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我是赫赫有名的九號當鋪管事。

跟我交易，隻要付出足夠的代價，都能如願以償。

今天，我的當鋪卻來了個意料之外的人。

是我的老公，顧宴辭。

我壓實了臉上的麵具，故意壓低聲音。

“先生，你想典當什麼？”

顧宴辭遞給我一張照片，是假千金蘇晚寧。

“我要她一生平安喜樂，榮華富貴。”

他看著我，眼裏的果斷刺得我心頭一顫。

“用我妻子三十年的壽命來典當。”

1

話音剛落，我渾身的血液猛然凝固，顫抖著嗓音問他。

“你妻子體弱，你還要拿走她三十年的壽命，不怕她命不久矣？”

我們剛剛結婚三個月，新婚當天他握著我的手，深情款款的說：“我會保護你一生一世，永不背叛。”

今天是新婚第90天，他卻要我的命，去換別人的平安喜樂。

顧宴辭沉默許久，薄唇緊抿。

“這是她欠下的債，如果不是她搶走了晚寧的人生，晚寧又怎麼會離家出走，被人淩辱差點失了清白，她總該為晚寧的幸福，犧牲點什麼。”

“至於她，她雖然體弱但壽命很長，我會用一生陪在她身邊，竭盡全力補償她，她喜歡我，隻要我在她的身邊，她就不會很難過的。”

我遍體生寒，明亮的眸裏寸寸黯淡。

我是蘇家真正的千金，三年前才被找回蘇家，爸媽放心不下蘇晚寧，便收養了她，讓她當我的妹妹。

隻因為爸媽讓我參加相親晚宴，蘇晚寧就哭著說父母偏心我，鬧著離家出走，當晚卻被混混意外盯上，差點被人玷汙，從此留下心理陰影。

從那之後，爸媽跟顧宴辭對蘇晚寧越來越好。

她一句想吃我親手做的蓮花羹，爸媽就押著我進廚房，一遍遍做，做到她喜歡吃的口味。

她一句想要高空競速的獎牌，爸爸便不顧危險報名比賽，親自拿下獎牌，送到她手上。

蘇晚寧奪走了我十幾年的美好人生，也奪走了我的父母。

我從未說過什麼。

可如今，就連我以為一直默默守護我的老公，也要為了她，拿走我三十年的壽命，為她要個美好未來。

見我不語，顧宴辭擰起眉梢。

“是嫌代價少了？那再抽走我妻子愛人的能力，這樣足夠了吧？”

他忽然逼近，眼神冰冷陰鷙。

刀尖抵住我的胸口。

我渾身僵住。

看著鋒利逼人的刀，麵具下的臉慘然一笑。

他準備的好周全，軟硬兼施，如果我不答應，恐怕他真有解決我的打算。

“夠了，你妻子三十年的壽命和愛人的能力，足夠換你喜歡的人一生平安喜樂，還有富貴榮華。”

我壓下了心頭不斷翻滾的苦澀，望向他。

“不過我要提醒你，你妻子身體弱，我要是抽取她三十年的壽命，她會非常痛苦，她這麼愛你，似乎也沒有對不住你的地方，你確定要為了另一個女人，這麼傷害她？”

顧宴辭眉頭蹙緊，聲音弱了幾分。

“她隻是痛苦一時而已，為了晚寧，一切都值得。”

我的指甲深深嵌進掌心，麵具下的臉色蒼白。

真是深情，令我忍不住懷疑他娶我，究竟是因為愛我，還是為了......更好的典當我。

畢竟眾所周知，與九號當鋪做交易的人，必須跟付出代價的人是血親，抑或是夫妻。

我垂眸，“我知道了，交易立即生效，你妻子三十年的壽命，還有愛人的能力將會在三天內逐漸抽取，三天後你必能得償所願。”

“如果你後悔了，三天內隨時可以撤銷，等時限一到，你就再也沒有反悔的餘地了”

顧宴辭聞言，什麼都沒說，徑直起身離開。

他前腳剛離開，我便猛然摔在地上。

一陣陣的疼痛從五臟六腑傳來，疼到我難以呼吸。

當鋪有條規則，如果交易者欲望越強烈，那麼付出代價的人越痛苦。

看來，顧宴辭愛慘了她。

我忍住身上的痛到家時，顧宴辭還沒有回來。

傭人小心翼翼的告訴我，“今天是晚寧小姐生日，顧先生去為她慶祝生日了。”

我笑了，眼睛卻逐漸濕潤。

顧宴辭恐怕早就忘了，我和蘇晚寧的生日，是同一天。

直到指針過了淩晨，顧宴辭才推門回家。

他脫下大衣掛在衣架上，一轉頭就看見坐在客廳裏的我。

顧宴辭一愣，下意識解釋道。

“公司加班，所以回來晚了一些。”

我不語，顧宴辭看見我慘白的臉色，眉梢緊皺。

“臉色怎麼這麼差？你坐在這裏等我，我去給你熬碗補湯。”

說罷，顧宴辭轉身走進廚房忙碌起來。

等他出來時，手裏多了一碗濃湯。

他舀了勺湯吹冷，送到我的嘴邊，深邃的眉眼裏滿是柔情。

曾幾何時，顧宴辭也在無數個夜晚為我熬湯熬藥。

我童年備受摧殘，身體底子很差，他為我請赫赫有名的中醫大師看診，有點風吹草動，他就關心詢問。

我嫌藥苦，嫌補湯難喝，他不怪我，一次次哄我，給我拿糖。

我被父母嫌棄訓斥時，也是他默默地守護在身邊，扮演角色逗我笑。

我相信他愛我，所以他求婚便毫不猶豫的嫁給了他。

沒想到一切甜蜜皆是虛假的，可我卻忍不住想，他演的這麼真，也不怕真的喜歡上我。

我推開他遞來的湯碗，抓著他的手指，按在了我的胸口。

“聽說人要死的時候，心跳會變得很慢，顧宴辭，你聽，我是不是要死了？”

三十年的壽命一旦被抽取，我想，我確實沒幾天活頭了。

顧宴辭瞳眸驟然一縮，觸電般的收回手。

“你胡說什麼呢，你會長命百歲的。”

說完，他緊緊握住我的手，眉心無法舒展。

“不要總想亂七八糟的事，藥湯不想喝酒不喝，今晚我陪著你，守著你好嗎？”

話音剛落下，傭人就急匆匆的走到我們麵前。

“顧先生，晚寧小姐剛剛打電話說她頭疼，想要您今晚......去陪她。”

聞言，顧宴辭立刻鬆開我的手。

“你馬上叫秘書買藥，我現在就去蘇家。”

他轉身要走，我下意識扯住他的衣角。

“蘇家有醫生，還有我爸媽陪護，她不會有事，我想，要你陪著我。”

我看著他，“你剛剛也說，要陪著我的。”

顧宴辭眉梢緊皺成一團。

“你已經嫁給我了，我什麼時候都可以陪你，但晚寧不同，她的遭遇你也知道，她這麼可憐，就想要我陪她，難道我能說不嗎？”

他甩開我的手，徑直往外走。

我站在原地良久未動，許久後唇角才牽扯出了弧度。

我一直很擰巴，想要的東西，幾乎不會張嘴說。

可今晚我求他留下來。

我知道他心裏記掛著蘇晚寧，可我也知道，他是唯一一個給過我溫暖的人，我想抓住他。

也許挽留了，真的會被他在意呢。

不過現在看來，他似乎更在意蘇晚寧。

身體忽然一陣劇烈的疼痛，我疼到冷汗直流，雙眼發黑往地下摔。

交易的力量過於強大，這幾年他為我調理好的身體，根本承受不住這樣的摧殘。

真疼啊。

比我小時候被鞭子抽打出血痕，還要疼一萬倍。

“夫人，您沒事吧！”

傭人們七手八腳的扶住我，我卻直接痛暈過去。

等我醒來時，腦子裏的記憶像是抽走了一部分，我竟想不起怎麼跟顧宴辭相遇的了。

旁邊的傭人怯生生的告訴我，我已經昏迷了兩天兩夜。

而顧宴辭在這兩天，沒有接電話。

“我知道了，”我點頭，等傭人出去後，才頂著一張沒有血色沒有生氣的臉，對著牆角輕聲道。

“明天就是交易的第三天，等時限一到，你就送我回家吧。”

2

許久後，顧宴辭回來了，急忙走到我床邊，嗓音裏有了幾分愧疚。

“眠眠，我這兩天工作很忙，現在才知道你昏迷了兩天，你怎麼樣，好多了嗎？”

他一直陪著蘇晚寧，身上都是她的香水味。

我沒有拆穿他的謊言，平靜的開口。

“好多了，不過醫生沒查出我的病因，沒法給我開藥。”

顧宴辭眸光躲閃，“好，我把幾個大師請過來，讓他們幫你診斷。”

看見顧宴辭心虛的模樣，我忍不住笑了，笑容很牽強。

我為什麼暈倒，他比誰都清楚。

“聽說有個九號當鋪，可治疑難雜症，宴辭，要不你帶我去看看吧？”

顧宴辭臉色一變，不悅的開口。

“這些傳聞都是騙人的，如果九號當鋪真的有用，那還要醫院做什麼？”

跟著進來的蘇晚寧，卻嬌笑著搭上他的肩膀。

“其實姐姐說的有道理的，最近我身體好多了，公司的大項目也拿下了，我很快就要晉升了。”

“我氣運這麼好，說不定也是九號當鋪的手筆，宴辭哥，不如你帶姐姐去看看吧。”

說罷，她意味不明的看了我一眼。

我心頭一顫，她難道知道交易的事？

顧宴辭眉梢一皺，語氣卻緩和許多。

“晚寧，你也信這些傳聞？能晉升是你自己的本事，和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無關。”

蘇晚寧嬌羞點頭。

“宴辭哥說的對，是我糊塗了，我給姐姐帶了補湯，宴辭哥，你陪我一起去拿吧。”

顧宴辭欣然答應，滿眼是藏不住的溫柔。

同樣在說九號當鋪，他對我，和對蘇晚寧的態度截然不同。

我看在眼裏，終於清晰的認知到，他確實是不愛我的。

以前，我怎麼沒有意識到呢。

心臟連著身體一起，讓我痛到難以呼吸，呼吸急促，可很快像是被抽離了情緒一樣，心臟的刺痛感逐漸緩和下來，隻是身體還在疼。

我摸著千瘡百孔的心，嘴角微揚，眼神卻透著悲哀。

“不要緊的，很快就能回家了，很快，就不會再受委屈了......”

門外傳來腳步聲，蘇晚寧端著補湯推門而入，朝我揚起嘴角。

“姐姐，這是我為你專門熬製的補湯，你快嘗嘗吧。”

我掃了她一眼。

“我們的關係，還沒有好到你願意為我熬湯吧。”

“沒想到你會主動捅破，我還以為你會一直和我裝下去。”蘇晚寧也不裝了，湯碗重重的砸到桌子上。

她笑的非常得意。

“看你好像很痛苦，果然九號當鋪出手就是狠啊，我實話告訴你吧，宴辭哥用你三十年的壽命，換了我的榮華富貴。”

“即使你回家搶走了我的一切又怎麼樣，現在你所有的一切，連同你的命都是我的，嘖嘖，真可悲啊。”

我的心一顫。

果然，蘇晚寧什麼都知道。

我看向她，“我不明白，父母把愛都給了你，當初也是你自己要離家出走的。”

“你差點被玷汙的事，也與我無關，我處處忍讓，還幫你查當年的混混，你為什麼要這麼嫉妒我？”

蘇晚寧譏諷的笑出聲。

“誰讓你偷走了我的人生，還拿走了我的資源，甚至連顧宴辭你都要一並搶走，既然你敢拿回你的一切，我就敢把我的一切都搶回來。”

“再說了，你以為我會感激你？當年差點被玷汙的事，本來就是我自導自演，我得讓所有人都憐憫我，愛我，這事我用你查？”

我怔住，愣愣的望著她，隨後忍不住笑了。

所有人最愧疚的事，竟是蘇晚寧自導自演的一出戲。

這就是顧宴辭說的虧欠嗎？

拿走我三十年的壽命，去換這樣一個女人的美好明天。

真荒唐，好可笑啊。

蘇晚寧端起補湯，指甲在碗沿敲出清脆的聲音。

“算了，你現在少了三十年的壽命，估計也活不了幾天，不過就算隻能活幾天，我也不能讓你太好過，”

“你知道這碗湯，是用什麼熬的嗎？”

看見湯裏的一大塊整肉，我的心裏莫名不安。

看見我略帶慌亂的眼神，蘇晚寧笑的身子都在發抖。

“你猜到了？就是用那隻賤貓熬的！”

“聽說它是顧宴辭送給你的生日禮物，你非常用心養這隻貓，把它當成自己的命養了五年。”

“我在剝它皮的時候，它一直在朝著你的方向淒慘的叫，好可憐啊，聽的我都差點心軟了。”

沒等我反應過來，心臟就陣陣劇痛，壓的我喘不過氣。

我顫抖著嗓音，“蘇晚寧，你怎麼敢......怎麼可以......”

我痛到失語，任由滾燙的眼淚順著臉龐滑落。

小白是顧宴辭送給我的十八歲生日禮物，是我生死相依的親人。

在無數個被蘇家折磨到遍體鱗傷的夜晚，是小白陪在我身邊，用它毛茸茸的腦袋來蹭我，默默治愈著我。

一周前，它還湊著腦袋和我撒嬌，如今卻被人扒了皮，就這樣躺在一口小小的碗裏。

巨大的絕望席卷而來，我抓起旁邊的花瓶想要跟她拚了，身上的疼痛卻讓我使不上半分力氣。

蘇晚寧一把推開花瓶，緊接著一耳光甩到我的右臉上。

“我有什麼不敢，就算你是真千金又如何，父母偏袒的人是我，宴辭愛的人也是我，我不僅要燉了你的貓，我還要親自喂給你喝。”

蘇晚寧掐住我的下巴，端起湯要往我嘴裏灌。

我用盡全身力氣，一把掀翻了她手裏的湯。

碗在地上摔的四分五裂，聲音驚動了外麵的人。

很快，顧宴辭就急匆匆的跑進屋了，“出什麼事了？”

蘇晚寧頓時紅了眼，“宴辭哥，姐姐嫌棄我做的補湯，把我的湯打翻了，不過沒關係的，我可以再做一碗。”

顧宴辭急匆匆的扔掉手裏的補品，上前查看蘇晚寧的傷，聞言，他看向我時眼裏多了幾分怒氣。

“晚寧為了給你煲湯一夜未眠，你不喝就算了，為什麼要打翻，要欺負她？”

我頂著被扇紅的臉頰，看著他，艱澀的開口。

“顧宴辭，蘇晚寧，是用小白給我燉的湯。”

顧宴辭的怒火猛然僵住。

蘇晚寧委屈的開口。

“我不知道這貓對姐姐這麼重要，我就是聽民間偏方說，喝了貓湯，可以延年益壽，我隻是想姐姐身體好一點。”

我沒有說話，看著顧宴辭。

他也養了小白很多年，也是他的家人啊。

顧宴辭眉目忍著痛，卻出聲安撫。

“好了，晚寧肯定不是故意的，她的手被你弄傷了，我先帶她去醫院，我知道你在乎小白，我明天，不，我今晚就去挑一隻新的給你。”

說罷，顧宴辭慌慌張張帶著蘇晚寧離開了。

我眸中最後一絲光亮，在一瞬間湮滅了。

以前小白生病，他第一時間抱去醫院求救。

如今小白死了，卻覺得它隻是一隻貓。

就像我一樣，在他心裏什麼都不是。

我緩緩蹲下，小心翼翼的捧起地上被煮熟蜷縮成一團的小白，

我忍著身體的劇痛，用盡全身力氣，一步步走到花園裏，徒手在地裏為小白挖了個葬身之地。

“對不起。”

“如果有下輩子，我希望......你不要當我的小白了。”

最後一塊土蓋在小白的身上，我的淚滾下。

鑽心的疼痛如潮水般湧來，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急劇抽離，我猛然嘔出一大灘血，重重倒在地上。

下一秒，我聽到冰冷的聲音傳來。

“三十年壽命，情感抽離成功。”

我心口還有餘痛，卻不知道為什麼痛，在昏迷前，隻能聽到機械音再次響起。

“主人，您可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