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阿仵被人害死了，死在了他高中探花的這天。

而害死他的人，我知道。

再度回到皇宮之中，我的身份變成了得太子萬千寵愛於一身的舞女。

那一刻，我會為我的阿仵報仇。

1

在得知阿仵被害死的消息時，我正在和阿鴇做午飯。

今天是近日以來第一個晴天。

我和阿鴇一邊感歎今天天公作美，一邊開心的商量著今天中午做那些阿仵喜歡吃的飯。

又猜測著聖上會給他安排什麼樣的職位。

突然小廝跌跌撞撞的向我們跑來，聲音磕絆：“阿鴇阿鴇不好了！阿仵少爺他、他在巷口被殺了！”

我的心一抖，連帶著手裏的菜刀也掉落在腳邊。

差一點就會劃傷我的腿。

阿鴇手中裝滿青菜的木盆也瞬間滑落。

嘭的一聲。

發出巨大的聲響。

“怎麼會！阿仵早上去參加冊封儀式，說好中午回來吃飯的！”阿鴇沒有在意被淋濕的褲腳衣衫，不住的抓住小廝的肩膀崩潰著。

小廝臉上的驚恐未消，顫抖的伸直手臂指著門外的方向：“是小喜他在巷口發現的！”

我的心臟慌亂得砰砰直跳，卻總覺得有一絲希望：“不可能，小喜他總是胡說，這肯定是假的，”然後連忙握住他的胳膊向門口奔去：“你帶我去看看！”

他連連應是，帶著我左拐右拐。

直到看見了那張我再熟悉不過的麵孔。

他的眼睛是空洞的，從眼眶流到臉頰的血已經幹涸。

手裏還死死握著我送給他的香包。

早已被鮮血染的看不清它本身的鵝黃色。

雙腿好像被死死按住般，定在那裏。

我想走近他去默默他灰白的臉，也驚恐的想要跑開。

但我一步都挪不得。

讓小喜帶人將阿仵帶回家後，我才能慢慢抬起雙腿回到院內。

直直走到房間，翻出他當時寫給我的詩，耳邊回蕩著阿鴇痛苦的哭喊聲。

阿仵攥緊的手中，我看到了一個布條。

2

我認得，那是長公主身邊侍衛的衣衫布料。

這是阿仵給我留下的線索。

他一定是希望我為他報仇的。

如今這個長公主我們都是知道的，外表賢良溫德，但骨子裏確實狠辣惡毒。

瑤瑤就是因為在她府上做事時打碎了一個盞才被賣到我們這裏。

雖然我早有準備，但聽到對方起了殺心的原因還是渾身冰涼。

“長公主看中了咱們少爺，但少爺解釋自己已有心悅之人婉拒了。”

想到這裏我的心如揪起般。

他寧願冒著生命危險，也不願負我。

阿仵這一命是因為我而葬送的。

我努力調整呼吸，將暗紫色布料放到阿鴇房內的案桌上：“阿鴇，阿仵手中攥著這塊布條。”

看到阿鴇震驚的表情又繼續說道：“您也知道我的身世，我注定不會在市井中平安一生。”

阿鴇看著我的模樣一愣，隨即緊緊抱緊了我。

第二天早飯時，阿鴇告訴我當朝太子五日後會前來觀舞。

當今皇帝隻有一子，還是年近四十才得的，所以一直將當今太子視為繼承大統之人。

但他本身並不是個願意安穩困在牢籠的人，對於每天讀不完的書卷他是厭煩的。

而他抗議的方式就是，為舞女一擲千金。

我們這所名動京都的舞樓，別說勳貴侯爵，當朝天子也常常會宣召進宮歡慶喜日。

雖然我因為身份從未登台，但我的母親在世時一曲“枳春舞”名動皇城。

學舞時，我的天賦極高，又遺傳到了母親的美貌，教舞的師傅練練稱讚。

我也知道。

這也是我為阿仵複仇的資本。

阿鴇幫我打聽到了太子喜歡的顏色，又找了許多裁縫為我趕工製出了一件嫩粉藍色的舞衣，上麵點綴許多引線，跳舞時閃閃發光，仿佛遨遊在仙境的仙子。

果然，在五日後我的首秀上，太子一眼瞧見了我。

3

一舞畢，就聽到太子落座的正前方傳來一聲：“賞兩千金！”

我壓製住蔓延的笑意，輕輕作揖。

我起身回到後台正快速卸下釵環，因為他一定會來後台找我。

剛才舞台上繁複麗質，如今又是一番素淨模樣。

男人都受不住。

這是我們請來的阿婆子講的。

果然如我所料，他來了。

“姑娘這一舞簡直讓人翩翩美矣，我見難忘啊！”一個語調戲謔的聲音響起，大跨步邁過屏風，出現了一張俊朗秀美的臉。

但我卻捕捉到了，見到一身素衣的我，眼神閃過一刹驚喜。

我嘴角勾起一個極小幅度的微笑，起身向身後的太子作揖：“太子爺好。”

他拿起手中的扇子挑起我的下巴：“眉將柳而爭綠，麵共桃而競紅。”

我裝作慌亂連忙附身跪下：“太子爺請莫要打趣小女。”

“哦？我這東宮可是人人都想進的，怎你不想？”

他挑眉，坐在我的梳妝台前：“你這脂粉釵環雖色彩豔麗，但粉質並不均勻，來我身邊侍候，定給你最好的。”

我將頭更低下，聲音緊張：“我之前聽聞，當今聖、聖上不許您帶舞女回宮。”

如今聖上年事已高，太子即位就是這兩年的事。

畢竟是個對他不好的糟老頭子，他再不喜歡舞女也沒什麼意義了，隻會讓太子更加討厭。

我的這句話反而很好的激起太子叛逆的心。

他當即變了臉色，聲音冷淡的問道：“你呢？你想不想和本太子回去。”

我籌備這許多，這一刻到來時聲音止不住的興奮。

“太子宏圖偉略，連我這個小女子也常有聽聞，自是求之不得。”

即刻太子便著人將我帶回東宮。

之前有皇帝的話，雖然後院女子不少，但至少都是清白人家，可我這舞女入內，許多嬪妃自是不快。

我的物件極少，太子又給我送來了許多東西。

隻全部交給小蓮整理。

因為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

4

晚上太子如約到了我的宮內，我一個一個的將親自做好的飯菜擺到桌麵：“聽聞太子最喜水晶冬瓜餃，這是嬪妾親自做的。”

我們之前打聽過，這道菜是太子母親錦妃常常為他做的。

如今我來做。

果然，我看到他有些動容，也沒有之前像那樣看玩意兒的神情了。

我坐在他對麵抿了一口茶水。

除了這些，我還知道許多關於他的消息呢。

約過了大半個月，太子早朝後被留在宮裏，他指給我貼身伺候的小蓮麵露尷尬回稟道：“稟小娘，太子爺今天被聖上訓斥了…”

大抵是他日日宿在我宮裏，滿院的妃嬪去告狀了吧。

我點頭喝著湯藥。

這是出發前阿鴇交給我的，是穩胎坐胎的良藥。

太子雖然年輕，但後院眾多福晉竟無一位有身孕。

如果我先有一子，那便更有利了。

仰頭將湯藥飲盡，起身去小廚房為太子做早餐。

整個後宮隻有一女一子，長公主與太子的關係自然極為親近。

如果借太子的手扳倒長公主，就要讓他們反目。

太子十二歲起母親便去世了。

而我，就要抓住他缺母愛的心理，好讓自己在這東宮有一席之地，才能為阿仵報仇，為我的家族報仇。

粥剛煮好，他便回來了。

我將粥盛好放到他麵前，又擺好他喜歡的菜，溫柔如水的望向他：“阿冕，這是我答應你做的南瓜粥，剛才和聖上單獨聊了這麼久肯定餓了吧。”

讓我沒想到的是，他看向我的眼眶泛紅：“之前從來沒有人對我這麼好。”

他自顧自的說著：“他們都隻是把我當成了權力穩固的棋子。

我隻是父皇鞏固江山社稷的一個身份。

隻是這些世家大族鞏固地位的保障。

他們從來沒有像你一樣，哪怕為我親手做一碗粥，知道我喜歡的菜。”

我的嘴角抽了抽，又換上心疼的表情，起身抱住他：“阿冕，我會一直愛你。”

第二天下午，太子的側妃周氏便來我宮中。

一起隨行的有八九個人，她氣勢淩人的坐在了主位上。

“聽聞太子因你而被聖上斥責了？”尖利的聲音因為氣憤更顯刺耳。

我連忙俯下叩首：“側妃好。”

她也不在意我有沒有回答她的質疑，隻是想找個由頭來收拾我這個獨占寵愛的舞女。

“來人！因良娣崔氏不知勸解太子，獨霸寵愛不顧大局，掌嘴三十！”她的聲音中透著激動。

又垂眸看著伏在地上的我，聲音止不住的嘲諷：“我倒要看看，你的臉爛了，太子是否還會瞧你一眼！”

傍晚太子照舊來我宮中用餐時，看到我臉上青紫的隻恨印記氣的發抖。

我身著素白衣裳，在他身邊輕輕勸道：“太子莫氣，怪我惹惱了側妃。”

一旁的小荷憤憤不平：“就是側妃測怪我家良娣獨霸寵愛，拿身份來壓良娣！”

我的餘光打量她氣憤的模樣，沒有想到太子派下的人竟會忠心於我。

太子聽來立刻召見了側妃。

周溫玉驚恐的趴在地板上，頭比今天下午的我伏的還底。

“你既覺得阿苒位份低賤是你可隨意教訓的，那便升阿苒為側妃，”他溫熱的手掌覆蓋在我的手背，繼續說道：“周側妃，張嘴二十，禁足一月。”

畢竟我是毫無根基的舞女，周溫玉的家世顯赫，因我之事罰她掌嘴二十已經是很過分了。

我看著太子眉中怒色。

他大抵是對我有了些許真心。

就這樣，靠著對他演出的疼愛與溫柔，在這個東宮有了一席之地。

不過今天又有不同。

今天是太子生母的祭日。

5

聖上並不寵愛錦妃，隻是為了皇子身份才提了位份。

忌辰自然對他也無足輕重。

我和太子兩人祭拜錦妃後，又默默回到了東宮。

他今天的心情不好，一路都是蔫蔫的。

溫暖馬車內，我伸手覆在他冰冷的手背。

他忽的看我，眼神漸漸有了情緒。

“母親知道你這麼念著他，一定會很開心的。”我聲音輕柔，看他這樣我竟有些心痛。

他伸手緊緊抱住我：“阿苒，我每天都在慶幸，還好我遇到了你，隻有你真心待我。”

聽到這幾個字，我的心裏更痛了。

以為真心待他的人，卻是為了複仇。

為了借他的手殺死他喜愛的姐姐和親生父親。

心情亂得像一團麻，喜訊怎樣都說不出口。

因為那隻是我的籌碼，不是愛。

我隻能緊緊回抱住他。

夜深，外麵寂靜得隻能聽到蟬鳴。

他將懷中的我圈得更緊。

“阿苒，其實我並不喜歡那些舞女，一擲千金隻是為了找個可以氣到父皇泄憤的由頭。”他聲音喃喃。

這是我沒有想到的，握住他搭載我腰身的手，等他繼續說下去。

“父皇不愛母親我一直都知道，他對我也沒有對阿姐那麼好，”他繼續說著：“每次看著父皇和阿姐那樣慈祥開心，我真的好羨慕。”

他的頭來回蹭了蹭我，聲音如孩童撒嬌般，讓我的心不禁動容。

“阿冕，”這是我第一次喚他的名字。

還沒等他驚喜的要說些什麼，我看著他的眸子繼續說道：“那你要對我們的孩子溫柔些哦。”

我清楚的感受到他身體的顫抖。

然後他立刻坐起，驚喜的問我：“阿苒，你、你是說…”

我微微頷首。

聽到我有孕，東宮裏的妃嬪們都紛紛燃起了鬥誌，認為我剛承寵一年就能懷上，她們自然也能。

我一直喝的是阿鴇給我的祖傳秘藥，之前有那些跳舞姑娘想榜上貴人時都會在事後飲上一碗，保準順其心意。

對於宋儒冕，我每月侍寢不斷都喝了將近一年才有的孩子。

我心裏是明白的，她們不會有孩子。

不過好在，這段時間東宮沒有人在鬧事了，都在紛紛研究如何得子。

尤其是周側妃，當初她遭到訓斥後地位便不如從前，但靠著母家還是高我一頭。

但如今我懷上皇嗣，瞬間將她比了下去。

聽下人回稟她每天都在灌湯藥。

我像小荷使了個眼色，她微微闔首便退了下去。

6

周溫玉母家權勢不算小，如果不斷了她這條線，日後複仇便容易有很大阻礙。

正想著，一道嬌嫩女聲響起。

“崔側妃安，”麵前的小宮女向我作揖：“長公主想請您參加午後的公主府賞花。”

我最近正在盤算如何去公主府打聽阿仵的事情，聽她這樣說，連忙點頭答應。

到了公主府，我見到了那個看似溫柔如水卻有著蛇蠍心腸的長公主。

不得不說，圓圓的下垂眼角和笑起來可愛的模樣，的確有蠱惑外人的資本。

如果我不知道她本來的樣子，恐怕也會以為是個可愛的姑娘。

微笑著行過禮，她連忙將我扶起：“你就是阿冕弟弟那個捧在心尖上的舞女吧。”

她話語間刻意加重“舞女”一詞，身邊剛剛不明所以的人們臉上立刻露出嫌惡的樣子。

“原來這就是那個為了上位不擇手段的下賤坯子！”

“我呸！真是辱了咱們達官顯貴的身份！”

“這股狐媚子的味道我離這麼遠都能聞到。”那人說罷還裝模作樣般拿著帕子捂了捂口鼻。

麵前的長公主滿意的聽完大家的唾罵，佯裝生氣的轉頭嗬斥：“放肆！太子側福晉豈是你們可以議論的？”

又連忙拉起我的手：“好妹妹，不要理她們，走我們一起去賞花，今年新開的牡丹花可漂亮了！”

不知她葫蘆裏賣的什麼藥，隻能先和她一起走過。

見到牡丹花叢中的黃色背影，我就明白她的意圖了。

她裝作驚訝的向前方坐在椅子上的老人打招呼：“父皇！剛剛我找了您好久，阿冕的側福晉見到我了說要來賞花，把我帶到這裏來！”

她話音剛落，就將我拉到皇帝麵前，繼續笑著說：“看來還是阿冕的側福晉和您有緣分啊！”

我一介舞女，和我有緣分可不是什麼好事情。

果然此話結束，我清楚的看到皇帝臉上黑了一度。

7

皇帝一直非常喜歡這個長公主，就算我說出了實情，也不見得老皇帝會相信，說不定說我欺君之罪給我名正言順的賜死。

我連忙跪下行禮，腦子快速搜索合理的回答：“正巧赴宴時看到您身邊的李公公，剛才聽聞長公主正在尋您，太子總和我提到他與姐姐的關係親密，我也想著給長公主個驚喜，才稱要公主陪伴來此處，”

頓了頓又補充道：“要說這緣分，想來還是因為您與長公主的緣分深厚，讓我好借花獻佛一場。”

我頭更低，但卻抬起眼皮努力看清皇帝的表情。

果然這一番話說出，皇帝對我的態度也緩和了許多：“怪不得太子這段時間處理朝政更加勤勉刻苦，還小有成就，看來你這個知事明理的側福晉對他也有不少影響。”

不知他話中含義，我又低頭一拜：“妾身一屆小小女子怎會有這麼大的本事，太子如今成績還是聖上您耐心指導的結果。”

皇帝笑了笑，手一揮：“你和之前我遇到的小門戶不一樣，看來還是我有些偏頗了！你現在和李公公前去領賞吧！”

我悄悄呼氣，微微鬆了鬆因緊張而僵硬的手腳。

剛領了賞走了沒多遠，就隔著花叢聽到了長公主不悅的聲音。

8

“本來想讓父皇好好責罰一下他那個放在心尖上的側福晉，好好惡心一番宋儒冕的，誰知道這個小妮子沒讀過書心思卻挺重！”

“公主息怒，聽聞這個女子是嵐蕪樓出來的。”一旁長公主的奶婆低頭應道。

聽到舞樓的名字，我不自覺的攥緊了手帕。

她會不會想到那個被她一己私欲而害死的探花郎！

她會不會怕夜深是來找她索命！

她怕不怕！

“嵐蕪樓？”公主的聲音有些疑惑：“是去年那個探花郎的母家？”

“正是。”

“要我說那個探花郎真是有眼無珠，我一個堂堂長公主，要不是看他有幾分姿色和才識我怎會選中他？”她的聲音夾著憤怒：“因為有所愛之人而拒絕我？就該把他的雙眼挖掉！”

我的身體止不住的顫抖。

怎麼能說出這麼惡毒的話！

怎麼能這麼不把人命放在眼裏，他可是我從七歲時就依賴的人啊！他可是這天下最溫柔的人！

深呼吸讓自己冷靜下來，又繞了一圈裝作剛剛領賞回來般，經過她在花叢中的坐席。

隻是匆匆經過，並未停下腳步。

但一旁的長公主如我所願的追了上來。

她麵色不善：“看來你也算是個有腦子的，不然怎麼會從一介笑笑宮女坐到如今太子側妃。”

我衝她微微一笑。

她隻會拿我曾跳過舞來譏諷我。

但我何嘗不同她一樣尊貴呢？

甚至那時的我比她更名正言順。

沒理會她話中的含義，暗示她屏退仆人後慢慢向前方荷花池旁走去：“阿冕總和我說，您這位阿姐對她極好，不知長公主這樣做，是不是殺人凶手掩蓋罪證的一種手段。”

聽了我話中的含義她臉色一變：“你什麼意思！”

我沒有繼續說，本來講這句話也隻是為了拖延時間。

裏池麵隻有兩步遠，我用力握住她的手帶著她向前走近，大聲喊到：“姐姐您莫要再說妹妹是舞女了，我是真心愛太子的！”然後仿佛受驚一般尖叫：“啊——您不要推我！”

我的餘光撇到向我們焦急奔來的侍仆，然後鬆開手像被甩開般向後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