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殷壽凝視著小男孩，透過那雙清澈的眼眸，他看見了其中隱藏的忐忑與不安。

殷壽輕聲詢問：“你說的大黑是誰？”

“就是......”小男孩雙手比劃著，“眼睛紅紅的，爪子長長的，全身黑黑的，很大很大的一隻大狗狗。”

“哦，那我明白了。”殷壽緩緩點頭。

小男孩期待道：“大哥哥，那你能讓大黑先吃我嗎？我保證不會喊疼的！”

“不用。”殷壽抬手摸了摸他的小腦袋，“往後不會有人再傷害你們了。”

“真的嗎？”

小男孩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睜著一雙大眼睛明亮而純粹。

“真的。”

殷壽給出異常肯定的回答，然後將小男孩送回院內，關上院門。

沉默一陣，他轉過身麵向眾人。

霎時，身上的威勢如潮水般洶湧而出，又似刀鋒般銳利。

令人心顫的寒意四散而生，周遭空氣驟然凝重，讓人不由得脊背發涼。

蔡彥章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就連白子安都不禁側目，心想這代人王還真有點東西。

“你不害怕嗎？”殷壽看著白子安問道。

害怕？

我怕什麼？

怕你殺了我？

白子安眼神奇怪。

不就是我家坐騎享用了些許血食，你有必要這麼在意嗎？

況且，赤炎獸都已經被你給斬殺了。

難道這還不夠？

殷壽很快看出了白子安的不以為然。

“修行者都像你這樣視人命如草芥？你們連一點人性都沒有了？”

“人性？這跟人性有什麼關係？”

白子安忍不住嗤笑一聲，似乎沒想到這代人王竟然會有如此天真的想法。

然而，一旁的蔡彥章此刻已是心膽俱寒，冷汗涔涔而下。

他顫抖著說道：“大王，那些稚子幼童與我無關啊！都是這位仙長......”

“閉嘴！”

殷壽渾身威勢一凝，冷目如刀瞥向蔡彥章。

無需過多言語，一旁的黑衣衛瞬間領會大王的意思。

刀光一閃，霜刃淩空而至。

“唰！”

蔡彥章的頭顱應聲而斷，鮮血飛濺，如梅雨灑落大地。

白子安感到有些意外：“他先祖可是你們大商的開國功臣，你就這麼把他給殺了？”

殷壽沒有回答，隻是默默看著那處關著數十個孩童的小院。

此時，他心中有所明悟。

原本他還想徐徐圖之，手段柔和一點，免得太過激烈造成大商動蕩。

但現在看來，他還是太過保守。

先輩們的話，果然都是金縷玉言。

改革不徹底，就等於徹底不改革！

這些貴族門閥，該殺！

“本王最後再問你一件事，如果回答不上來，你也去死吧。”

白子安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瞪大雙眼：“你要殺我？就為了幾個凡童俗子？”

“本王隻問一遍。”殷壽看向他目光如炬，“是誰讓你來朝歌的？”

白子安下意識不想回答，他現在隻覺得殷壽瘋了。

“一場天災，一次地龍，多少無辜之人命喪黃泉。”

“你可曾怨過天？怨過地？”

“我不過為身下坐騎多添幾分血食，又有何妨？”

白子安完全無法理解殷壽的思想。

他並不知曉，他與蔡彥章的所作所為，已經觸及了殷壽的底線。

供養妖獸食人！

還都是不滿十歲的孩童！

在此之前，殷壽從未想過世間竟真會有這樣的事。

但現在，他已經徹底醒悟過來。

這個世界不是《封神演義》那樣的故事話本。

而是真的有數萬萬人族，時時刻刻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白子安似乎是感受到了那股洶湧如潮的殺意。

他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道：“紂王，你應該不會真的想殺了我吧？你別忘了，我太師叔祖可是清虛道德真君。”

但，殷壽不言不語，甚至都不再看向他。

白子安慌了，他發現殷壽好像是準備來真的。

他趕忙道：“紂王，你可不能殺我，我很有用的！我可以傳你修行之法！我的法器也可以給你！還有......”

殷壽靜靜地聽著白子安慌不擇言，腦海中閃過許多想法。

其中有闡教，有十二金仙，還有聖人......

從理智的角度出發，最好的方法是將對方關押起來。

如此才能利益最大化。

畢竟殺了對方，必定會引起闡教的注意。

到時候他對大商的種種規劃，肯定會出現巨大變數。

原本先知先覺的優勢，也有可能極大削弱。

所以......

還是不殺了？

俗話說得好，退一步海闊天空。

等到大商完成全麵改造，再開啟人道封神計劃。

那時，他就什麼都不用怕了。

受到人道庇佑的人王，就連聖人也不敢輕易出手。

你看，有這麼多不殺的好處。

暫且忍一忍又能怎樣？

不就是......

些許無辜的孩童命喪妖獸之口麼......

“嗬。”

殷壽忽然笑了一聲。

那是他對自己的嘲笑。

下一刻，一尊巨鼎憑空浮現出來。

殷壽手托人皇鼎，毫不猶豫地朝著白子安迎頭狠狠砸下！

老子管你特麼的什麼道理！

欠債還錢，殺人償命！

以眼還眼，以牙還牙！

天下諸多大道理，都沒有這條來得大！

殷壽眉間青筋暴起，雙眸焰火騰騰，似要將世間諸般不平事一掃而盡！

“不！紂王！！”

白子安還想求饒，但他已經沒有機會了。

轟然一聲巨響！

巨鼎如龐然大物從天而降，硬生生將他砸成了一攤爛泥！

但，白子安還並未真正死亡。

他的元神逐漸凝聚為光華流轉的透明人影。

而殷壽並無察覺，或者說隻是凡人的他無法看見。

“好好好，終於讓我等到如此良機！”

“果然隻是一介愚蠢的凡人！”

白子安心中大喜，意圖趁隙而遁，飄然而去。

身為“煉氣凝神”的修士，他早已凝煉元神，肉體的消亡並不會導致他真正死去。

剛才他原本以為，殷壽會讓聞仲對他下殺手，結果沒想到竟是殷壽自己動手！

這樣一來，還留有元神的他，完全可以趁機迅速溜走！

可就在他從巨鼎底部鑽出，與巨鼎輕輕一擦。

他的元神竟似春雪消融，無聲無息地崩裂分解，即將化作一片虛無。

白子安微微一愣，似乎無法理解發生了什麼。

他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但最終什麼也沒能說出。

隻有從雙目中透露出來的絕望之色，伴隨著他的元神緩緩消逝。

一切希望，盡皆成空......

站在一旁的聞仲原本還準備出手阻攔白子安的元神遁逃。

可此刻瞧見對方元神已然消散，不禁心中一驚。

“這是為何？”

“那道人的元神，就這麼如煙雲般散去了？”

“難不成是這尊巨鼎所致？”

聞仲神情凝重，仔細打量著殷壽憑空掏出的那尊巨鼎。

隻見其形態端莊威嚴，如山嶽矗立。頂部微凸，如滄海橫流之舟。四周皆以玲瓏細致的華美紋路裝點，每一角盡有龍鳳環繞，透出一股古韻厚重之氣。

看上去似乎並無特殊神異之處。

但聞仲心裏就是覺得，白子安的元神消散，絕對與此物有關！

“聞太師，你說本王是不是太過善良了？”這時，殷壽出聲問道。

善良？

聞仲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兩具殘屍，一時間陷入沉默。

不過殷壽也並非想要尋求一個答案。

他所說的善良，其實是針對大商貴族門閥。

原本他還想著，隻要這些人能老老實實遵循新法，就留他們一命。

可如今看來，似乎沒有這個必要了。

“聞太師，走吧，陪我進院子裏看看。”

殷壽邁步推開院門，數十名孩童麵黃肌瘦，全都天真無邪地朝他看了過來。

之前那名小男孩很開心地拖著鎖鏈，一步一步走到殷壽麵前，將一個用泥巴捏成的小人送到他手中，仰頭露出一抹笑容。

“謝謝你的禮物。”殷壽將那個長相醜陋的泥人揣進懷裏，蹲下來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阿牛！”小男孩的語氣裏充滿了期待。

因為殷壽說過，以後不會有人再來傷害他們。

在小男孩看來，這就是殷壽要帶他們離開這裏的意思。

不過他等會兒得提醒一下大家，到了大哥哥家裏可不能吃得太多。

不然把大哥哥吃垮了，大家就又得重新回到小院。

因為，他們的父母就是家裏沒吃的，才將他們送到這裏。

殷壽不知道小男孩的所思所想，他再次摸了摸小男孩的腦袋，接著站起身看向房間裏的其餘孩童。

“來人，將他們手腳上的鎖鏈悉數解開。”

殷壽話音剛落，黑衣衛便趕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幫這群孩童解開手腳鎖鏈。

不過孩童們的反應卻很激烈，死死抓住自己的鎖鏈，不讓黑衣衛幫忙解開。

有的甚至還哭出聲來。

因為他們心裏都清楚一件事。

以前那些被解開鎖鏈的小夥伴，離去之後，便再也沒回來過。

黑衣衛不知如何是好，麵麵相覷。

殷壽深吸一口氣，語氣堅定道：“從今往後，你們不用再住在這個地方，也不會再遭遇危險，本王會撫養你們，直至你們長大成人。”

但是這話依舊未讓孩童們放開手中的鎖鏈。

還是阿牛主動站出來，拍著胸脯說道：“大家放心吧，大哥哥是好人，他不會騙我們的。”

此般，眾多孩童才鬆開手，任由黑衣衛取下自己的鎖鏈。

不過他們似乎還是有些不安，走路一步一趨，小心翼翼，準備隨時忍受那早已習慣的痛楚。

直至感受到自己的手腳真的變得輕鬆起來，大家的臉龐上這才綻放出歡快的笑容。

恰在此時，殷壽察覺到放於門前尚未收回的人皇鼎，突然迸發出如水波蕩漾的五彩光輝。

而那些孩童的頭頂上，則是緩緩飄出如青煙似的幾縷絲線，並很是自覺地鑽進人皇鼎內。