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
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
1
是夜,伸手不見五指,隻有院子裏兩盞紙糊的燈籠裏散發著點點微弱的光。
屋內的雕花大床上,男子嘴角微揚,似是正在做什麼美夢,隻是很快,夢境就發生了變化,隻見床上男子的嘴角下沉,眉頭緊鎖,嘴裏開始呢喃起來。
突然間,安靜的屋裏響起了男子的喊聲。
“煙兒,煙兒!”
夢境戛然而止,男子從睡夢中驚醒,滿頭大汗,氣喘籲籲。
女子下身被血淹沒,眼神哀怨又絕情,這夢中的場景讓男子久久難以回神。
枕邊人也被男子的動靜吵醒,起身詢問。
“夫君,怎麼了?夢魘了嗎?”女子一臉關切的問。
女子的手一下一下撫著男子的背,男子漸漸回過神來,轉頭看向自己的妻子。
這個大家眼中賢惠體貼的女人,真的那麼無害嗎?
女子被身邊人審視的眼神嚇得有點心慌,“夫君,你,你這是怎麼了?”
男子恍然,收回自己的視線,淡淡道:“沒事,隻是做了個噩夢。”
說罷,兩人不再言語,安靜躺下。
夜,又恢複了靜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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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少爺,可以下車了,咱們到京城了!”馬車外的小童興致高漲的朝著車簾子背後的人喊道。
“聽到了,馬上就下來。別再喊了,洗墨!”馬車內一道溫潤的屬於青年的聲音傳來。
隻見簾子微掀,一個眉目清秀的青年人走下馬車。
青年下馬之後,微微向四周張望了一下,見到京城繁華的街道,嘴角也不禁上揚。
“洗墨,你快拿出父親的書信給我看看,我們安置的院子是在哪條街道來著!”青年欣賞了一下這京城的麵貌之後,便想起了正事。
小童從隨身背著的包裹中掏出一封信遞給青年,青年展信後,隻見上麵寫著:藍田吾兒,見信如吾,為父在京城已拜托好友為你準備了一處小宅院,讓你安心備考......
青年也就是藍田一目十行,很快便看完了父親的囑咐,帶著小童與隨行車夫忠叔找了個路人問到了信上的地址。
馬車嗒嗒嗒地在青石板上跑了一炷香時間,到了一個小院子門口。
藍田推開院門,小童率先跑了進去四處張望,很快便回到青年身邊。
“少爺,老爺給您安置的這個院子雖然小了點,但是周圍環境清幽,少爺您這段時間可以好好備考了,洗墨提前祝您高中狀元!”
藍田笑著說:“好你個小馬屁精,不過哪怕你說了好話,該幹的活還是少不了的,走吧,去幫忠叔把東西都拿下來安置好。”
洗墨一聽這話喜笑顏開的臉都耷拉了下來。
藍田見了隻好安慰:“晚上帶你出去嘗一嘗京城的美食。”
聽了這話,洗墨立刻又恢複了活力,蹦跳著出去幫忠叔搬東西了。
等洗墨和忠叔收拾完行李,天已經暗下來了。
洗墨巴巴的看著藍田,藍田被他這樣子逗笑了,叫上忠叔想一起出去吃。
忠叔在藍家當了20多年管家了,現在年紀大了,管家的事主要也就交給他兒子做了,這次藍田自己進京趕考,家裏人都不放心,就讓忠叔陪著一起來。
所以忠叔雖為下人,藍田對忠叔的感情卻頗為深厚。
不過忠叔聽了卻是連連擺手,“少爺,您就和洗墨兩個人出去逛逛吧,老奴在家看著。”
藍田聽了不肯:“那怎麼行,這屋裏也沒什麼貴重物品需要看著,您就和我們一起去吧。”
忠叔沒有被說服:“少爺體諒老奴,老奴甚是感激,不過老奴年紀大了,不愛摻和那熱鬧,體力也跟不上了,您就別管老奴了。”
“是我的不是了,忠叔一路趕車進京,好幾夜不曾好好歇息了,那忠叔便先歇息吧,我和洗墨出去給你帶吃的回來。”藍田有點自責,趕忙答應。
於是,藍田領著洗墨,兩人優哉遊哉地邊走邊欣賞京城的夜景。
京城的夜晚繁華異常,主仆二人光是吃小攤上的小食就把肚子填飽了。
藍田數著青石板上的裂紋,把會試文章又默誦一遍。京城的風裹著煤灰往喉嚨裏鑽,這讓他格外想念江南的潮氣——直到聽見布料撕裂聲混著驚雷炸響。
油紙傘斜插在汙水裏,藕荷色裙裾像被揉皺的宣紙。
三個潑皮圍成的陰影裏,姑娘攥著半截玉簪對準咽喉,眸子裏竟燒著火焰,藍田看懂了,那是寧死不屈的氣節。
“讀書人少管閑事!”疤臉男人啐出唾沫。
藍田覺得可笑,若是連這等事情他都能置之不理的話,他讀了這麼多聖賢書,考科舉當官又是為了什麼?
和洗墨一同趕走無賴後,藍田才發現那姑娘眼神如此倔強,身子卻抖得厲害。
“姑娘莫怕。”藍田將傘撐在她頭上,發間桂花香混著血腥味,竟比貢院的沉香更醒神。
“小女子柳煙多謝公子救命之恩。”
柳煙,柳煙,柳是城西渡口那株百年垂楊柳,煙是鐵匠鋪清晨未散的青灰色爐煙。
如此柔弱的女子竟有一個當鐵匠的父親。
藍田將柳煙送到她父親的鐵匠鋪後,不禁驚訝。
回去之後,藍田不知怎的,在床上輾轉反側。
想起女子發間沾著那細碎雨珠,又想起她眼裏那誓死不從的亮光。
她的瞳仁比尋常人淺三分,像盛著梅子酒的琉璃盞,眼尾天生洇著薄紅,宛如被火鉗燙過的桃花箋。
入京的第一晚,藍田夜不成寐。
強行讓自己將心神放到科舉上,夜已破曉,藍田方進入夢鄉。
接下去的日子,藍田專注在溫習文章上,看書時間長了,才會被洗墨拉起來出去轉轉。
也不知是不是太巧,藍田難得出門幾次都遇到了柳煙。
在西市,柳煙挎著竹籃來買繡線,鵝黃衫子掃過門檻時,像一瓣墜在煤堆裏的迎春花。
城隍廟後的廢園,著白色襦裙的姑娘蹲在野薔薇叢裏采花汁染指甲,比那野薔薇更清麗。
藍田知道自己心醉了,在科舉前一晚,他向柳煙許下承諾,待他考場歸來,就是攜三書六禮娶她之時。
麵前的姑娘笑得比天上的月牙更甜。
2
會試連續三場,每場三天兩夜,總共九天六夜。
考完第二天,藍田興衝衝跑去他與柳煙約定的地方,卻遲遲不見人。
來到鐵匠鋪,赫然看到門關著。
隔壁鋪子的老板娘欲言又止,“老柳他五天前突然犯病去了,他那閨女慘啊,還穿著孝服,就被她狠心的後娘…”她瞥了眼藍田攥出血的銀鐲,突然壓低聲音,“造孽喲,聽說被賣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