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暗自鬆了口氣,甚至心裏升起了一絲甜蜜的喜悅。
雖然母親死後,我在府中便是處處小心,能離開這個家,無論是嫁與何人,我都是願意的。
但是夫君是這樣的人物,我自然更加滿意。
婚後,我的日子好過得像做夢一般。
沈家祖籍也是在江南,因著有同樣的習性,我和沈硯之的娘相處地很是融洽,隻是婆婆身子也向來不好,半年前,婆婆便回了江南老家休養去了。
而沈硯之他爹在我嫁入沈家之前就沒了。
因此我在沈家也可以說是當家作主了。
而沈硯之待我也很是不錯,我嫁過來後他甚至連個通房都沒有。
過了兩年好日子,哪怕是我這樣小心謹慎的人也被他捂暖了心。
所以,在沈硯之背叛我後,我才會覺得那麼難以忍受。
想到上一世那一幕,我的心仍隱隱作痛。
那時我還在挑選京中未婚配的二郎,好趁早解決柳清婉的親事,把她早日嫁出去,免得留在府中礙眼。
誰知柳清婉竟攜手與沈硯之進屋,她跪在我麵前,梨花帶雨地拉著我的手:“姐姐,我與硯郎情投意合,求你成全我們吧,我們是真心相愛的。”
我如遭雷擊,難以置信地看向一旁的沈硯之,他竟也一臉讚同,說道:“夫人,清婉她溫柔善良,既然嶽父要你給清婉在京中找一個歸宿,不如就讓她留在府中吧,還有哪家比我更知根知底呢。”
那一刻,我隻覺天旋地轉。曾經的溫情此刻都成了諷刺。我才是他的妻子,可他竟與我的妹妹站在一起,要我成全他們的“愛情“。
“你們怎可如此不知廉恥!“我憤怒地甩開清婉的手,聲音顫抖得幾乎破碎,“我才是你的妻子,你卻與我的妹妹做出這等事!“
沈硯之皺起眉頭,語氣中帶著責備:“夫人,你何必如此善妒?清婉她單純天真,你莫要誤會了她。”
誤會?我冷笑出聲,眼底泛起淚光。原來,在他眼中,我的憤怒不過是善妒,我的痛苦不過是無理取鬧。
“夫人?”沈硯之的聲音將我從回憶中拽出。他不知何時下了朝回來了,我想得出神,竟連他進屋坐到了我身側都沒聽見。
我偏頭避開他伸來的手:“夫君今日下朝怎麼不去書房?”
沈硯之沒多想,道:“聽說二妹妹已經到了,可有我需要出麵的地方?”
“等會兒午膳時二妹妹自會出現,夫君可當麵問她。”我低下頭,嘲諷一笑。
時間很快便到了晌午。
不等我派人去叫,柳清婉便帶著紫鳶進了膳廳。
後腳,沈硯之也從書房過來了。
柳清婉聽到動靜轉過身看到沈硯之,趕緊半蹲行了個禮。
“清婉見過姐夫。”
少女眼眸低垂,露出一段雪白的脖子。
沈硯之看了一眼,便移開了視線,溫聲道:“二妹妹不用如此多禮。”
我看著沈硯之避嫌守禮的樣子,倒像是第一次見,隻是很快便要守禮守到床上去了。
上桌吃飯後,柳清婉極力和沈硯之搭話,沈硯之卻神情淡淡,不失禮數卻極有分寸。
我一直保持著不言不語的狀態,接下去的幾日也是如此。
這幾日下來,我已經想清楚了。
若是能重生早兩年,我定然不會再嫁沈硯之,可既然已經入了沈府,我當以保全性命為重,在此之上,方是報複這對渣男賤婦。
隻是我一個後院女子,想要對付這兩人,還需要慢慢徒之。
先是要壞了這兩人的名聲。
我不知道他們上輩子是什麼時候勾搭到一塊的,總而言之不會很慢,畢竟從柳清婉入京到我被害也不過短短三月。
這輩子,我不會再阻攔他們倆,屆時,小姨子與姐夫苟且欲謀害正室的糗事傳出去,看沈硯之如何上朝麵對禦史的參奏。
我蟄伏下來,麵對柳清婉多次對沈硯之明裏暗裏的勾引,我都選擇視而不見。
但是令我奇怪的是沈硯之對柳清婉的態度一直都很避讓,一點也不像上輩子被她吸引的樣子。
直到柳清婉入府後的一個月,沈硯之下朝以後再次被柳清婉“偶遇“,回來以後沈硯之便有些心神不寧,我把一切都看在眼裏,卻默不作聲,當作什麼都不知道。
想必就是這時候開始沈硯之對柳清婉有了不同。
看著沈硯之這些天對柳清婉的疏遠,我心裏其實有過動搖。
如果現在就插手,不讓沈硯之對柳清婉動心,我是否能留住沈硯之。
但我最後還是選擇不動,哪怕我這次杜絕了沈硯之和柳清婉,誰能保證是否還會有下一個柳清婉。
隻要沈硯之對我不夠尊重,那他遲早有一天會背叛我。
又過了幾天,沈硯之對柳清婉的接近越來越不抗拒。
我知道,上輩子的那些事還會照樣發生。
哪怕知道這一天會到來,我心裏還是說不出的憋悶。
我想到了娘,這世上,也隻有她是全心全意愛我,甚至病得纏綿床榻,還不忘給我做生辰禮哄我開心。
想到這裏,我把深藏在藏在嫁妝箱裏最底下的白玉五線烙拿出來思念。
我的生辰在端午後一天,每年端午,娘每年都會給我打一條絡子再送我一樣生辰禮。
唯七歲那年,娘病得實在起不了身,隻勉強將她珍藏的水滴狀白玉編進絡子裏一起給我。
那是娘送我的最後一條絡子,也是最後一件生辰禮。
想到這裏,眼淚就不禁流了下來。
“這條絡子怎麼會在你這裏!“
突然,沈硯之從上方響起。
我抬起頭,就見他蹙著眉看著我手裏的絡子。
我趕緊擦了擦眼淚,冷聲道:“這是我七歲那年我娘送給我的生辰禮,不在我手裏還能在哪!“
“什麼?”沈硯之似乎有點難以置信。
“那你可記得小時候是否有救過一個落水的人?”
我看著他緊張追問的樣子,不禁思索他怎麼會知道這件事,難道他就是......
我一邊揣測沈硯之異常的原因,一邊點頭。
“夫君如何得知此事?沒錯,七歲那年,正逢端午佳節,奶娘帶我去出去瞧熱鬧,有一個小哥哥在池子裏呼救,我找了邊上一根竹竿,和奶娘一起將那落水的男孩拉了上來。”
“是你!那人竟是你!柳清婉竟敢騙我!“沈硯之的神情異常難看。
而我大約也從他的話裏窺見了一些端倪。
接下去,沈硯之將事情向我全盤托出。
果不其然,沈硯之就是當年那個落水的少年,他幼時住在金陵,科舉高中之後才舉家搬來了京城。
而柳清婉的事則是那樣的。
那日柳清婉去前廳“偶遇“,沈硯之一看到她就想躲,這些日子下來他也看出了柳清婉的小心思,這種事他又不方便挑明,隻能躲著點。
誰知道柳清婉一看沈硯之要走就極了,快走了兩步被絆了一跤,差點摔倒,還好被邊上的紫鳶扶住了。
沈硯之不好再當作沒看到,隻好過去慰問兩句。
然後就看到柳清婉剛才差點摔倒的時候脖子上掉出來長命鎖。
那把長命鎖並不是常見的用金銀打造的,而是白玉製的,沈硯之這麼多年就見過一條這樣的長命鎖。
就是小時候把他從池子裏救起來的小女孩。
算算年紀,對方和柳清婉差不多大,又都是金陵人士。
沈硯之便問了柳清婉方才同樣的問題,柳清婉當時就承認她幼時救過一個少年。
於是沈硯之就把柳清婉當成了救命恩人。
我聽完以後,整個人呆坐不動。
原來竟是如此!
這一切竟都是柳清婉的謊言,連沈硯之也被她騙了。
難怪沈硯之這些日子明明對柳清婉親近不足,可之後卻莫名為了她做了那麼多事,原來他竟認錯了人。
這一刻,我內心五味雜陳。
“她脖子上的長命鎖是我的,我是周歲那年舅舅送給我的生辰禮,小舅舅自幼不愛讀書,慣愛經營,金陵最大的玉石鋪便是他的產業,我娘喜愛白玉,舅舅便從各地搜羅各種白玉來送她。我娘去世之後,我爹扶了二姨娘為正,柳清婉便處處搶我的東西,那白玉長命鎖便是其中之一。”
沈硯之的眼裏透露出對我的疼惜還有一閃而逝的懊悔。
“清瀾,是我錯了,我本該更了解你關心你的,不然也不會險些讓柳清婉得逞了去。”
我低下頭,沒說話,他被柳清婉騙了是事實,但隻因我不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就可以任柳清婉毒害我,我們這兩年的情誼難道又是假的嗎?
我的心好似被撕成了兩塊,一塊說沈硯之上輩子犯的錯不容原諒,另一塊說沈硯之也是被柳清婉騙了,何況他喜愛的是那個救了他的女孩,而那個女孩正是我,他以後也會同上輩子對柳清婉那般處處疼惜我,何不忘了那一切重新來過,隻要讓柳清婉這個罪魁禍首得到懲罰便是。
是了,不論如何,柳清婉必須得到懲罰。
這一世,沈硯之尚未對柳清婉有太多感情便得知了被她欺騙的真相,他自然不能原諒柳清婉。
不等我出手,沈硯之便已安排好了一切。
真相揭曉的第二日,花廳裏燭火通明,清婉正垂首站在八仙桌旁。藕荷色襦裙掐出盈盈一握的腰身,發間珍珠步搖隨著啜泣聲輕顫:“長姐......”
我緩步走到主位坐下,青瓷茶盞在掌心轉了個圈。滾燙的茶湯潑在她裙裾上時,她驚叫著後退半步,抬頭瞬間眼底的怨毒來不及藏。
“二妹妹這是做什麼?”我佯裝失手,“春桃,還不快給二姑娘擦擦。”
沈硯之的腳步聲恰在此時響起。清婉突然撲通跪下,沾了茶漬的裙擺鋪開如殘荷:“長姐若是不喜清婉,清婉明日便回江南去......”
門簾掀起,沈硯之的目光落在她淚痕斑駁的小臉上。
“這是鬧什麼?”他快步進來。
柳清婉滿懷期待,卻見玄色官服的下擺掃過她的手背。
沈硯之來到我身邊,執起我的手,關切道:“茶盞打翻了?可有燙到?”
我搖搖頭,端起新沏的茶抿了一口:“二妹妹不小心打翻茶盞,我躲得快,沒有碰到。”茶霧氤氳間,我望進沈硯之閃爍的眸子,“夫君昨日說,要為二妹妹尋門好親事?不如就趁現在告訴二妹妹這個好消息吧,免得二妹妹在我們府中成日惶惶度日。”指尖劃過他腰間玉佩,冰涼的觸感讓我想起上一世的夜雨。
沈硯之輕撫我的手,淡淡道:“永寧侯府的庶子不錯。”
永寧侯庶子是個癱子,這是京城人盡皆知的秘密。
柳清婉猛地抬頭,珍珠步搖撞在青磚上,碎成兩半。
“妹妹能嫁入侯府,想來父親定是會滿意這樁親事,那便定了,二妹妹接下去便乖乖地在屋裏當代嫁嬌娘吧。”我看著柳清婉難以置信的眼神,高興地笑了。
父親疼愛柳清婉不錯,但他更愛自己。
所以他絲毫不猶豫地讚同了這門親事。
柳清婉被綁著送上了花轎,麵對這些日子處處體貼關懷的沈硯之,我選擇和上一世和解。
接下去的日子,沈硯之待我無一不好,我們倆之間的感情比新婚時更加濃厚,我想,原諒他應該是對的。
我以為日子就會這麼幸福的過下去,然而,我再一次發現我錯了。
天下的男子一般黑,父親可以為了他的仕途將疼愛的女兒嫁給攤子,沈硯之也可以為了前程娶太傅之女當平妻。
他一臉愧疚地對我說:“夫人,這都是為了我們的將來,你就暫時忍耐一下。”
我心想,我還是錯了。
李如眉嫁入府中的那一天,整個府邸都籠罩在一片喜慶的紅色中。然而,這份喜慶對我而言,卻是一種無形的壓迫。
她身著華麗的嫁衣,頭戴鳳冠,臉上掛著得意的笑容,仿佛在宣告她才是這個府邸的女主人。我站在一旁,心中五味雜陳,卻不得不強顏歡笑。
第一天,她便故意打翻了我最喜歡的茶盞,那是去年生辰沈硯之送給我的。
第二天,茶盞碎裂的聲音在寂靜的廳堂中格外刺耳,她故作無辜地說:“哎呀,這地方真小,不小心就碰到了。”我強忍著怒火,手指緊緊掐入掌心,幾乎要掐出血來。
沈硯之卻隻是輕描淡寫地說了句:“以後小心些。”
此後,李如眉更是變本加厲。她仗著娘家的權勢,對我肆意羞辱。
她安排我住在破舊的偏房,還接管管家權限,克扣我的月例,讓我連基本的生活都難以維持。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的忍耐終於到了極限。那天,我坐在昏暗的偏房中,手中握著一封早已寫好的和離書。紙張在我手中微微顫抖,仿佛在訴說著我內心的掙紮與決絕。
我找到沈硯之,將和離書遞到他麵前,堅定地說:“我不願再這樣下去,我們和離吧。”他一臉驚訝,眼中閃過一絲慌亂,試圖挽留:“夫人,你何必如此衝動,再給我些時間。”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懇求,但我已經不再相信他的承諾。我心意已決,不再理會他,轉身離開了那個充滿壓抑的府邸。
然而,命運似乎並不願意放過我。就在我準備離開時,李如眉再次對我下了毒手。她在我的飯菜裏下毒,我中毒身亡。那一刻,我感到無比的絕望與不甘。我閉上眼睛,心中充滿了對沈硯之和李如眉的恨意。
然而,命運弄人,我竟再次重生在二妹妹入府當天。
這一次,我心灰意冷,藏好了娘留給我的白玉絡子,任由柳清婉騙取沈硯之的情誼。
我看著他們你儂我儂,沈硯之為二妹妹摘花、寫詩,柳清婉小鳥依人地依偎在他身邊。
我心如止水,不再有任何波瀾。
我冷眼旁觀著這一切,心中卻早已埋下了複仇的種子。
我暗中策劃著,等待著給他們致命一擊的機會。
我在府中安插眼線,等待時機到來。
那天,沈硯之和柳清婉決定去湖邊賞花。我提前讓人在湖邊的亭子做了手腳,將一塊木板鬆動。當他們走到亭子中央時,木板突然斷裂,兩人一同掉入水中。湖水冰冷刺骨,他們在水中掙紮,呼救聲在空曠的湖邊回蕩。
我站在岸邊,冷冷地看著這一切。心中沒有一絲憐憫,我看著他們在水中掙紮,直到最後一絲氣息消失。
湖水恢複了平靜,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沈硯之,既然當年是我救了你,如今就還我這一命吧。
柳清婉,既然你喜歡搶我的東西,那就成全了你,和沈硯之一起葬身湖底吧。
沈硯之和柳清婉苟且的事還沒有傳開,所以沒有人想到他們倆出事是我動的手。
沈硯之身亡,我成了寡婦,我沒有回金陵,而是將沈府的一半家產還與沈家二老,替他守起了寡。
我在京城租下了一間不大的鋪麵。
鋪子雖小,卻是我新生活的起點。我為它取名“憶香閣“,寓意著對過去的告別和對未來的期許。我親自挑選香料、研製配方,每一款脂粉都傾注了我的心血。香氣宜人、品質上乘的脂粉很快吸引了第一批客人。
漸漸地,憶香閣的名聲在集市中傳開,越來越多的女子慕名而來。
隨著生意的日漸紅火,我將隔壁的茶樓也租了下來,將其改造成專供女子喝茶聊天的地方。茶樓布置得溫馨雅致,牆上掛著女子的書畫作品,桌上擺放著精致的茶具和插花。我還特意在茶樓的一角設立了一個小小的書架,上麵擺滿了詩詞歌賦和女子傳記。
茶樓開業後,我定期舉辦詩詞會,邀請城中的才女們前來品茶論詩。漸漸地,這裏成了女子們分享生活喜怒哀樂的天地。她們在這裏談論詩詞、交流心得,甚至傾訴心事。我也因此結識了許多誌同道合的朋友。
每天清晨,我會早早起床,檢查脂粉的製作情況。午後,我會在茶樓中與朋友們談天說地,聽她們講述各自的故事。傍晚時分,我會和春桃一起盤點一天的賬目,看著賬本上逐漸增加的數字,心中充滿了成就感。
過去的痛苦和仇恨,仿佛已經離我遠去。我享受著這來之不易的平靜生活,對未來充滿了希望。
憶香閣不僅僅是一家脂粉鋪,它更是女子們的一個避風港。在這裏,她們可以暫時拋開世俗的束縛,享受片刻的自由與寧靜。
而我也終於明白,世上男子皆薄性,女子,終歸還是要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