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孕六個月,我收到兩個消息。
第一個,我肚子裏的孩子很健康。
第二個,遲到的檢測報告顯示,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受孕。
我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我在廚房裏聽到老公和表妹的對話。
“還是雨詩你聰明,趁她做試管麻醉的時候換掉卵子。”
“你看她現在多開心,天天給孩子挑衣服。”
1.
手裏雞湯的熱氣在寒冷的空氣中氤氳成霧,模糊了我的雙眼。
我站在那裏,雙手微微顫抖,早上去醫院拿報告時,醫生說的話又在耳邊響起。
“這是您六個月前做的檢驗報告,當時您忘記拿了。”
“您之前應該是長期避孕,導致卵子活性極差,就算做試管,也不可能受孕成功。”
當時聽到這些話,我還問過醫生,是不是真的一點可能性都沒有。
醫生回答是,可能性微乎其微。
所以,我認定,我就是那個特例。
可現在......
他們的笑聲在廚房裏回蕩,刺痛著我的耳膜。
宋銳的聲音裏帶著輕蔑:“真是個蠢貨,連懷孕都被我們耍得團團轉。”
“那還不是銳哥你心疼我,知道我最怕疼,還怕身材走樣,才想出讓表姐代替我吃這份苦。”林雨詩嬌嗔著說。
“你跟她當然不一樣,你聰明又漂亮,她充其量也就配當一個容器。”
容器?我在他們眼裏,隻是他們孩子的容器,一個生產機器?
我握著湯碗的手越發冰涼。
“其實一開始我還擔心她會發現。”宋銳笑著說,“畢竟做試管的時候她那麼認真,天天記錄用藥情況。”
“哎呀,她那麼迷糊,能發現什麼。”林雨詩不以為然,“你沒看她現在多開心嗎?整天跟個傻子似的,摸著肚子說要給孩子買這買那。”
我低頭看著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這些天我每天早上都會跟孩子說早安,晚上會給他讀故事,盼望著他快點出生。
原來在他們眼裏,我是如此愚蠢。
“等孩子生下來......”宋銳溫柔地承諾,“我會給你一個名分。”
“那她怎麼辦?”林雨詩問道。
“當然是和她離婚,離婚協議我都簽好了。”
客廳裏又響起一陣笑聲。
我站在門外,感覺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我把雞湯放在一旁,翻出手機,打開了醫院的預約界麵。
手指在屏幕上懸停了很久,最終還是點下了確認鍵。
“明天上午九點,引產手術,產科陳醫生。”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一夜未眠。
窗外的月光慘白,照在我濕潤的臉頰上。
宋銳在睡夢中翻了個身,一隻手習慣性地搭在我的肚子上,溫柔地撫摸著。
我強忍著惡心的感覺,等他的呼吸再次變得均勻,才移開了他的手。
我悄悄去到書房,找到了他那簽好字的離婚協議,收了起來。
第二天一早,我趁著他們還沒起床,獨自前往醫院做手術。
“麻醉要開始了,請放鬆。”護士輕聲說。
我躺在冰冷的手術台上,眼淚無聲地滑落。
記得六個月前,我也是躺在這樣的手術台上,滿懷期待地等待著取卵。
那時的我多麼天真,忍受著酸脹和疼痛,還甘之如飴。
麻醉的藥效漸漸發作,意識開始模糊。
等我再次睜開眼,手術已經結束了,麻藥勁兒還沒過,我就強撐著從產科病房走出來。
護士說我需要觀察兩個小時才能出院,但我不想在這裏多待。
每多待一分鐘,心裏那種撕裂般的痛就多一分。
就在我準備去護士站辦理出院手續時,熟悉的聲音從隔壁皮膚科診室傳來。
“放心吧雨詩,激光祛斑最多一周就能恢複,到時候皮膚會更好。”
是宋銳的聲音,溫柔得讓我陌生。
我下意識地躲在了走廊轉角。
診室的門開著,我看到林雨詩坐在診療椅上,宋銳站在她身邊,正仔細地幫她擦拭臉上的護理霜。
“可是好貴啊,一次就要五千多。”林雨詩聲音透著心疼。
可林雨詩怎麼可能心疼,她以前問我借錢都是一萬一萬的借,每一次借了錢就去買各種奢侈品牌包包或者衣服。
用她的話說,這叫投資自己,這樣才能釣到金龜婿。
是,她是去釣金龜婿了,隻不過,這個金龜婿,是我老公。
我死死的盯著他們,門外,宋銳寵溺地刮了下她的鼻子。
“隻要你開心就好,我下次給你換個更好的套餐。”
“上次你說最近皮膚不好,我查了好多醫院,就覺得這家最好。”
“姐夫,你對我真好。”林雨詩甜膩的聲音傳來,“你對姐姐也這麼好嗎?”
“你姐知道什麼是好的嗎?”宋銳輕聲說,“她整天就知道孩子,一點都不會打扮自己,比起你差遠了。上次你感冒我都心疼死了,以後要是不舒服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我。”
我靠在牆上,眼前發黑。
恍惚間,我想起去年那場重感冒。
我發燒到39度,求宋銳陪我去醫院,他卻皺著眉說:“我最討厭醫院那個味道,你自己打車去吧。”
那天晚上我一個人打著點滴,護士問:“家屬呢?”
我苦笑著解釋:“他工作忙。”
那次,我打了三天點滴,他都沒來看過我一眼。
而現在,林雨詩隻是說了句“最近皮膚不好”,他就主動做功課,陪她來醫院做最好的項目。
突然,一陣劇痛從小腹傳來。
我蹲下身,冷汗直冒。
護士說術後不能劇烈活動,要好好休息。
但此刻,我隻想快點離開這裏。
我扶著牆,一步步朝電梯的方向挪去。
身後傳來林雨詩撒嬌的笑聲,和宋銳寵溺的回應,刺得我耳膜發疼。
幾天後,就是除夕夜。
宋銳破天荒地跟著我回了老宅過年。
而林雨詩也因為自幼父母雙亡,跟著我們家過年。
看到我們回來,爸媽很高興。
“雨詩,快來幫姨媽擇菜。”媽媽的聲音從廚房傳來。
林雨詩起身,一臉“歉意”地說道:“姨媽,我剛做完皮膚護理,醫生說不能沾水。”
“沒事,我來。”宋銳放下手機,朝廚房走去。
看著他毫不猶豫的背影,我想起我剛懷孕那會兒,醫生說前三個月要好好保胎。
醫生開的中藥全是我自己煲的,宋銳連廚房都不願進。
而現在,他為了不讓林雨詩沾水,竟然主動進了廚房幫忙。
我捏緊了拳頭,指節發白。
飯做好,飯桌上宋銳坐在林雨詩旁邊,時不時給她布菜:“這個蝦不錯,你嘗嘗。”
“銳啊。”我媽笑著提醒道,“你也給孩子媽媽夾點菜,她現在可是雙人份。”
宋銳這才想起似的看向我,打量著我的肚子:“欣欣,你好像瘦了。”
然後夾了塊魚放在我碗裏:“多吃點。”
做完手術,我的肚子變平了不少,好在今天穿的衣服很寬鬆,他沒有看出異樣,隻覺得我瘦了。
我低頭攪動碗裏的飯,由於引產的副作用,肚子隱隱作痛。
看到宋銳給我夾菜,林雨詩沉默了一會,突然“啪”地一聲放下筷子。
“這個魚刺好多。”林雨詩眼圈發紅,“我差點噎著。”
一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沒事吧?”宋銳立刻遞上水杯,“我幫你挑刺。”
他的語氣裏滿是關切,和剛才對我說話時的敷衍判若兩人。
“我不吃了。”林雨詩用力推開碗,起身跑向陽台。
宋銳皺著眉,緊跟著追了出去。
飯桌上一陣尷尬的沉默。
“這孩子怎麼了,心情突然不好......”爸爸打破了尷尬。
“雨詩這孩子,從小沒了爸媽,從大學畢業就住欣欣家裏,太依賴欣欣和小銳了。”我媽歎了口氣。
“她就是有點嬌氣,宋銳和她關係好,讓他開導開導她。”爸爸也附和道,看了我一眼,似乎是在隱隱安慰著我。
我放下筷子,默默走向洗手間。
路過陽台時,聽見宋銳低聲安慰:“別生氣,你知道我最疼你。我看她最近胃口不好,怕影響我們的孩子,關心一下而已。”
“你說真的?”林雨詩哽咽著說。
“當然是真的。”宋銳輕聲說,“等他出生,我們就能光明正大在一起了。”
我扶著牆,強忍著不適走進洗手間。
鏡子裏的我臉色蒼白,嘴唇毫無血色。
等我回到飯桌,宋銳和林雨詩已經回來了,坐在我的一左一右。
她的眼睛微紅,但嘴角微微上揚,似乎心情很好。
“姐,你的湯灑到我身上了。”她突然說。
我一愣,低頭看去,她衣服上確實有一灘水漬,拉開的領口隱約露出裏麵的紅痕。
那一刻,我再也忍不住了。
“林雨詩。”我放下碗筷,冷冷地說,“你和宋銳是什麼關係?”
餐桌瞬間安靜下來。
“姐,你在說什麼?”林雨詩的眼淚立刻湧了出來,“你怎麼能這樣汙蔑我?”
“我今天在醫院皮膚科看到......”我直視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
“啊——”林雨詩的尖叫打斷了我的話語,她的椅子突然往後傾倒,她整個人摔倒在地。
“姐......你推我幹嘛......”她躺在地上捂著肚子叫道。
“我沒......”
“夠了!”宋銳突然站起來,“林雨欣,你瘋了嗎?”
“我根本沒有碰到她!”我叫道。
宋銳一把推開我,上前護住林雨詩。
我重心不穩,後退幾步,撞在茶幾上。
七年的婚姻,他第一次對我動手,是為了維護她。
一陣劇痛傳來,我感覺有溫熱的液體順著大腿流下。
“天啊,出血了!”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
“快叫救護車!”
混亂中,我聽見林雨詩的哭聲:“姐姐一定是孕期太敏感了......都怪我......”
我的意識漸漸模糊,耳邊回響著林雨詩假惺惺的哭聲和宋銳焦急的呼喊。
宋銳急匆匆地打電話:“醫生,我老婆懷孕六個月,現在出血了......對,一定要保住孩子!”
我躺在地上,看著他焦急的樣子,突然笑了。
已經沒有孩子了。
這個秘密,以後就讓我一個人知道吧。
醫生護士將我扶上擔架,在救護車門關上那一刻,我聽見宋銳和林雨詩的聲音。
“醫生,一定要保住孩子,求你了......”
“孩子沒了。”我輕聲說。
沒人聽見。
就像從一開始,這個孩子就不屬於我一樣。
救護車呼嘯著停在醫院門口。
幾個醫生上前將我快速地送進急診室。
我爸媽也趕了過來,林雨詩跟在最後,眼睛裏淚水漣漣。
手術室門口的燈亮著刺眼的紅光。
宋銳麵色鐵青,在外麵不停踱步,眼神中充滿擔憂。
“手術結束了。”醫生走出來。
宋銳如釋重負:“孩子沒事吧?”
醫生欲言又止,最後隻說了句:“你們去病房吧。”
眾人快步走向病房,門敞開著,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撲麵而來。
病床上空空如也。
白色的床單上,一片暗紅的血跡觸目驚心。
宋銳呆立在病床前,盯著那片刺目的血跡,心臟猛地抽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