何萍，錯愕問道：

“媽？你怎麼來了？”

何萍立即像找到主心骨一般，顛倒是非地說道：

“還不是你的助理告訴我，你帶著欣悅來這裏生孩子了！你快告訴媽，是不是這個庸醫哄著你把孩子剖出來的？這麼要緊的事你居然不跟媽商量！這些黑心的醫院，故意騙你們孩子有危險，讓你們花大錢去搶救！就是為了騙錢的！”

幾名醫護人員忍無可忍，厲聲道：

“你別含血噴人！”

“產婦羊水都破了，迫不得已才剖腹的！”

何萍叉著腰罵道：

“我媳婦兒好端端地怎麼會破羊水？你們少誑我！”

我實在聽不下去她一口一個“媳婦兒”了。

我忍著痛告訴她：

“因為你兒子和你‘媳婦兒’孕期同房，引發流產了！”

4

傅鑫浩心虛得不敢說話，何萍顯然愣了愣，旋即開噴：

“胡說！我兒子才不會做這種事！”

一名護士過來扶我。

“林醫生，別跟她一般見識，咱們走吧......”

何萍不依不饒地來拉扯我。

“站住！你想就這麼跑掉嗎？我要你給我孫子負責！”

我感覺小腹傳來絞痛，這感覺不妙啊！

我冷汗直冒，情急之下甩開何萍，何萍的後背撞到牆上。

她立即裝模作樣地捂著腦袋。

“哎喲！我的頭啊！你這惡毒的庸醫！”

護士指控她：

“你撞到的是背部！怎麼會頭痛......”

何萍耍賴道：

“我不管！你給我道歉！不然這事兒沒完！”

她朝傅鑫浩吆喝：

“你娘受欺負了，你還愣著做什麼？”

傅鑫浩方才在手術室裏就對我有意見，他當即打蛇隨棍上，指著我命令道：

“你，給我母親賠禮道歉！”

我喘著氣，小聲對那護士道：

“我......肚子疼，你先帶我走......”

護士要攙扶我離開，傅鑫浩粗魯地扯住我的胳膊。

“往哪走？不道歉別想走！”

護士要阻止，被他狠狠撞開。

“傅鑫浩！你看清楚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