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安然是在十歲的時候,被霧柏撿到的。
她記得很清楚,那是個寒冷的冬天,她身上穿著夏天的長袖,外套是一件又破又臟的外套。
陸安然已經幾天沒吃飯了,手上是剛才早餐店老板看她可憐遞給她的。
她找了個角落藏起來,準備偷偷吃掉。
野狗的鼻子很靈,冬天地上都是白雪一片,沒有吃的。
餓了幾天的狗盯上了陸安然手裏的饅頭。
陸安然小小一個,身材很瘦,一眼望過去隻能看見骨頭。
她很害怕,拿著手上的饅頭咽口水,野狗朝她叫。
她把饅頭藏在背後,顫聲說道:“不要給你,不要給你!我也很餓......”
野狗聽不懂人話,張著血盆大口,朝陸安然撲過來。
陸安然身上被狗咬了十幾口印子。
整個人奄奄一息躺在冰天雪地中。
血染紅了她周圍,她似乎失去了生機般。
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她睜著眼,看著野狗把她饅頭一點點吃完。
她忽然意識到,狗接下來可能就要吃自己了。
她開始後悔,剛才為什麼要吃這個饅頭。
她閉上了眼睛,又昏又累。
再次睜開眼的時候,是雪白的天花板,她艱難轉動脖子。
映入眼簾的是張帥的慘絕人寰的臉。
“終於找到你了。”霧柏抬眼看她,揉了下她頭發,“你以後就叫我舅舅吧。”
“你是壞人嗎?”陸安然把腦袋埋進被子裏,紅著臉,不敢看霧柏。
他帥的簡直不像是人類。
“我像壞人?”霧柏反問,存心起了逗弄小朋友的心思。
“你像天使。”陸安然實話實說道。
霧柏被小安然的話逗來失笑,“你媽媽才是天使。”
“她是真的天使,你的眉眼很像你的媽媽。”
“我不想吃。”陸安然盯著霧柏的臉,一字一句道。
霧柏沉默半晌,偏頭避開她的視線。
起身,來到陸安然麵前,把饅頭扔在了地上,牽著蘇韻的手離開。
“餓幾頓就好了。”他說,“真把她慣壞了。”
......
霧柏說餓她幾頓是真的餓她幾頓,他停掉了她的卡,凍結了她所有資金。
甚至放出話威脅她身邊的朋友,不允許他們來看望自己。
夏天的天氣很熱,饅頭到了第二天就餿了。
要是換做以前,陸安然根本不會看饅頭一眼,可這時她狼狽起身,艱難撿起地上的饅頭。
縮在角落吃了起來。
很酸,很難吃,或許那一年冬天的饅頭就是這個滋味。
它提前告知了自己。
——遇見霧柏是件很酸,很難受的事情。
可如果不遇見霧柏,她會死......
5
陸安然再次把自己送進了急救室。
她醒來的時候不理解為什麼霧柏會發怒。
她眼裏燃起希冀的目光。
她想。
因為霧柏關心自己,才會生氣她沒好好照顧自己。
“陸安然!”霧柏看向她的眼神很失望,“你為了得到我的關心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你現在還沒明白嗎?”霧柏的話很冷。
冷到陸安然覺得明明這是夏天,卻比遇見他的那個冬天還冷。
冷的刺骨,冷的她心痛。
像是有人挖出她的心,在上麵劃上幾刀,鮮血淋漓還不夠,還要在她心上撒滿鹽才罷休!
“我根本不可能喜歡你!”
“從你自殺那天威脅我,我沒被你威脅。”
“婚禮照常下去,你就該知道。”
“我他媽根本不可能喜歡你,你那個隻知道情情愛愛的腦子清醒點!”
“我霧柏他媽會愛上和我在同一個戶口本上的人嗎?!”
“我看我真是腦子有病,能養出你這個傻逼出來!”
看著麵前對她惡語相向的霧柏,她忽然想起那年也是這樣一個夏天。
“安然。”霧柏表情嚴肅,眼底卻含笑,“女孩子不要說臟話。”
可現在一切都變了,滿嘴臟話的人成了他,他為了拒絕自己的喜歡。
陸安然覺得自己的嗓子很痛,像是喉嚨間藏了塊刀片,她每說一句話,刀片就向下劃一分。
“那你手機的屏保,電腦的屏保為什麼都是我的照片?”
“為什麼你日記本上寫要照顧陸安然一輩子!”
“為什麼你辦公司的照片後麵是......”
陸安然哽咽著,眼淚在流。
“要照顧陸安然一輩子?”
“到底為什麼?”
她像是問霧柏,更像是問自己。
霧柏沉默盯著他,避而不談。
半晌話題回到了剛開始。
“為什麼不好好吃飯?”霧柏說,“蘇韻因為沒照顧好你,內疚了幾個晚上,現在才睡下。”
“等會去給她道歉。”
“我為什麼道歉?”陸安然問。
“陸安然。”霧柏皺眉,“我發現今天第一次認識你,到底誰把你教的這麼沒禮貌?”
“蘇韻因為內疚給你買了饅頭,跑了其他幾條街買其他東西。”
“你把自己搞進急救室,不是對蘇韻有意見?”
霧柏冷笑一聲,“你為了冤枉她,還真是下了好大一手筆!”
陸安然皺眉,抬眸不可思議對上他的視線:“你不信我?”
霧柏一字一句,說的很清楚。
所以陸安然聽見了自己心碎的聲音,心碎成了四分五裂。
“我為什麼不信自己妻子,反倒信你這個外人?”
陸安然眨了下眼,瞳孔驟縮。
外人兩個字像利劍一樣狠狠刺穿她的耳朵。
她忽然意識到,麵前的這個男人實在是太殘忍了。
十幾年的感情,自己在他眼裏是個外人。
這兩天,她根本沒有見過除了饅頭以外的其他食物。
他不願意相信她,因為自己是外人,可他明明以前不是這樣的。
陸安然覺得自己好累,好想睡一覺。
一陣清風吹起白色窗簾一角,陸安然的思緒隨著那陣清風飛了很遠。
那是段很久以前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