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給韋耀宗的那天,我以為自己終於抓住了命運的救贖。
那天小鎮的集市上人聲鼎沸,我穿著母親縫了三天的紅裙,站在他家門口,低頭看著他遞來的那枚戒指。
他說:“憶南,從今往後,我會護著你。”
我信了。
可如今,我站在南溪鎮中學的大禮堂裏,周圍全是學生和家長的竊竊私語,我卻隻覺得耳邊嗡嗡作響,像有無數隻蒼蠅在盤旋。
頭頂那個巨大的投影幕布上,正放著我被人折磨的影像。
1
父親的葬禮在小鎮的祠堂裏舉行,青石板地上擺滿了白菊,燭火在昏暗的祠堂裏搖曳,映得靈堂前的黑白遺像愈發肅穆。
我跪在蒲團上,麻衣粗糙地磨著膝蓋,耳邊是小鎮居民低低的議論聲,像刀子一樣剜著我的心。
父親是個教書匠,一輩子為小鎮的女校嘔心瀝血,卻因多年前的一場風波被打壓,背了一生的罵名。
直到去年,他終於被平反,我以為好日子就要來了,可他卻從女校的鐘樓一躍而下,像片破布似的摔在我和母親麵前。
那一刻,我的世界塌了。
突然,祠堂的大門被猛地撞開,一群蒙麵男人闖了進來,手裏揮舞著木棍,靈堂的供桌被砸得稀爛,父親的骨灰盒摔在地上,灰白的骨灰撒了一地。
我尖叫著撲上去,想護住父親的骨灰,可腰間一緊,被人像拖麻袋一樣拽出了祠堂。
身後,母親的哭喊聲撕心裂肺:“憶南!憶南!你們放開我女兒!”
我被拖到祠堂後院的柴房裏,門被鎖死,昏黃的油燈下,三個男人圍著我,眼神像餓狼。
我掙紮著想逃,可一個巴掌狠狠扇在臉上,耳朵嗡嗡作響。
“徐老師家的閨女,平時裝得那麼清高,今晚就讓我們樂樂!”
一個男人獰笑著,扯住我的頭發。
我拚了命地喊,可嗓子很快就啞了。
那一夜,他們撕爛我的衣服,毆打我的身體,折磨我,攝像機冰冷的鏡頭記錄下了一切。
我眼角滲出血淚,意識模糊間,隻聽見一個女人的笑聲從門外傳來,清脆又刺耳。
“徐憶南,你也有今天?陶陽明是我的,女校的工作也是我的,你就好好在這柴房裏享受吧!”
那聲音,是範巧春。
次日清晨,我被扔在祠堂外的青石板路上,衣衫破爛,身上滿是青紫。
小鎮的集市上人聲鼎沸,商販的叫賣聲、孩子的嬉鬧聲混雜在一起,可當我踉蹌著走過時,所有聲音都停了。
人們指著我,低聲議論:“這就是徐老師家的閨女?嘖嘖,昨天那錄像我可看到了,真是不要臉!”
我低著頭,咬緊牙關,拖著沉重的步子往家走。
可剛到家門口,就看見陶陽明站在院子裏,身邊是範巧春,挽著他的手臂,滿臉得意。
“憶南,我們的婚事就到此為止吧。”陶陽明的聲音冷得像冰,“我不能娶一個......那樣的女人。”
範巧春掩嘴輕笑,眼底盡是嘲諷:“憶南姐,別怪陽明,誰讓你自己不檢點呢?”
母親從屋裏衝出來,抱著我嚎啕大哭:“憶南,我的憶南啊,你受苦了......”
可她的哭聲很快弱了下去,幾天後,母親抱著父親殘存的骨灰,吐出一口血,撒手人寰。
我跪在母親的靈前,腦子裏一片空白。
小鎮的流言像潮水一樣湧來,集市上沒人肯賣菜給我,孩子朝我扔石頭,路過的婦人啐我一口唾沫:
“賤貨,活該家破人亡!”
女校的錄取通知再也沒了消息,陶陽明和範巧春的訂婚宴卻辦得風風光光。
就在我以為自己要被這小鎮吞噬時,韋耀宗出現了。
他是父親最得意的學生,如今是小鎮商界的翹楚,西裝筆挺,眉眼間帶著讓人安心的溫柔。
他單膝跪在我麵前,遞上一枚戒指:“憶南,我喜歡你很多年了,嫁給我吧,我會護你一輩子。”
那一刻,我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淚水模糊了視線。
我點點頭,哽咽道:“好,我嫁。”
我以為,噩夢終於要結束了。
2
婚後的日子,像一潭死水,表麵平靜,底下卻暗流湧動。
韋耀宗對我很好,好的讓我幾乎忘了過去。
他會在我失眠的夜裏陪我坐在院子裏看星星,親手為我熬一碗紅棗粥,細心地挑出棗核。
他會在集市上擋住那些惡意的目光,牽著我的手,笑著對我說:“憶南,別怕,有我在。”
可偶爾,他的溫柔裏會透出一絲讓人不安的陰影。
比如他深夜接到的電話,總會壓低聲音,匆匆掛斷;比如他書房裏鎖著的抽屜,我無意間發現裏麵有一支女人的發簪,雕著精致的蝴蝶圖案。
我問他,他隻笑笑,說是生意上的客戶送的。
我信了,因為我不敢不信。
半年後的一個雨夜,韋耀宗喝醉了酒,給我打電話讓我去鎮上的酒館接他。
我撐著傘,踩著濕漉漉的青石板路,趕到酒館時,已經是深夜。
酒館的包廂門半掩著,我正要推門進去,卻聽見裏麵傳來韋耀宗和一個男人的對話。
“耀宗,你做的太過了吧?憶南的父親用命換來的女校工作,你怎麼就眼都不眨地給了範巧春?她家境優渥,想要什麼沒有?何必搶憶南的!”
那聲音是陶陽明,我的心猛地一沉。
韋耀宗低笑,聲音裏帶著醉意:“陽明,你不懂。巧春想要的,我必須給她。憶南......她太倔,隻有毀了她,女校才會拒她,陽明才會退婚。我沒辦法,隻能這麼做。”
我捂住嘴,背靠著牆,雨水順著傘沿滴在臉上,冷得刺骨。
陶陽明歎了口氣:“可那些錄像......耀宗,你看過沒有?憶南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她如今整天恍惚,你就不心疼?”
“別說了!”韋耀宗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絲顫抖,“我知道她難過,可為了巧春,我隻能這樣。那些錄像......就讓它們再傳一陣,時間久了,大家會忘了的。”
我死死咬住嘴唇,血腥味在嘴裏漫開。
原來,一切都是韋耀宗的陰謀。
他不是我的救世主,他是推我入地獄的魔鬼。
我踉蹌著逃出酒館,剛跑到街上,就被一群醉漢圍住。
“喲,這不是錄像裏的徐憶南嗎?平時裝得那麼清純,骨子裏可真夠浪的!”
一個男人抓著我的手臂,猥瑣地笑著。
我掙紮著想跑,可他們人多,很快就把我的外衫撕爛了。
人群裏爆發出陣陣笑聲,我抱緊自己,恐懼像潮水一樣淹沒了我。
就在我以為噩夢要重演時,韋耀宗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憤怒而低沉:“你們這群畜生,敢碰我的女人?!”
一群打手從他身後衝上來,把那些醉漢打得滿地哀嚎。
我瑟縮在角落,渾身發抖,看著這個“救”我的男人,可心底隻有無盡的寒意。
他走過來,脫下外套披在我身上,眼底滿是心疼:“憶南,對不起,我不該讓你這麼晚出來接我。別怕,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回去的路上,他緊緊握著我的手,像怕我跑了似的。
車裏,他的司機阿康歎了口氣,低聲道:“宗哥,這事以後別讓我幹了。方才那些醉漢看嫂子的眼神,恨不得當街就把她......你再晚出來一分鐘,嫂子就完了!”
“她父親剛平反,好不容易過上幾天好日子,就因為巧春一句話,家破人亡了。你是她唯一的依靠,還這麼折騰她,這不是要把她逼死嗎?”
我死死咬住舌尖,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不讓他發現我已經聽到了。
原來,連街上的醉漢也是韋耀宗安排的。
他輕輕把我攬進懷裏,在我額頭落下一個吻,低聲道:“憶南,再忍忍,為了我,餘生我都會好好補償你。”
可這樣的折磨,我真的忍不下去了。
3
回到家,我看著熟睡的韋耀宗,悄悄溜進書房,找到小姨徐靜秋的地址,給她寫了一封信。
小姨在省城的戲曲學院教書,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信裏,我把這半年的遭遇一字不漏地寫下,淚水砸在信紙上,洇開一片墨跡。
我寫道:“小姨,我不想再被他們羞辱了,我想活下去,我想讓他們付出代價。”
封好信,我終於鬆了口氣。
這個吃人的小鎮,我再也不想待下去了。
次日一早,韋耀宗在飯桌上揉了揉我的頭發,笑著說:“憶南,今天女校有開學典禮,章氏資助了不少學生,我得去露個麵。你身子弱,就在家歇著吧。”
我低頭應下,強擠出一抹笑。
可他剛走,阿康就推門進來,結結巴巴地說:“嫂子,我家小寶說,你以前去學校代課時,孩子們可喜歡你了。今天是開學典禮,他們肯定想見你......”
我看著阿康閃爍的眼神,心底冷笑。
韋耀宗,這是又要給我下套了吧?
“好,阿康,收拾一下,我們走。”
女校的禮堂裏人頭攢動,學生和家長擠滿了座位。
我一進場,就看見範巧春站在台上,穿著一身白裙,笑得溫婉動人。
她瞥了我一眼,眼底閃過一抹挑釁。
新任教師發言環節,範巧春拿著話筒,聲音清亮:“今天,我的發言主題是‘自尊自愛’,下麵為大家播放一段宣傳片。”
話音剛落,禮堂的大屏幕亮起,我的尖叫聲響徹全場。
屏幕上,是那晚柴房裏的錄像。
皮鞭抽在赤裸的身上,血跡染紅了地麵,我的哭喊聲刺耳而絕望。
禮堂裏一片嘩然,學生家長憤怒地指著我:“這種女人怎麼有臉來女校?!”
一個婦人衝上來,狠狠扇了我一巴掌:“你爸為了你拚了命換來的工作,就被你這賤貨糟蹋了!你媽被你氣死,你怎麼不去死?!”
我被拖到地上,頭發被扯住,拳腳如雨點般落下。
範巧春跌跌撞撞地跑過來,假意幫我擋住攻擊,哽咽道:“憶南姐,對不起,我不知道錄像會被換掉......”
可她眼底,分明是計劃得逞的得意。
就在我幾乎要昏過去時,韋耀宗衝了進來,一把抱住我:“憶南,你怎麼來了?不是讓你在家等我嗎?別怕,我在就好了......”
他抱得那麼緊,像要把我揉進骨子裏。
可我看著他的臉,隻覺得惡心。
如果不是親耳聽到他的陰謀,我一定又會沉淪在這虛假的溫柔裏。
4
女校禮堂的羞辱像一把刀,深深刺進我的心。
我被送進鎮上唯一的醫院,身上綁著束縛帶,消毒水的刺鼻氣味讓我清醒又窒息。
我蜷縮在病床上,雙目空洞,拒絕任何人的觸碰。
每當有身強體壯的男醫生靠近,我就會止不住地尖叫,嘶吼,直到嗓子沙啞。
韋耀宗坐在床邊,眼底蓄滿淚水,猩紅的眼眶像是要滴血。
“憶南,別怕,我在這兒。”他低聲哄著,試圖握我的手,可我猛地縮回,像被燙了似的。
他愣了一下,歎了口氣,轉身對護士說:“給她打一針鎮靜劑吧。”
針頭刺進皮膚的那一刻,我閉上眼,淚水無聲滑落。
我不是怕,我是恨。
夜深了,醫院的走廊安靜得可怕,隻有遠處傳來低低的抽泣聲。
我被束縛帶捆得動彈不得,恍惚間,病房外的玻璃門後傳來韋耀宗熟悉的聲音,低沉又沙啞。
“巧春,看到憶南這副模樣,你總該安心了吧?”
我心頭一震,強迫自己睜開眼,透過霧蒙蒙的玻璃門,看到範巧春依偎在韋耀宗懷裏,柔聲道:
“安心。陽明和她訂了八年婚約,若不用這種手段,我怕他們舊情複燃。耀宗,苦了你,日後要守著這樣一個女人過日子,我一想就心疼。”
她頓了頓,聲音裏帶上一絲哽咽:“這一世,因為我家裏的反對,你我不能廝守,欠你的,我下輩子做牛做馬來還......”
韋耀宗把她揉進懷裏,低聲道:“不,巧春,你不欠我。這些都是我心甘情願為你做的。你肚子裏有了我的孩子,這已經是對我最大的恩賜。憶南......她對我很好,你不必愧疚。”
病房外的兩人肆意擁吻,範巧春的低語和韋耀宗的哽咽交織在一起,像魔咒一樣鑽進我的耳朵。
我死死咬住嘴唇,血腥味在嘴裏彌漫。
原來,他們不僅毀了我的家,還在籌劃他們的未來,甚至有了孩子。
而我,從始至終,都是多餘的那一個。
淚水大滴大滴砸在枕頭上,我強迫自己不去聽門外的聲音,可那旖旎的低語像刀子,一下下剜著我的心。
我把頭埋進被子裏,牙齒咬住被角,直到嘴裏滲出血絲。
不知過了多久,病房的門被輕輕推開,一陣脂粉香撲鼻而來。
我猛地抬起頭,黑暗中,一雙纖細的手捏住我的下巴,力道輕卻帶著惡意。
“憶南姐,別緊張,是我,巧春。”範巧春的聲音甜膩得像毒藥。
我掙紮著想擺脫她,可束縛帶讓我動彈不得。
她嬌笑一聲,俯下身,幫我解開束縛帶,語氣輕蔑:
“嘖嘖,看看這副模樣,曾經清高的徐憶南,如今不過是個不堪一擊的廢物。耀宗和陽明,隨便哪一個,我動動手指,他們就會拋下你奔向我。尤其是耀宗,為了我,可真是付出了太多。”
她頓了頓,聲音低下去,帶著幾分得意:
“你知道嗎?你父親的死,也是耀宗一手促成的。你爸臨死前還拜托他照顧你,可笑的是,他親手揚了你爸的骨灰,還把你送進那三個男人的柴房。憶南姐,你說,這是什麼樣的愛啊?”
我如遭雷劈,腦子裏一片空白。
父親的死,我一直以為是他不堪重負自殺,可原來,竟是韋耀宗逼死的。
父親是他的恩師,傾盡畢生所學栽培他,他怎麼下得去手?
我用盡全身力氣,從病床上彈起,死死扼住範巧春的喉嚨,恨不得將她撕碎。
可還沒等我用力,病房的門被猛地撞開。
範巧春一見來人是韋耀宗,立刻撲進他懷裏,哭得梨花帶雨:
“耀宗,我看憶南姐可憐,想幫她解開束縛帶讓她活動一下,可她硬說我搶了她的一切,發了瘋似的要掐死我!”
我張嘴想解釋,可韋耀宗上前就是一巴掌,狠狠扇在我臉上。
“徐憶南!身邊的人對你夠好了,你到底在鬧什麼?是你自己沒本事守住一切,怪巧春做什麼?瘋女人!”
他攬著範巧春,轉身離開,病房的門關上的瞬間,範巧春回頭,衝我輕蔑一笑。
她笑得沒錯,我就是個廢物。
可她忘了,廢物被逼急了,也會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