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死白月光
他後來又找了兩個女人,一個像我,一個更像我扮演的我。
1
顧北陽第一次吻秦菀時,她藏在背後的手腕正被玫瑰刺紮出血珠。
那是高三晚自習後的操場,月光把紫藤架照得像刑具。少年莽撞的唇碾過她唇角時,秦菀恍惚看見十八年後同樣的月光裏,這個男人在產房外摟著情人接吻。
“疼嗎?”顧北陽盯著她滲血的指尖。
秦菀將玫瑰藏在身後:“花刺劃的,不礙事。”
後來每當他問起那道月牙疤,她總說是被玫瑰刺的。顧北陽不知道,那天他送的紅玫瑰早被秦菀扔進垃圾桶,連同她人生中第一份未被兌現的承諾。
大三那年出租屋裏,秦菀對著鏡子上藥。鏡框裏嵌著顧北陽送的古董胸針——他說是奶奶的傳家寶,後來被塑料閨蜜發到朋友圈,秦菀才明白那是潘家園五十塊淘的贗品。
“你最近總走神。”顧北陽從身後環住她,呼吸噴在結痂的咬痕上。昨夜他喝醉時咬的,說是情難自禁。
秦菀數著瓷磚裂縫:“昨晚你說夢話,叫了三次林秘書。”
身後懷抱驟然收緊,旋即鬆開。顧北陽抓起外套往外走:“可能是我夢裏還在工作吧,不過為了讓你安心,林秘書下個月調崗。”
關門聲驚醒了窗台上的綠蘿。
秦菀對著鏡子繼續塗藥,碘伏滲進齒痕時,想起第一次發現他襯衫領口紅印那天。顧北陽說那是客戶酒醉蹭的,她信了,後來發現客戶是位男高管。
手機亮起陌生號碼發來的照片——顧北陽的手正搭在女人腰際,背景是某家私房菜館的雕花屏風。秦菀認出屏風右下角的裂痕,上周顧北陽說陪客戶應酬的餐廳。
她截屏發給他:“屏風該換了。”
三分鐘後電話炸響:“菀菀你聽我解釋!”
“我預約了婦科檢查。”秦菀打斷他,“上個月你說安全期不用戴,現在經期推遲兩周了。”
聽筒裏傳來打火機開合的脆響。顧北陽沉默良久:“我陪你去。”
2
檢查結果是激素失調。
顧北陽鬆口氣的表情刺痛了秦菀,當晚他在床頭櫃擺滿禮物,從愛馬仕絲巾到蒂芙尼手鏈。秦菀摸著絲巾上未剪的防盜扣,突然笑出聲。
“你笑什麼?”
“想起我們第一次過夜。”她翻過身直視他,“你說要給我摘星星,結果摘了隔壁天文館的模型。”
顧北陽臉色驟變。
那年他確實偷過展品,被保安追了三條街。
現在想想,他都有些不理解當年的自己。
秦菀輕撫他緊繃的脊背:“後來那星星呢?”
“早扔了。”顧北陽翻身壓住她,“不如我現在摘顆真的。”
窗簾縫隙漏進的月光像道傷疤,秦菀看著顧北陽,明明人就在身邊,卻感覺早已失去。
次日中午,秦菀去顧北陽公司探望。
她在茶水間撞見林秘書補妝,女孩鎖骨處的齒痕比她當年的更深。咖啡杯在掌心轉了三圈,最終穩穩落在桌麵:“藍山還是瑰夏?”
“啊?”林秘書手抖摔了粉餅。
“顧總隻喝現磨的。”秦菀抽走她攥著的速溶咖啡包,“用虹吸壺,水溫88度,第三遍過濾時加半匙海鹽。”
茶水間的磨豆聲響起時,秦菀對著監控調整表情。她要在鏡頭裏留下恰到好處的脆弱——眼眶微紅但背脊挺直,像株被暴雨打折仍倔強生長的木棉。
她知道,顧北陽會看見的。
當晚顧北陽帶著整套梵克雅寶回家。
秦菀撫過藍寶石吊墜,想起上個月拍賣會上他給情人拍的同款紅寶石,便宜了整整一半。
多諷刺,連贖罪都要分個貴賤。
“明天陪伯母複查?”她將項鏈放回絲絨盒。
顧北陽的母親心臟一直不太好。
顧北陽明顯鬆了口氣:“辛苦你了。”
醫院的消毒水味裏,秦菀扶著顧母做CT。
老太太突然抓住她的手:“陽陽要是欺負你,跟阿姨說。”枯槁的手指觸到她腕間紅痕,那是昨夜顧北陽情動時掐的。
秦菀笑得溫婉:“阿姨您放心,他對我挺好的。”
她說這話時,顧北陽正在VIP病房跟護士調情。
小護士胸牌上印著“林曉夢”,和公司那個林秘書隻差一個字。
秦菀透過門縫看見他指尖在對方掌心畫圈,手法和當年追她時如出一轍。
產檢單就是那天揣進包的。
秦菀摸著B超照片上的小圓點,想起顧北陽說孩子會像她一樣有雙鳳眼。
其實她從小練舞,身體受損,根本生不了,這張單子是給試管嬰兒中介的定金換來的。
3
顧母葬禮那天,秦菀在靈堂撞見三個“林小姐”。
穿黑裙的那個在哭,戴珍珠項鏈的在補妝,還有個學生模樣的在偷吃貢品。
顧北陽跪在遺像前,肩頭落滿女人們的眼淚。
“節哀。”秦菀將白菊放在棺槨旁。花瓣上凝著水珠,像誰未來得及掉落的淚。
那夜顧北陽醉醺醺地壓住她,酒氣混著陌生香水味:“我們要個孩子吧。”
秦菀望著天花板上的蛛網,想起白天在殯儀館看見的,他給情人轉賬的5201314。
他對情人向來是大方的,浪漫、多金、人長得也可以,難怪身邊從不缺女人了。
細細想來,自己竟是他追求手段裏最廉價的一個。
“好呀。”她笑著摸他發頂,“生個女兒,叫顧念菀。”
月光從窗簾縫隙漏進來,秦菀數著顧北陽的鼾聲,用他指紋解鎖手機。
最新消息來自“林曉夢”:明天陪我去看鑽戒好不好?
她截屏發到自己郵箱,備注寫:謝幕道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